第4章 杀青宴

纪铮公寓·凌晨三点·戒烟第99天

纪铮是被冰箱的嗡鸣吵醒的。

客厅的月光像打翻的牛奶,淌过地板,在凌屿蜷缩的沙发边积成小小的湖泊。对方怀里抱着个空烟盒——那是纪铮上周藏在摄影包夹层的,被凌屿翻出来时,他还嘴硬:“道具,拍闪回用的。”

“又说梦话了。”凌屿的声音带着刚醒的沙哑,坐起身揉了揉眼睛。月光落在他的睫毛上,像撒了把碎银。

纪铮这才发现自己不知何时走到了沙发前,指尖悬在对方的发顶。他慌忙收回手:“没睡好?”

“是你没睡好。”凌屿掀开毯子,露出脚踝上的创可贴——昨天替场务搬轨道时被螺丝划破的。他弯腰从茶几抽屉摸出个玻璃罐,倒出两粒薄荷糖:“含着,比戒烟糖管用。”

糖粒在舌尖化开时,纪铮想起三年前的横店:他蹲在摄影棚角落抽完第三根烟,凌屿举着伞冲进来,把湿漉漉的自己塞进他怀里,发梢滴着水:“纪导,再抽……我就把你剧本烧了。”

那时对方还是个场务助理,穿着洗得发白的工装,袖口别着枚鲸鱼形状的钥匙扣。

“在想什么?”凌屿突然凑近,鼻尖几乎碰到他的下巴。

纪铮的心跳漏了一拍。他看见对方瞳孔里的自己——头发乱得像鸡窝,嘴角还沾着糖渣。

“想你的钥匙扣。”他鬼使神差地说。

凌屿的耳朵瞬间红透:“早丢了……”

“没丢。”纪铮起身走进书房,从铁盒里翻出个绒布袋子——里面躺着枚褪色的鲸鱼钥匙扣,尾巴尖缺了个角。“上次整理道具间捡到的,你落下的。”

凌屿的眼眶突然湿了。他接过钥匙扣,指尖摩挲着缺口:“这是我爸送我的十八岁礼物,他说鲸鱼会‘坠落’深海,把自己的一切还给大海……像不像我们拍电影的?”

纪铮想起《无烟区》的结局:男主把烟盒扔进海里,字幕写着“所有的告别,都是为了更好的相遇”。

“不像。”他突然握住凌屿的手腕,掌心覆上对方小臂的疤痕——那道三年前被铁架砸出的印记,此刻在月光下泛着浅粉色,“你不是道具,也不是回忆。”

《无烟区》片场·上午八点·杀青戏的最后一条

“各部门注意!最后一条,男主戒烟成功后,在天台给母亲打电话!”副导演举着喇叭喊。

纪铮坐在监视器前,目光却黏在角落里的凌屿身上——对方今天穿了件浅蓝衬衫,袖口卷到手肘,疤痕若隐若现。

“开机!”

男主拿起手机,声音哽咽:“妈,我戒烟了……不是因为医生说再抽就没命了,是因为我想看着你抱孙子。”

“卡!”纪铮突然喊停,全场瞬间安静。

男主愣住了:“纪导,哪里不对?”

“情绪太外放了。”纪铮起身走向天台边缘,风掀起他的衬衫,“戒烟的人都懂,真正的告别是说不出口的。”他顿了顿,看向凌屿,“比如你偷偷把我的烟换成戒烟糖,却从来不说是你换的。”

凌屿的脸比天边的朝霞还红。他慌忙低头整理场记板,却不小心碰倒了旁边的保温杯——里面的枸杞水洒出来,在剧本上洇开个圆斑,刚好盖住“男主母亲肺癌晚期”的备注。

“对不起对不起!”凌屿手忙脚乱地擦剧本,纪铮却突然按住他的手腕。

“别擦了。”他盯着那片水渍,声音很轻,“这样挺好,像哭过的痕迹。”

凌屿的动作僵住。他想起三天前纪铮在剪辑室看素材时,突然红了眼眶——屏幕上是男主母亲咳血的镜头,和纪铮母亲最后一次住院时的样子重合了。

“纪导,”场务突然跑过来,手里拿着个快递盒,“你的包裹,寄件人是……林女士?”

纪铮的母亲。

凌屿看见纪铮拆盒子时手在抖——里面是件灰色毛衣,领口绣着只鲸鱼,和钥匙扣上的图案一模一样。

“我妈说,”纪铮的声音带着笑意,却红了眼眶,“知道你怕冷,给你织的。”

凌屿的眼泪“啪嗒”掉在毛衣上。他想起上个月去医院看望纪母,老人拉着他的手说:“小凌啊,我们家阿铮嘴硬,他说戒烟是为了拍电影,其实是怕我担心……你帮我看着他,别让他偷偷抽。”

鲸落餐厅·傍晚六点

餐厅被凌屿包了场,墙上挂满《无烟区》的剧照。纪铮站在照片墙前,突然笑出声——有张照片里,他举着喇叭骂灯光师,凌屿蹲在他身后,偷偷往他的保温杯里塞枸杞。

“在看什么?”凌屿端着两杯柠檬水走过来,身上穿着纪母织的毛衣,袖口太长,遮住了半只手。

“看我们凌大助理‘监工’。”纪铮接过水杯,故意碰了碰对方的手背,“围巾哪买的?挺配毛衣。”

那是条深蓝色围巾,针脚歪歪扭扭,明显是手工织的。

凌屿的脸瞬间红透:“我……我自己织的,第一次织,针脚有点乱……”

“不乱。”纪铮突然凑近,在他耳边说,“比我妈织的好看。”

餐厅突然响起音乐,是《无烟区》的主题曲。凌屿慌忙转身去调音响,纪铮却看见他的手机屏幕亮着——聊天界面停留在和“林秘书”的对话框:“纪导母亲的毛衣尺寸已确认,鲸鱼图案按钥匙扣复刻。围巾材料用山羊绒,记得多织两针,纪导脖子长。”

原来那毛衣不是纪母织的。

纪铮的心脏像被什么东西撞了一下。他想起凌屿上周总往道具间跑,说“帮场务缝补衣服”;想起对方手指上缠着的创可贴,说是“被针扎的”;想起纪母出院那天,凌屿推着轮椅走在前面,背影和照片里那个举着鲸鱼钥匙扣的少年慢慢重合。

“纪导!”制片人突然喊他,“过来切蛋糕!”

蛋糕上插着100根蜡烛,拼成“戒烟成功”四个字。凌屿站在他身边,双手合十闭上眼睛,睫毛在烛光里颤抖。

“许了什么愿?”纪铮问。

“不告诉你。”凌屿睁开眼,突然踮起脚尖,在他脸颊亲了一下,“说了就不灵了。”

全场瞬间爆发出哄笑。纪铮摸着发烫的脸颊,看见凌屿的耳朵红得像要滴血。

餐厅露台深夜十点。

雨不知什么时候下了起来。纪铮靠在栏杆上,凌屿撑着伞站在他身后,两人的影子在积水里融成一团。

“冷吗?”凌屿把围巾解下来,缠在纪铮脖子上,绕了两圈还剩很长——原来他故意织长了,就是为了能把两个人都裹进去。

“不冷。”纪铮抓住他的手腕,指尖划过对方掌心的茧子——那是织围巾时磨出来的。他突然想起什么,从口袋里掏出个信封:“杀青礼物。”

信封上没有字,封口处画着只简笔画鲸鱼。

凌屿的手抖了一下:“现在能拆吗?”

“回去再拆。”纪铮按住他的手,“里面是……我的导演手记。”

其实那不是手记。

是他三年前写的日记,第一页写着:“今天遇到个场务助理,穿工装戴鲸鱼钥匙扣,笑起来像颗薄荷糖。”最后一页写着:“凌屿说要罚我亲他,可我想亲的地方,不止脸颊。”

雨越下越大,远处的江面上,一艘货轮的鸣笛声混着音乐飘过来。凌屿突然开口:“纪导,你知道鲸鱼为什么会坠落吗?”

“为什么?”

“因为爱啊。”凌屿的声音很轻,“公鲸会陪着母鲸沉入海底,把自己的身体变成养分,让大海记住它们的故事。”

纪铮突然转身抱住他,吻落在对方的疤痕上。雨水打湿了两人的头发,凌屿的眼泪混着雨珠滑进他的衣领:“阿铮,我不是场务助理……”

“我知道。”纪铮打断他,“你是林氏集团的小少爷,是偷偷给我补资金漏洞的投资人,是为了不让我有压力,假装自己只是个场务的傻瓜。”

凌屿愣住了:“你怎么……”

“沈亦安告诉我的。”纪铮低头吻去他的眼泪,“他说你接近我是为了林氏的资源,可他不知道,三年前那个举着伞冲进雨里的少年,早就把自己的一切,都给了我。”

…这一刻什么都比不过他们了。

凌晨1点左右。

凌屿坐在书桌前,台灯把他的影子拉得很长。他终于拆开了那封信——不是导演手记,是本泛黄的日记。

3月15日

场务助理今天又忘带工牌了,罚他帮我买咖啡。他居然记得我不加糖,还偷偷在杯套上画了鲸鱼。

4月2日

拍淋雨戏,凌屿把雨衣让给我,自己冻得打喷嚏。晚上他发消息说“纪导别感冒”,我回“你也是”,删了又改,最后只发了个句号。

5月20日

投资方要换男主,凌屿跟他们吵了一架,说“纪导的剧本只能他来拍”。我躲在门后听见,心脏像被猫抓了一下。

6月1日

凌屿的小臂被铁架砸了,我撕开他的衬衫,看见道疤痕。他说“拍动作戏弄的”,可那位置,和我三年前被投资方助理推搡时,他挡在我身前的位置一模一样。

日记的最后夹着张照片:三年前的横店雨夜,凌屿举着伞站在他身后,发梢滴着水,钥匙扣在伞柄上晃悠。背面是纪铮的字迹:“我的鲸鱼,终于游到我身边了。”

“在看什么?”纪铮的声音突然从身后传来。

凌屿慌忙合上日记,却被对方抽走了照片。纪铮坐在他身边,指尖划过照片上的钥匙扣:“其实那天我没告诉你,投资方助理推我的时候,你替我挡了一下,钥匙扣掉在地上,摔缺了个角。”

他从抽屉里拿出个首饰盒,打开——里面躺着枚银质戒指,鲸鱼尾巴上镶着颗碎钻,刚好补上了钥匙扣的缺口。

“这是……”

“本来想杀青宴上给你的,”纪铮的耳朵红了,“但沈亦安说,当众求婚太俗了。”

凌屿的眼泪“啪嗒”掉在戒指上。他突然扑进纪铮怀里,声音哽咽:“不俗!一点都不俗!”

窗外的雨停了,月光透过云层洒进来,落在两人交叠的手上。凌屿的手机屏幕亮着,是和“林秘书”的聊天记录:“纪导母亲的住院费已结清,对外说是剧组福利。鲸鱼戒指按钥匙扣缺口设计,碎钻用纪导电影的票房分成买的,告诉他‘是观众送的’。”

阳台·清晨六点·戒烟第100天

纪铮是被鸟叫声吵醒的。

身边的位置空着,被子叠得整整齐齐。他走出卧室,看见凌屿站在阳台,穿着他的衬衫,手里拿着个玻璃罐。

“醒了?”凌屿转过身,罐子里装满了薄荷糖,标签上是他的字迹:“戒烟第100天,奖励纪导一个男朋友。附赠:余生所有的早安吻。”

纪铮走过去从身后抱住他,下巴抵在对方的发顶:“以后不许再偷偷做这些事。”

“做什么?”凌屿装傻。

“给我妈付住院费,给剧组补资金,织毛衣织围巾,还有……”纪铮吻了吻他的耳朵,“假装自己是场务助理。”

凌屿突然转身,眼眶红红的:“我怕你觉得我是‘资本的狗’,你说过拍电影要纯粹……”

“你就是我的纯粹。”纪铮打断他,指尖划过对方的戒指,“没有你的钱,我拍不了《无烟区》;没有你的伞,我走不出那个雨夜;没有你的薄荷糖,我戒不了烟。凌屿,你不是资本,你是我的命。”

阳光突然穿过云层,落在凌屿的疤痕上,像撒了把金粉。纪铮想起日记里的最后一句话:“我的鲸鱼不需要坠落,因为我会把他留在身边,看一辈子日出。”

“对了,”凌屿突然从口袋里掏出个信封,“这个给你。”

是封未拆封的信,收信人写着“纪铮”,寄件人是“林氏集团董事会”。

“我爸寄来的。”凌屿的声音有些紧张,“他说……如果你愿意公开我们的关系,林氏会全额投资你的下一部电影。”

纪铮拆开信,信纸最下面画着只简笔画鲸鱼,尾巴上缺了个角——和凌屿的钥匙扣一模一样。

“看来你爸早就知道了。”纪铮笑着把信折成纸飞机,扔向窗外,“不过不用他投资,我的下一部电影,要拍我们的故事。”

凌屿的眼睛亮得像星星:“真的?叫什么名字?”

“《鲸鱼不会坠落》。”纪铮低头吻他,薄荷糖的甜味在舌尖化开,“主角是个导演,和他的鲸鱼先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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