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第 11 章

弼时尴尬极了,那天回来后,他就意识到自己所行不妥,他这一生都不曾伤害过谁,便是对小猫小狗亦都是宽柔以待。那日一时激愤,把被拆散姻缘的错处都推给了眼前这个十分无辜的姑娘,他其实一直在后悔,为自己的冲动愧疚不已。如今人家正主当面问到眼前来,他又怎能假作无事?

他在摇晃的小船上站起身,艰难地稳住身子然后行礼下去,“庄姑娘,是王某糊涂做了错事,伤害到了姑娘,对不住,在此郑重向您致歉,如若姑娘心里咽不下这口气,我、我……”

庄晴雪抿嘴笑道:“你怎样,跳到水里头去呛几口水给我消气么?”

弼时脸色僵了僵,他迟疑地望望水面,显然正在挣扎是不是要跳下水。

庄晴雪被他逗得笑起来:“王三哥哥,我……”

话没说完,船身陡然剧烈一晃,原来月娇丢网捞鱼,网子不知刮在了什么上头,月娇手抓不住,整个人立时朝水面栽了过去。

弼时飞身扑上前,一把抱住月娇,将她从船外扯了回来。

小船剧烈摇动,两人朝后跌去,庄晴雪坐在中心,避无可避,弼时拥着月娇一头撞在她身上。

三人挤成一团,要多狼狈有多狼狈。

弼时的额头贴在她大腿上面,裙子给翻起来的水花打湿了一片。

庄晴雪脸色腾地一下红透了。弼时稳住月娇,忙不迭爬起身退开少许,两人四目相对,都是又窘又羞,月娇惊魂未定,小脸煞白,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来了这么个插曲,登时瞧景致的心情都没了,姑娘们裙子打湿了狼狈,与弼时一处亦不妥,在湖心小岛上有个亭子,弼时提议姑娘们在那处避避,等他先回去报个信儿,叫从人们送衣裳上来换好再接二人回去。

庄晴雪难堪得不敢去瞧弼时,手攥在裙子上垂头说“都听三哥哥的”,弼时目不斜视,待月娇和庄晴雪都进了亭子坐好,便打发船夫往回行。

湖心风大,吹得庄晴雪头发也乱了,她立在亭前瞧小船越来越远,心里漾漾的,像被什么划过心头,想要抓住了看真切,又偏偏了无痕迹。

后来她慢慢回想,才知道那一瞬的异样是什么。

是有个人的影子,在她心里悄悄扎了根。

湖面波纹轻皱,园子里桥廊上偎着月娟和瑗宛。

两人倚在美人靠上有一搭没一搭的说话,微风拂过瑗宛的头发,露出额头上淡粉色的一道疤痕。月娟瞧见她伤处,眸子一缩避开了视线。

她知道瑗宛是怎么伤的。

她和月妍一母同胞,其实并不赞成姐姐做这样的事,别说为了一个破落户杜公子不值得如此,就是瞧在素日情分上也不该对自家姊妹这般。但在家里她没什么存在感,容貌不及月妍出色,性子也温吞些,一向不大得宠。

瑗宛和她说些闲话儿,还没坐多久,就听花园方向侍婢们紧张的呼声。

“三姑娘,太太不准您出来,您别为难小的们,回头一顿板子下来,小的们还怎么在您跟前服侍?”

月妍推开拦路的侍女,俏脸上蕴着薄怒,“连你们也要跟着捧高踩低?瞧我近来不如意,一个个要跳到我头上来。”

侍女被推得一个趔趄,不敢再强行拦着,小步缀在后面跟着。一行人正往另一条道上去。月妍走得急,根本没瞧他们这边。月娟刚想招手喊住她,突然像是想到了什么,立时白着脸住了口。

她下意识回头瞧瑗宛神色,见瑗宛还倚在美人靠上瞧着水面,好像根本没注意到月妍。

月娟不安地坐下来,两手在袖子底渗了一层汗。到底不放心,给身边贴身侍女打眼色,叫跟着月妍去看看。

瑗宛伏在栏杆上,目光顺着水面瞧到侧旁连绵的太湖石假山。

花木丛中,月妍的身影一闪而过。

她去的方向,像是外院。

瑗宛和月娟没坐多久,弼时就乘船到了,听说庄晴雪那边出了事故,月娟一时顾不到自家姐姐,忙指挥着小丫头们去拿衣裳包袱过来,弼时另备了一条船给她,姑娘们换衣裳他总不好跟着去,恰瞧见瑗宛默默立在后头,他正有一肚子话想对她说,便催促月娟也上了船,带着庄家跟来的丫鬟和自家婢女朝湖心亭子去。

人声散了,四周只闻虫鸣声。春日渐深,最后一点凉寒也给东风拂去了。瑗宛穿着淡粉色薄袄立在那儿,像春日乍开的一朵桃花。弼时踯躅着朝她走去,他与庄晴雪共舟,不知她会不会吃醋,会不会怪罪呢。他心里没底,抿唇半晌说不出话。

瑗宛朝跟着的金蕊摆摆手,“你在这儿候着庄姑娘他们,我跟表哥说两句话去。”

金蕊迟疑应了,她是知道弼时待瑗宛的心的。

弼时倒是意外,挑眉惊喜地瞧着瑗宛。

她不说话,只拿眼尾扫他一眼,甩袖朝前走去。

弼时快步跟在后头,表妹还愿意和他说话儿,已足够高兴得他边走边笑开来。

她脚步轻快,一会儿就绕过了花园,前头就是垂花门,过了穿堂就是外院。

弼时心道,不若去书房也好,那边才算清净,没人会来打扰,他有什么话,尽可以一气儿说给她听。

瑗宛走得气喘,过了垂花门进入穿堂后廊。弼时心跳如鼓,扶墙立定在她三步开外,凤目凝着她气息不稳的样子,走了这么一阵,她过分苍白的脸上升起两朵红云,清冷的气质给冲散不少,瞧在他眼底都是可爱俏丽。

弼时启唇才要唤“表妹”,忽听里头传来几声喁喁低语。

他脸色一变,先开始还以为撞见了父亲和妾侍一处,可等他凝神听完两句,登时气得就要夺门闯进去。

瑗宛睁大眼睛,明显也吓坏了,她立在那儿,动都不敢动。弼时瞧她这样,神色才稍稍缓和些,朝她打眼色叫她快退出去。

此时穿堂中杜公子僵直身子,月妍在后搂住他的腰,苦苦涩涩的求他“你别走”。

他十来岁家道中落,过过钟鸣鼎沸的日子,也看惯了世态炎凉,他比同龄人更知道自己要什么。

如今他要出头,前头摆着两条路,要么埋头苦读,考功名挣前程,要么……

少女的眼泪温热,透过单薄的衣衫沾染在他僵住的脊背上。

在知道自己有可能娶到瑗宛之前,他本是心里有月妍的,她虽然性子骄纵些,时时须人赔小心哄着,可论出身容貌,她配他着实算低就了。

他心里也并不是没感觉的,他感激之余,也有点儿受宠若惊。

她紧紧抱着他,脸蛋贴在他身上闭紧了红肿的眼睛。

“你当真觉得陆瑗宛那贱人比我好?我哪里待你不好,我哪里不及她,你倒是说啊,你这样不说话,也不理我,我受不了,受不了的。”

她哭得好伤心,让杜德凤的心脏也跟着紧缩成一团。一个好颜色的姑娘为自己这样伤心,他若是无动于衷,岂不成了铁石心肠?

他半侧过身,把少女揪住自己腰带的手扣住、掰开,甩掉。

她又哭着追上来,不许他走。

杜德凤抓着她手腕,回过身要拿礼义廉耻教训她一番,却给她挣脱了,她一下子就扑到他怀里,紧紧勾住他的脖子。

杜德凤脑中“嗡”地一震,少女光滑的脸蛋贴在他脸侧,温热的,却灼得他像被火烧了一般。

少年心性,哪里还能把持。他两手回抱住她,寻到她小巧的嘴唇发狂地吻上去。

两人正情浓之际,给弼时听个正着。

此刻瑗宛已离开回廊,她缓步朝回去的方向走着,一脸冷静,半点不见适才撞破人家好事的惊慌。

杜德凤和月妍早就有来往。

秦氏为了让自家闺女死心,为了让自家儿子攀上庄家,就要把她塞给那姓杜的人,一举两得用她的终身幸福来换他们的前程。他们还打量她不知道呢。瑗宛嘴角淡淡绽开一抹冷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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