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如墨,山路平坦幽深,竹影重重,寒意透骨。
柳明月被柳相柯带着一路前行,她的双手依旧隐隐作痛,麻绳的勒痕未曾消退,仿佛在提醒她方才从蛇林里逃出生天的事实。
身旁的男人步履沉稳,黑色衣袍在风中翻飞,冷峻的侧脸映在月光下,仿若刀刻。他自始至终未曾多言,只是领着她一路前行,直至一座巍峨古寺缓缓出现在视野中。
竹隐寺。
抬头望去,寺庙门匾上的三个大字遒劲有力,在月光下显得神秘莫测。庙外香火缭绕,竹影婆娑,香客络绎不绝,长廊深邃,钟声悠远。四周弥漫着焚香的气息,混杂着低低的祈祷声,平静而又诡秘。
柳相柯终于停下脚步,淡漠地扫了她一眼,声音平静无波:
“既然愿意为我所用,做任何事……”
“那就让我看看你的诚意。”
柳相柯声音平静,透着不容置疑的冷意。
柳明月心里猛地一咯噔。她知道,这就是试探。
她低头,看了一眼自己狼狈的衣衫,手腕上未干的血痕,还有身旁这个黑衣冷漠的男人。
她没得选。
她咬紧牙关,深吸一口气,跟着他迈步走进了竹隐寺。
庙内香火不灭,烛光微晃,信徒们低垂眉眼,在佛像前跪拜祈愿。而在那巍峨的正殿前,一个身穿僧袍的老僧缓缓走来,目光如古井般幽深。
柳明月屏住呼吸,看着柳相柯与老僧对视片刻,后者微微颔首,随即目光落在她身上,缓缓开口:
“你可愿献血,以示诚心?”
柳明月瞳孔一缩,掌心微微一颤。
献血?
她下意识地回头看柳相柯,却发现他神色未变,甚至连眼睫都未曾抬一下。他根本不会为她解围,他就是在等她自己做出决定。
她要如何选?
柳明月闭上眼,深吸了一口气,指尖缓缓收紧袖口。
她已无路可退。
她的家族没落,她的婚约被毁,她曾引以为傲的一切都成了笑话,如今只有柳相柯是她唯一的机会。如果他愿意庇护她,她便还有翻身的可能,否则,她不过是个随时会被江尘和池早早追杀的废物。
她不能死,更不能无声无息地活着。
她要活得更好,她要让所有人都为她曾遭受的耻辱付出代价!
柳明月缓缓抬起手,袖口滑落,露出白皙的手腕,她目光坚定,语气毫不犹豫:
“我愿意。”
老僧微微一笑,从袖中取出一只玉瓶,示意她伸出手腕。
银刀寒光一闪,鲜血滑落,滴入玉瓶,殷红得刺目。
柳相柯既然带她来竹隐寺,便是要看她有没有资格留在他身边。她知道,这不仅仅是个试炼,更是决定她命运的分岔口。
柳明月深吸了一口气,告诉自己:这不是失血过多,这是投资,投资未来。
老僧满意地点头,收起玉瓶,缓缓道:“既已献血,便可成为寺中的解语女巫。”
“解语女巫?”柳明月眨了眨眼,有种不太妙的预感。
老僧轻轻一笑,眼神意味深长:“解语女巫,以魂为契,半神若亡,解语者亦灭。”
柳明月的笑容僵在了脸上:“你再说一遍?”
老僧面无表情:“解语女巫和半神性命相连,半神死,解语者亦亡。”
“半神是谁?”柳明月问道。
柳相柯的眼神凉凉地飘过来,仿佛在说这怕不是个傻子。
柳明月:“……”好的,知道你是半神了。
她的第一反应:这合同是不是过分了?
她的第二反应:她不但得抱大腿,还得求这条大腿能活久点!!
她的第三反应:不是求同年同月同日生,只求同年同月同日死,这是什么感天动地的绑定关系?!
她硬生生压下想骂人的冲动,勉强露出一个虚弱的笑:“……大师,解语女巫的待遇怎么样?”
老僧淡然道:“供奉佛前,终身不得背叛半神,半神若亡,解语者亦灭。”
柳明月:你是复读机吗?!
她僵硬地扭头,看向柳相柯:“所以……你打算什么时候死?”
柳相柯终于淡淡扫了她一眼,语气平静得仿佛在谈天气:“很久以后。”
柳明月:“……哦,那没事了。”
至少短时间内她还能苟着。
她心里疯狂计算利弊,最后得出结论——要活命,必须死死抱紧柳相柯这条大腿!
她挺直腰板,声音铿锵有力:“我愿意!”
柳相柯眉眼微动,似乎是意外她答应得这么快。但他没有多说什么,只是淡淡道:“既然如此,便去接受试炼吧。”
柳明月心头一紧,表面镇定,内心疯狂呐喊:
试炼?还要试炼?!
她已经被蛇差点吃掉,还要再试炼?这是什么好运气?!
两年后。
东薇皇城的夜,弥漫着不祥的宁静。
金碧辉煌的大殿巍然矗立,殿内燃着幽幽檀香,晦暗的光影摇曳在雕梁画栋之间。侍卫们持刀肃立,甲胄映着微弱的烛光,显得森然而冷峻。
然而,在这层层守卫之下,却有一道轻盈的身影悄然潜入,犹如黑夜中的鬼魅。
——柳明月。
她身披夜行衣,素白的面纱遮掩了半张绝美的脸庞,露出的眉眼凌厉而冷漠。手中寒刃映着夜色,一滴猩红的血珠顺着刀锋滑落,滴在华丽的地毯上,迅速渗入金丝织就的纹理之中。
倒下的侍卫连惨叫都来不及发出,便被她一剑封喉,软倒在地。她的手法精准,干脆利落,眼神里没有一丝波动,就像是在处理一件无足轻重的琐事。
她的身后,宫人们的尸体横七竖八地倒在地上,空气中弥漫着血腥气。若有人此刻目睹这一幕,只怕会以为她是从地狱中爬出的嗜血修罗。
可事实是——
她只是个被迫签了“卖身契”,哦不,准确来说,是卖生命契约的倒霉鬼。
柳明月收起匕首,缓缓走进大殿,视线懒懒地扫过正中央的龙椅。
贺兰图端坐在龙椅上,金线龙袍染着烛火的光辉,脸色阴沉得可怕。他的眼神冷冽如刀,死死盯着眼前这个突然闯入的女人。
“你是谁。”他的声音低沉沙哑,透着不加掩饰的杀意,“朕就知道,柳相柯不会善罢甘休。”
柳明月挑了挑眉,缓步走向龙椅,每一步都踩在血泊之中,发出轻微的水声。
她居高临下地看着贺兰图,唇角勾起一抹似笑非笑的弧度,缓缓开口:“皇上这么聪明,那不如猜猜,我今晚来,是做什么的?”
贺兰图双手紧握龙椅扶手,骨节泛白,眼神锐利如鹰隼:“朕若死,你以为柳相柯能坐稳这个位置?柳家早已败落,他作为柳家的半神不过是苟延残喘的蝼蚁,他终究会步我后尘!”
“哦?”柳明月歪了歪脑袋,目光漫不经心地扫过他,“那倒是挺有觉悟的嘛。不过——”
下一瞬,她指尖微动,袖中飞出一道银光!
“噗嗤——”利刃破空,直接刺入贺兰图的肩膀!
鲜血如泉涌,染红了龙袍的一角。
贺兰图猛然倒吸一口冷气,额头冷汗直冒,痛得脸色瞬间苍白,但他强忍着没有吭声,死死盯着柳明月。
柳明月叹了口气,语气无奈:“啧,躲得挺快啊,本来是冲着心脏去的,结果只扎到肩膀……好可惜。”
她半蹲下来,伸手扯住贺兰图的衣襟,逼迫他直视自己,唇角弯起一抹意味不明的弧度:“不过呢,没关系,我有的是时间。”
她的声音不疾不徐,语气甚至带着几分漫不经心,可越是这样,越让贺兰图感到头皮发麻。
她的手缓缓抚上他脸庞,指尖沾着血迹,留下斑驳的痕迹,眼神却带着几分怜悯:“堂堂东薇,虽然没有梵西辉煌,但你作为东薇边境国的皇帝,活到现在,竟然还不明白一个道理。”
贺兰图冷哼一声,强忍着痛意,咬牙道:“什么道理?”
柳明月眨了眨眼,笑得温柔至极:“得罪谁都行,就是别得罪解语女巫。”
话音刚落,她手中匕首一转,刀刃迅速沿着贺兰图的手臂划下!
“啊——!”贺兰图终于忍不住,发出一声痛苦的怒吼。
然而,柳明月却丝毫不受影响,仍旧笑吟吟地道:“你知不知道,解语女巫跟半神是一体的?他的命,就是我的命。你天天派人刺杀柳相柯,就是想要我的命啊……你说,这笔账,我该怎么算?”
“是把你一刀一刀的凌迟呢?还是你喜欢吃个穿肠烂肚的毒药呢?”
贺兰图瞳孔猛缩,心中终于浮现出惊恐。
他不是怕死,而是怕死得毫无尊严,像个待宰的猪狗。
柳明月看着他的表情,终于满意了。
她轻轻拍了拍他的脸,语气温柔得像是在哄孩子:“行了,不跟你玩了。我呢,时间宝贵,任务要紧。就送你上路吧。”
她说完,抬手就是一剑,锋利的刀刃毫不犹豫地刺入贺兰图的心脏!
“噗嗤——”
鲜血溅出,染红了她的衣袖。
贺兰图的身体猛然一僵,眼神涣散,带着不甘缓缓倒下,彻底失去了生机。
龙椅之上,他的尸体依旧维持着坐姿,仿佛他仍是那个高高在上的皇帝。
柳明月缓缓站起身,甩了甩染血的刀刃,长舒了一口气,语气轻快道:“终于搞定了……这单人任务可真累人。”
她随手扯下面纱,露出那张精致妩媚的脸庞,嘟囔道:“柳相柯能不能给我加点工资啊?每次任务都是玩命的,真不把我当人看。”
她转身走出大殿,夜色映照在她血迹斑斑的衣衫上,宛如一朵盛开在地狱的妖冶之花。
柳相柯静静地站在宫门外,黑袍翻飞,面无表情地望着夜空。
他知道,里面的事情已经结束了。
不多时,一个白色的身影跃上宫墙,稳稳落在他身旁。
“搞定了。”柳明月扯了扯袖口,甩去上面的血渍,语气轻松得仿佛只是完成了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老东西还挺硬气的,不过嘛,终究还是死了。”
柳相柯侧目看她,目光幽深:“有受伤吗?”
柳明月撇撇嘴,嗓音带着些许疲惫:“你才受伤呢,我可是专业人士。”
她依旧嘴上轻佻,可柳相柯知道,她已然成了最锋利的刀刃。
两年了,她一如当初答应的那样,为他杀人、夺命,游走在刀锋之上,成为他最得力的猎手。
她已经彻底适应了这个世界——
这里分为半神与普通人。
半神天生比普通人强大,他们不仅能修炼灵力,还能掠夺其他半神的半神之力,使自己更加强大。这是一个强者为尊的世界,规则简单而残酷。
而解语女巫,则是半神的专属存在。
柳明月早在竹隐寺的那场仪式中,便与柳相柯签下了卖身契。从那一刻起,她的生命与柳相柯紧密相连。
——半神给予解语女巫一部分半神之力,让其修炼。
——解语女巫可以进化半神之力,并在战斗中掠夺其他半神的力量。
——掠夺的力量一部分归解语女巫,一部分会被反哺给半神,使其更加强大。
这是一种循环共生,也是牢不可破的束缚。
今晚,贺兰图死了。
她用柳相柯赋予的半神之力击杀了贺兰图,并成功掠夺了他的部分力量。
与此同时,柳相柯的半神之力正在吸取她掠夺来的力量,进行反哺。
柳明月能清晰地感觉到自己体内的力量在增强,而柳相柯……比她吸收得更多。
柳明月抿了抿唇,看向柳相柯,语气带着几分揶揄:“贺兰图都被我杀了,任务完成,能加薪了吗?”
柳相柯垂眸看着她,目光深不见底,淡淡道:“东薇是小国,等你杀了梵西皇室的皇帝,再考虑。”
柳明月挑眉,声音顿时拔高:“???梵西皇帝楚裕兴,四国间传闻最强的半神,你确定我过去不直接被秒杀?”
柳相柯神色不变,语调冷淡:“哦,抱歉,那加薪不了了。”
柳明月:“???你这奸商!!!”
她怒目圆睁,但心里却并不真觉得意外。毕竟——她从未真正看懂过这个男人。
两年了,柳相柯依旧是个谜。
当初柳相柯并非真正的“收留”她,而是把她扔进了活死人窟。
那是一座埋葬半神的囚牢,里面关押着他手下捕来的半神,等待着被处决,或者被“实验”。
而她——
是那个活着的“实验品”。
柳相柯没有给她任何退路。
“杀死他们,才能活下去。”他当初站在石牢外,居高临下地看着她,语气冷淡得仿佛在叙述一场无关紧要的交易。
她的身后,是一个个满目狰狞的半神,或疯狂,或冷漠,或充满仇恨地盯着她。
她甚至不确定他们是如何落到柳相柯手上的,但她知道,她必须杀死他们,才能活下去。
最开始,她根本打不过半神。她被摁在地上踩,被逼到绝境,被迫吞咽自己的血水。
但她是九尾狐族,潜意识里,狐族,她更擅长进化!
她杀了第一个半神的时候,已经浑身是血,像是一头从尸堆里爬出来的野兽。
第二个,第三个……她渐渐掌握了节奏,借助九尾狐族的天赋,不断进化,每一次濒死挣扎,都会让她变得更强。
她被困在那里整整一年。
活死人窟是黑暗的,血腥的,与世隔绝的。
直到那一天,柳相柯终于出现。
那一日,活死人窟的门打开,外面的光透进来,她第一次感觉到阳光竟然如此刺眼。
柳相柯立在光影之中,黑袍翻飞,神色如常。
她踉跄着站起身,目光冷淡地盯着他,嗓音嘶哑:“终于舍得来看我了?”
柳相柯淡淡地看着她,目光掠过她满是血痕的手,似乎在审视着什么。
片刻后,他开口:“走吧。”
她愣了一下,指尖微微收紧,轻笑了一声:“哦?这是通过试炼了?”
柳相柯微微颔首:“你已经具备足够的能力。”
她盯着他,忽然轻声问:“当初你选了我,为什么?”
柳相柯却只是淡淡道:“没必要知道。”
这便是他的风格,从不多言,也不解释。
但柳明月知道,她已经不一样了。
她用柳相柯给予的半神之力,杀死了无数半神,她的力量逐渐蜕变,她能感受到自己体内的半神之力在进化,而柳相柯……他也在吸收她掠夺来的半神之力,变得更加强大。
他当初只是随手丢给她一个“生存机会”。
可她活下来了,还变得更强了。
柳明月知道,这一年的试验,柳相柯认可了她——让她成为他的刀!
只是,她不清楚自己究竟是柳相柯的刀,还是他的实验品?
离开活死人窟后,柳相柯安排了很多任务给她。
她第一次单独刺杀一个半神,第二次围剿半神据点……她在杀戮中成长,成了柳相柯手中的一把真正的刀。
而柳相柯的手下,似乎也有很多人。
她知道柳相柯麾下有一支神秘的势力,专门狩猎半神,但具体的情况,他从未对她提及。
后来,柳明月知道——半神之中,每个人只能有一个解语女巫。
她曾听过一些身边人的传闻,柳相柯的手下有一支神秘势力,专门猎杀半神,而那一支神秘势力过去也曾有过解语女巫。
但那些女巫,全都死了。
她不知道她算什么——柳相柯的唯一的解语女巫,还是下一个试验失败的牺牲品?
她不知道他选她的原因,但她能清楚地感觉到,他越来越常带她出任务。
她的实力在短短一年里提升到了足以斩杀贺兰图的程度。
而这一次,她用柳相柯赋予的半神之力,真正击杀了一位半神皇帝。
她抬起手,感受着自己体内多出来的半神之力,那些原属于贺兰图的力量,如今正在她的身体里翻腾,同时,有一部分被柳相柯吸收。
她闭上眼,感受着这股被抽取的感觉,忽然轻声笑了笑。
“这契约,还真是公平得可怕啊。”
她杀戮,掠夺,进化。
而柳相柯,永远比她更强。
柳明月:啊抱住我的大腿!
柳相柯:你别后悔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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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紧紧抱大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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