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车驶入京城,穿过繁华的街道,最终在梵西皇宫外停下。
柳明月掀开窗帘,看着那座巍峨耸立、金碧辉煌的宫殿群,心里泛起了微妙的情绪。
——这就是梵西皇宫。
楚夏坐在对面,神情淡然,随口说道:“上个月,宫中也出现了刺客,所以如今皇宫戒备森严,巡逻的禁卫军几乎是往日的三倍。”
柳明月垂下眼睫,掩饰住眼中的一丝波动。
她知道。
——那个刺客,必然就是柳相柯。
他筹备多年,隐忍至今,所有的谋划,最终的目标都是这座皇宫。
她偷偷瞄了一眼柳相柯,却发现他神色一如既往的平静,连眼底都没有半分情绪起伏,仿佛对“皇宫刺客”这件事毫无兴趣。
想必楚裕兴的实力在柳相柯之上。
一行人顺利入宫,沿着宫道缓缓前行。
两侧的宫人跪地行礼,齐声道:“恭迎太子殿下回宫。”
楚夏步伐稳健,目光平静而冷漠,仿佛对这样的迎接早已习惯。
沿途的御林军一个个盔甲精良,手握长枪,腰佩佩刀,站得笔直,气势森然。
禁军统领亲自来迎,拱手低声道:“殿下,皇上正在御书房等您。”
楚夏点点头,没有丝毫停顿,继续朝前走。
柳明月跟在他身后,目光扫视着周围的一切。
这个地方,不愧是全天下权力最核心之地。
宫道两侧的御林军目不斜视,但那隐隐透出的杀气让她下意识地绷紧了身体。
皇帝楚裕兴坐在御书案后,目光缓缓扫过来人。
当他看到柳相柯时,眸光微微一滞,仿佛在凝视着一张熟悉的脸。
御书房的气氛顿时沉了下来。
楚裕兴的指尖摩挲着御案,神情晦暗不明,他盯着柳相柯,目光深处仿佛带着一丝惋惜,又像是翻涌着某种陈年的回忆。
“……你和她,长得真像。”
柳相柯微微低头,行礼,语气恭敬而平静:“臣谢皇上抬爱。”
皇帝没有立刻说话,他沉默了一瞬,似乎在思考着什么,随即,语气低沉:“柳贵妃……可惜了。”
柳明月余光扫了一眼柳相柯,只见他神色波澜不惊,甚至连一丝涟漪都未曾泛起,仿佛“柳贵妃”三个字对他而言不过是一个无关紧要的陌生人。
但柳明月知道,他的手指微不可察地收紧了一瞬。
——他忍着杀意呢。
她心里默默地替皇帝点了一根蜡烛。
楚裕兴回过神,收敛了情绪,恢复了帝王的威严,淡淡开口:“当年,我也曾暗中调查柳婷的死因,可惜没查出所以然。”
“她不愿告诉我你父亲是谁,我便也不追究了。”
“原本,一个无父无名的野种,本不该存活在皇宫之中。”
柳相柯依旧恭敬低垂着头,仿佛丝毫不在意这些羞辱的话语。
皇帝微微一顿,语气转为平淡:“但我太爱她了,所以,我放了你一条生路,容你回归柳家。”
柳明月心里翻了个白眼。
呵,真是“痴情帝王”呢。
太爱柳婷了,结果眼睁睁地看着她死在宫中?太爱了,所以把她唯一的血脉丢回柳家,让他自生自灭?
楚裕兴顿了顿,又看向柳明月,目光微微审视,带着几分意味不明:“你……似乎是柳家另一个分支?”
柳明月被点名,连忙微微行礼,声音柔和却不卑不亢:“回皇上,臣女柳明月,父亲柳宗轩。”
楚裕兴似乎没什么印象,摆了摆手。
只见他依旧低眉顺目,仿佛一个真正的臣子,对这个亲手将他们母子逼入绝境的帝王没有丝毫仇恨。
……掩饰得真好啊。
柳明月暗暗在心里感叹。
如果她不知道真相,光凭这一幕,她恐怕会觉得柳相柯真是个温润如玉的忠臣,甚至可能会信了那句“感念皇恩,承蒙庇护”。
可实际上,她知道——她甚至能想象到,他此刻的内心可能正冷漠地思考着哪个角度拔刀更快、哪条动脉割断之后能让楚裕兴活不过三秒。
但他什么都没做。
他只是安静地站在那里,如同皇帝脚下无足轻重的一粒沙。
她想起柳相柯在来皇宫之前,递给她的那张纸条。
字迹凌厉锋锐,如刀刻般——
“接近楚夏,调查东宫,寻找柳婷的遗物。”
这一行字她已经看了无数遍,任务明确,毫无多余废话。
可这一次,纸条的最后,多了一句。
——“知道什么该做,什么不该做。”
柳明月当时看到这句话,心头一跳。
——谜语人是吧?
侍卫低头禀报时,楚夏的心脏轻微地一滞。
“殿下,外面有一位女子,拿着您的玉佩,求见您。”
他的手指顿住,握着茶杯的力道不自觉收紧了些。
是她吗?
海棠姑娘?
一年了。
他本以为她会像一个微风拂过的梦境,从此不留痕迹。
但如今,她回来了,带着他的玉佩,带着那一丝他曾经想留住的温柔,真的回来了。
楚夏的心情复杂而微妙,他理应是高兴的,可在迈步往殿门走去时,他的脑海里却突然浮现出了另一张脸。
柳明月。
那个总是没心没肺,又强韧如藤蔓一般的少女。
他这是怎么了?
海棠姑娘回来了,他该高兴才是,毕竟那是他曾经动过心思的女子,他甚至给了她玉佩,暗示她若想留在他身边,便可以随时来京城。
但为什么,心里会生出一丝莫名的愧疚?
——对柳明月的愧疚。
他忽然想起,她在街头挑选剑穗的模样。
她本是随意地翻看,最后随手拿起一条铃兰绣纹的剑穗,小贩笑着打趣她:“小娘子是给小郎君买的吧,两人真是天作之合。”
……他到底在想什么?
楚夏皱了皱眉,挥去脑中的杂念,迈步走出殿门。
再见海棠姑娘时,他仍然感到一阵头晕目眩的美丽。
女子身着素色长裙,柔弱地立在门前,双眸含水,微微抬眸时,那股柔情似水的风韵,竟让人想起雨后初晴的春景。
即便是宫中的佳丽无数,他也不得不承认——她是倾国倾城的美。
侍卫已经被她的容貌惊得微微怔愣,楚夏心头微动,目光落在她手中的玉佩上,声音低沉:“你来了。”
海棠姑娘微微颤抖了一下,似乎有些害怕地低头:“殿下……奴家无处可去,唯有来投奔您……”
她的声音柔柔的,仿佛带着一点楚楚可怜的哭腔,明明什么都没说,却让人心生怜惜。
楚夏本该对此毫无波澜,可他却发现,自己竟然没办法对她说出拒绝的话。
“你既然来了,便先住下吧。”
海棠姑娘感激地望着他,水润的眸子里仿佛盛满了星光,她缓缓行了一礼,声音轻柔:“多谢殿下,奴家必定谨守本分。”
——他让她住进了东宫,可心里却仍然……有一丝愧疚。
他低头,抬手抚了抚袖口,那里,挂着柳明月送他的铃兰剑穗。
这世间的情感,果然最是荒唐。
柳明月站在东宫的大殿中央,环视了一圈这金碧辉煌的装潢,心里忍不住叹了口气——
她现在是“海棠姑娘”,一个柔弱无害、温婉端庄的小女子,不能说错话,不能做错事,尤其不能说自己是从青楼里被太子殿下“救”出来的,不然……啧啧,她怕是得在皇宫里被人戳脊梁骨骂一辈子。
谨言慎行?
哼,她根本没打算谨言慎行。
——她得趁着楚夏外出办事,疯狂找柳婷的遗物!
等楚夏前脚刚走,柳明月后脚就开始了她的东宫大搜索行动。
她翻遍了书架,找遍了柜子,甚至把桌上的摆件拿起来细细端详,看看里面有没有藏什么秘密机关——
然而,什么都没有!
“奇怪了……”柳明月皱着眉,心里犯起嘀咕。
为什么柳婷的遗物会在东宫?柳婷怎么会和楚夏扯上关系?
她脑子里乱糟糟的,一边翻找,一边回忆自己在大殿中用解语女巫的能力“看到”的东西——
皇帝楚裕兴的半神之力极强,那股红色的气息,压迫感比柳相柯还要强上几分。
这几日,柳明月在宫里也打探到了一些事情。
——太子楚夏是王皇后所生,王家是梵西最强的武将世家,一直以来都是皇权的最忠实拥护者。
——二皇子楚昊仁是容贵妃所生,容家是文臣世家,但楚昊仁本人似乎对皇权没什么兴趣,甚至被传是个“闲散王爷”,整日诗酒田园,容家都快要气死了。
但其中最让柳明月在意的,是柳婷曾经对太子楚夏的“关照”。
这件事在宫里虽然不是什么人人都能谈论的东西,但只要耳朵灵一点,总能听到一些碎片化的传言。
据说,柳婷当年对楚夏十分照顾,甚至比王皇后还要关心他。
这就很奇怪了……
柳婷明明只是贵妃,和太子没有任何血缘关系,她为什么要对楚夏这么好?
她越想越觉得怪异,可惜的是,她翻遍了整个东宫,什么都没找到。
就在她还想继续翻箱倒柜的时候,忽然——
楚夏回来了!
柳明月一个激灵,立刻开始收拾残局,把所有被她挪动过的东西都原封不动地摆回去,然后还特意整理了一下衣衫,在铜镜里检查了一下自己的神色,确保自己看起来足够温婉无害,这才端着茶盘,端庄地坐在桌前。
下一秒,门外传来太监的通报声:“太子殿下回宫!”
她深吸一口气,调整好表情,微微一笑——
“殿下辛苦了。”她温柔地端起茶杯,给楚夏倒了一杯温热的茶水。
楚夏一进门,显然有些疲惫,随手解开外袍,松了松衣领,眼神略带倦意。
柳明月敏锐地察觉到,他的情绪状态似乎有些不对劲。
——太子殿下虽然平时也不是个多话的人,但今天……似乎比往常更加沉默。
所以,她自然而然地走到他身后,伸出手,轻轻地为他按摩起额头,语气柔和:“殿下,您是不是有什么烦心事?”
楚夏微微愣了一下。
柳明月的指尖温温热热的,力道恰到好处,缓缓地揉着他的太阳穴,带着丝丝安抚的意味。
他闭了闭眼,像是在思考,过了一会儿,终于缓缓开口:“……父皇想让青鸾去晋北和亲。”
柳明月一怔。
楚青鸾……是当今皇帝的掌上明珠,也是楚夏的亲妹妹。
和亲?
可楚夏的语气不太像是在担心妹妹出嫁的问题。
果然,下一句,他淡淡地说道:“但青鸾看上了柳相柯。”
柳明月:“……?”
……等等,你再说一遍?
“司徒敏也看上了柳相柯。”楚夏继续说道,语气有些无奈,“两个人吵了起来。”
“……!!!”
柳明月手里的茶盏直接掉到了地上,碎成了好几瓣。
整个房间一瞬间陷入了沉默。
侍女们吓了一跳,立刻上前收拾,可柳明月此刻已经顾不上了,她的脑子完全被“楚青鸾喜欢柳相柯”和“司徒敏也喜欢柳相柯”**炸得嗡嗡作响!
她深吸了一口气,强行让自己冷静下来,努力维持住“海棠姑娘”的温柔形象,低声问道:“那……柳公子怎么说?”
楚夏淡淡地看了她一眼,缓缓摇了摇头:“他什么都没说。”
柳明月的心顿时沉了一下。
——什么都没说?!
她忽然感觉胸口有点闷闷的,心里莫名生出一丝酸涩。
她不知道这种感觉是什么,但她忽然觉得有点不公平。
她冒着生命危险在东宫里翻找线索,装乖巧,装温柔,装贤惠,结果柳相柯在那里……享受公主小姐的争抢?!
凭什么啊?!
柳明月还沉浸在自己的情绪里,没注意到自己手上的伤口被茶水溅到了,红了一片。
而就在这时,楚夏忽然伸手,将她受伤的手腕拉了过来,微微皱眉,语气不经意地带了一点温和:“别碰,小心手。”
她呆呆地看着楚夏低着头,认真地拿起一旁的药膏,倒出一点,指腹轻轻按在她受伤的地方。
不光她愣住了,连在场的侍女们也都震惊得瞪大了眼睛,手里的帕子都快掉地上了。
——她们从来没有见过太子殿下亲自给女子上药!
自太子楚夏出生以来,宫里那些嫔妃小姐,哪个不想靠近他?可他冷心冷情,从未对哪个女子动过手,别说亲自替人包扎伤口了,就是多看一眼都嫌烦。
可现在,他不仅拉住了海棠姑娘的手,还主动关心她的伤口?!
她们面面相觑,眼里满是震惊,甚至有人偷偷低声讨论:
“天哪,太子殿下竟然这么温柔……他真的对海棠姑娘不一样!”
“从来没见太子殿下给谁上过药,这海棠姑娘到底是什么来历?”
柳明月本来打算眼不见为净,柳相柯的事情,她能不去想就不去想。
但命运偏不让她安生。
这天,东宫来了一个不速之客——公主楚青鸾。
她一进门就笑盈盈地盯着柳明月,目光明亮,带着几分惊艳:“哎呀,皇兄,你竟然金屋藏娇?这位姑娘长得可真是美若天仙。”
柳明月刚端起茶杯,险些被呛到。
她正打算解释,楚夏淡淡地瞥了楚青鸾一眼,语气冷淡:“别胡说。”
楚青鸾撇撇嘴,丝毫不怕自家皇兄,反而拉着他的袖子,忽然叹了口气:“皇兄,我来找你帮忙的。”
楚夏看着她:“说。”
青鸾微微抿唇,眼里闪过一丝烦恼,语气低落:“父皇……不让我再去找柳相柯。”
柳明月握着茶杯的手一顿,差点捏碎了瓷器。
她心里第一个想法是——
公主你到底是怎么回事?!为什么会看上柳相柯那个杀人不眨眼的疯子?!
她抬眼打量着楚青鸾。
这公主生得甜美可爱,一身浅粉色宫裙衬得她娇俏动人,微微蹙眉的模样更是带着一丝楚楚可怜。
这样的可爱公主,怎么就看上了柳相柯?!
那个疯子除了会杀人、冷漠、折腾她,还会干什么?!
她忍不住在心里吐槽,然而楚青鸾根本没注意她的心理活动,继续可怜兮兮地看着楚夏:“皇兄,我真的很喜欢他,可父皇却要把我嫁去晋北和亲……我该怎么办?”
楚夏微微皱眉,显然并不想插手这件事。
但楚青鸾显然还不死心,她忽然眼睛一亮,拉住楚夏的袖子,撒娇道:
“皇兄,我听说今晚京城有花灯节,我们偷偷溜出去玩吧!你叫上柳相柯,让他一起去!”
可还没等她找理由,楚夏却忽然侧头,看向她,语气平静而意味深长:“海棠,你也一起去吧。”
柳明月:“……”
她握着茶杯的手微微一紧,心头的警铃瞬间大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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