亲家公怕是怎么也想不到,他说出这句话后,客座上的二人虽强忍着,眼中依然喷涌出欣喜与兴奋。
何韵柒率先打破了沉寂:“江夫君的意思是……”
“聘礼我们会悉数奉还,还望万俟小姐海涵。至于原因……我们会写封书信告知令堂。”江夫君满面歉意,十分正经,但他说的每一句话都似是万俟灵的解脱。
何韵柒却没看见,万俟灵如释重负后,又带上一套枷锁般的神情。
送客时,江家管家头一次见到被男方退婚还喜笑颜开的女人,她怀疑商人都是傻子。
二人屁颠屁颠回到客栈,还未到午时,便喝了两杯水,又出门去了。
拿着江寒给的书信,何韵柒与万俟灵来到南城的市集上。在嘈杂喧闹的商家中,一眼瞅见了大隐隐于市般的胭脂店。
胭脂店的牌匾上有三个字:别样红,店门口两侧摆放着各色各样的干花与香草。
跨过门槛,胭脂香并非扑鼻而来,而是循序渐进地,慢慢由鼻腔入脑,沁人心脾,着实怡人。胭脂店不大也不小,客人却多得很,不是各府中的小厮,就是一些妻主亲自代夫郎挑选,店员均热情接待。
这店,爱了爱了!
“要买点什么嘛?”老板是个上了年纪的女人,她双手在火红的围裙上擦了擦,从湛蓝色的布帘后走出来,笑起来时皱纹紧紧挤在一起。
饶是万俟灵这个直女,也被店里的胭脂吸引开始闲逛起来。何韵柒从怀里拿出江寒的信,行了个小礼:“您,您好,我是江寒的朋友,以后也会在她的店里帮手,这次就是她推荐我来您这里学习的。”
何韵柒毕恭毕敬,显得有些青涩。老板娘笑着接过信,确认身份后朝她招了招手:“我是江寒的姑姑,我叫江月,你跟我来吧。”
和正在买胭脂的万俟灵打了招呼,何韵柒跟着江月进入了后院。
院子很大,有不少工人在工作。江月走进一个储藏室,从里面翻箱倒柜找出一个不起眼的黑匣子,交到何韵柒手里:“你给这胭脂取个名,若我觉得可,就同意你在别样红学艺。”
“谢谢老板娘!”
“你就叫我江姑姑吧。”
待出门,何韵柒好不容易找到买了四盒高级胭脂的万俟灵,只能感叹有钱人就是壕:“你买这么多干嘛?”
“送你们一人一个。”
“我看……你现在是一身轻,所以乐得逍遥吧。”
此后,二人整个市集走一遭也没瞅见长陆离的身影,便先回到客栈,各自休息。
何韵柒坐在房内,将胭脂盒打开,里面现出一精致瓷盒。打开盖子,便能看到有一枚圆圆胭脂静待在里面,与世无争的模样。
然这胭脂无香,色深,深得发黑。
这种颜色在现代口红应该叫姨妈色……然古人不太喜欢这种颜色吧……
“啪!”
何韵柒正想得起劲,房门猛地被踹开。长陆离脚踏风火轮一样“吱溜”进门,拿起桌上的水咕嘟咕嘟一饮而尽。
“师父,你去哪儿了?还有,这是我的房间……这是我的水……”
“我知道阿辞是谁了!对了你们今天去江家怎么样了?”
长陆离一屁股坐下,何韵柒从怀里拿出万俟灵买的胭脂递给她,她不禁面上一喜:“你,你买给我的?”
“万俟灵买的。”
“啊?她买给我的?”
“每个人都有。”
“切……”
听了江家退婚的事,长陆离冷笑一声:“呵,他们自然会退婚,而且不久之后,你就能听到江家公子病逝的消息。”
“啊?他生病了?”
长陆离摇摇头:“非也非也~”
“我今日先去酒馆坐了半个时辰,听到两个传言,一是江家公子丢了,二是江家公子病了。随后我专门挑了江家后门那条街去摆摊算命。有个叫阿蜜的家丁坐到我摊位前,说想知道自己担心的事日后会怎么样。我就胡诌,呸,是算出她就是那个江家公子的女仆人,没想到还真的是!”
滔滔不绝,长陆离又给自己倒了杯水喝下,接着起身,绕何韵柒一圈又一圈:“我就说你家公子现在过得不好,很危险,她点头称是,还哭着说都是自己的错,随后又调转话头说当家的和夫君已请郎中了。于是!我就走遍了南城大街小巷的医馆,打听到那个大夫,在她医馆的门口拦下了她的学徒,你猜怎么着!”
你这半天走得还挺遥远……
何韵柒摇头不想猜,长陆离忽然拍手,一副想不到吧的表情:“其实他们压根没看到江公子,但是却要对外宣称,江公子病危了。”
“综上!根据我多年的经验,我确信,江公子不见了。巧了!”她手摆成一个八,抚摸鼻梁假装深沉,眼神犀利,“这个走失的江公子,名叫,江辞。”
喂喂喂,所以一开始就说江公子叫江辞,不就知道阿辞很可能就是江公子了吗!
何韵柒勉强挤出一抹笑,又给她倒了杯水:“师父,辛苦你了。”
“等等!”忽然意识到什么,她猛地抬起头,对上长陆离“就是你想的那样”的眼神,“意思是……江家不要他了?”
这真是个悲惨的故事,而且不知应如何向阿辞说明。
下午三个女人再次围坐商量,决定把阿蜜请过来。
长陆离发挥自己的人格魅力,很快找到了阿蜜,一路上跟她说明情况,将她带到客栈。
房门里传来二人哭泣的声音,三个女人撅屁股半蹲在窗户外,一人戳一个洞,朝里面观望着,脸上写满了担心。
“……”长陆离静静看着,阿辞心里面的苦楚只有她知道。
想当初……她也是……
“阿蜜,这不是真的……爹爹娘亲真的不要我了?”
看不得这种场面,何韵柒默默退了出去,双手抱臂靠在走廊上,若有所思。
“阿蜜!!求求你!!跟爹爹说说吧,爹爹会要我的!”
“公子……家主发话了,昨日连族谱都将你划去了,她们说就算你回来,也难保清白,反而失了江家颜面……”
“可是阿蜜,我是清白的!”
“公子,就算你真的是清白的……家主也不要你了……”
到最后,阿辞的哭喊,几乎变成了嘶吼。
店小二忍不住闻声上楼查看,还以为是门口撅屁股的三个怪女人欺负哪家黄花大闺男了。
忍无可忍,何韵柒放下手臂,转身望向长陆离。
几乎是同时的,长陆离也看向她,二人异口同声:“我们收留他吧。”
“啊,所以,”万俟灵满脸茫然地抬起头,“所以他是跟我退婚的那个我的前未婚夫是吗?”
大姐,你才知道啊!
“哎,万俟灵,”长陆离忽然叫别人大名的时候,何韵柒就觉得大事不妙了,只见她一脚踏着万俟灵身边的椅子,抱臂俯下身子,眼神如刀,“这件事,你要负责的吧?”
被她盯得冷汗滴答答往下流,万俟灵不敢吱声,小鸡啄米般点头:“我,我负责,我负责。”
“哦?那你准备怎么负责?”长陆离死死盯着她,眼神中带着挑衅和戏谑。
“我,我……”
肩膀忽然被人拍了一下,长陆离回过头,对上满脸黑线的何韵柒。她一把将长陆离往后拉开,如老太婆一般长长叹了口气:“我师父跟你说笑的,你别当真。”
长陆离不明所以:“我,我是说真的啊。”
阿蜜走后,阿辞不想见任何人。怕他寻短见,三个人还是死死在窗外盯着,老母亲一般的心提在嗓子眼。
夜色四合,何韵柒端了一个食盒到房门口,在二人的注视下,轻敲房门,声音轻柔:“阿辞,要不要吃饭?”
缓了好一会儿,门内传来他带着哭腔的声音:“不吃……”
“阿辞,不吃饭会死掉哦。”
长陆离眯眯眼睛,继续看着里面,之间躺在床上的江辞挪了挪,就朝何韵柒点点头。
“阿辞,我进来了。”
小小的人儿蜷缩在被窝里,大热天把自己捂着,汗与泪混合,满脑子的伤心已感受不到炎热了。
何韵柒算是三个女人里最温柔最能说的,再加上万俟灵说什么也不愿意直面江辞,她们商量以后决定由她出面劝说。
她走到床前,轻拍他的被子:阿辞,我唱首歌给你听好不好,伤心的时候听歌就会好了。”
唱首歌?
门外的两个女人一头雾水,只见何韵柒从怀中拿出手机,看着歌词哼唱起来。
歌曲励志,旋律朗朗上口。
何韵柒的歌声并不完美,听起来却柔柔的,让人心安。正如她这个人一般,总给人“没什么大事”的淡然。
长陆离有点酸,心里盘算着从此以后换个法子惩罚做错了事的徒弟:让她唱歌。
一首毕,何韵柒温柔地笑了:“我唱的不好听,阿辞别怪我。”
“好听……”
小人儿不情愿地挪了挪,回过头瞅她。苍白的脸上全是泪痕,声音也颤颤的。
“何姐姐……大家都不要我了……何姐姐,你会要我吗?”
这句话听着有陷阱!
手死死抓在窗户上,长陆离眉毛一挑,心里咚隆咚隆作响。
“要,阿辞,跟我们走吧。”
“呜呜呜,何姐姐……”江辞猛地坐起来,一股脑哭出来,呜呜哇哇的,眼泪鼻涕一把抓。
何韵柒伸手将孩子搂入怀中,轻拍他的背:阿辞,你放心!以后我就是你妈妈!
“哼。”门外的长陆离訇然起身,掉脸离开。
万俟灵悄咪咪问:“你去哪?喂!”
算了……这家伙脾气怪的很。
肩头被人戳了几下,万俟灵回过头,对上掌柜的警惕的眼神:“这位小姐,您在干嘛?已经好几个客人跟我反应您偷看别人房间很久了!”
“啊?不是,我不是,我没有!”
“小姐请你下楼和捕快解释!”
“等,等等,我无辜的……”
点击弹出菜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