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8章 焚烧后

郁理倚着复古长桌抽烟。

仍是那身火辣明媚的吊带热裤,常年自律锻炼的身段很美。

她目光落在眼前的红木长桌。这张桌子的豪华程度令人发直,很难想象它的本质作用是喝茶吃饭而不是会客展览。

或者,杀人分尸。

如此上等的珍贵木材,确实适合做某些被禁止写出来的事情......

周敬航抓提清洁工具下来时,正看见郁理满脸高深莫测地抚摸桌角。上等木色的光泽,如一柄温润的玉。

她脸色苍白,眼神却很安静。没有意外或者发怒的神情。

蝴蝶......她出神地想,确实是很低劣的恶作剧。

周敬航无法理解女人此时此刻的心情,他启动吸尘器,对着地毯来回滚动。

挨过难以忍受的漫长沉默后,郁理终于开口,尾音却扬着奇妙的沙哑:“......周敬航,你疯了吗?那是我的熨烫机。”

周敬航莫名其妙地冷笑了下,郁理把烟头摁灭。她走过来,蝴蝶尸体终于在那条昂贵地毯消失殆尽。

她奇怪地问:“原来熨烫机可以当做吸尘器?”

周敬航:“你没事吧?”他终于找到这句话的回击时刻:“是你发烧还是我发烧?”

郁理优雅克制地翻了个白眼,门口还垒着两大口箱子,同样没有寄件人信息,郁理不打算拆开,准备等下次保洁上门时一起丢了。

不管是蝴蝶,还是蛾子,或者其他长翅膀的乱七八糟什么东西。这种恶作剧的最终归宿一定是始作俑者的坟墓。

尼古丁带来的镇定缓缓消散,她鼻尖一动,两道细眉不耐地拧起。她记得沙发丢了上次快递回国的香水礼盒,郁理三五除二地撕开一瓶,用力按住银色喷头,对周敬航发动香水战争。

周敬航往后一避,冷眼旁观她发疯。

郁理几乎喷空了大半瓶香水,剩下的看也不看,扔到装有蝴蝶尸体的盒子,厚重玻璃瓶撞着地面,发出沉钝的一声回响,没有碎,瓶身只有几条狰狞裂痕。她犹嫌不足,高跟鞋蹬得震天响,裹挟一阵香风从楼梯口奔下来。

她手里捏着一盒香氛火柴,是她泡澡时最喜欢点上的香氛品牌。干脆利落地擦亮火柴,她丢进壁炉,几秒钟后冲起的一蓬火光瞬间点亮她冷冰冰的眉眼。

周敬航忍受着令人窒息的香水味,他开启全屋新风系统,百无聊赖地站在窗边,视线落到那两口箱子,他走过去,低头检查。

很普通的木色包装盒,没有留下任何有用信息。周敬航沉吟一息,果断用手机拨给半山别墅的管家。

郁理没管他做什么,耳边也听不见他和对方交涉的对话。

她心里只想一件事情。

蝴蝶,死去的蝴蝶。

她又掐出一支烟,狠狠抽了半口,烟气过肺,她一时不察,因为刺激喉管难受得躬身,单薄精致的蝴蝶骨罕见的脆弱。

尽管有些难受,她却不觉得痛苦。

或许年纪小的时候会感受到深海冰山般沉重的痛苦,但现在的某些时刻,周敬航怀疑她已经把痛苦或类似痛苦的情绪进化掉了。

一缕细直的烟气向上飘,郁理看着长长的、没有截断的烟灰,忽然把未烧完的整支烟,冷漠而果决地扔入火里。

她转过身,周敬航在三四米外的空地打电话,他听到动静,微侧着眸,看她一眼。那一眼很平很直,但有千言万语。

郁理拿起剪刀,银光冷冽的刀锋快准狠地破开封箱的透明带,不出意外,满满当当的一箱蝴蝶尸体。

她忍住心底滔天的怒气,又拆第二个箱子。得到三份一模一样的礼物。

她把其中一个箱子的蝴蝶倒入另一个箱子,蝴蝶几乎没有重量,无论是生前还是死去。

周敬航问管家要了最近一周的监控录像,他不知道郁理额外安装了监控摄像头。

壁炉烧起来有种冬雪旷寂的悠远气味,散发着温润光泽的火焰舔舐她半边周身,她低着眼睫,垂落的阴影掩去眼底浅淡红痕。

她感受着自下而上扑面而来的热浪,面无表情地,把全部蝴蝶倒入火中。

蝴蝶的磷粉像有毒的雾气,她不停呛咳。

眼角湿漉漉的,像蒸发的水意。

.

郁理厌恶水,也厌恶没完没了的雨天。

天气预报提醒她台风即将登陆,途径耀京。窗外的雨逐渐变大。

周敬航有问她为什么要那样做,他们之间,不会说很多话,也不用解释。

他走过来,从后面轻轻地拥抱了她。属于他身上的寒凉气息漫入鼻间,她很轻地断了一拍呼吸。

周敬航问她:“吃什么?我给你做。”

但她摇头。

她反手推开他,拿过自己的烟。漂亮莹白的手指斜斜捏着烟盒,郁理眸光凝定,随手夹着一支烟,放在火焰,随意地点燃。

周敬航倒空烟盒,清瘦修长的指间同样夹了一支,烟蒂缠了一圈儿黑金。带着细细的闪,像冷血动物的鳞片。

空气似乎变冷了,但她站得离火光很近,明明应该感到温暖。

他伸手掐住郁理下巴,迫使她半回着身,交换了一个质地清苦的吻。

不像他们平时的吻,几乎不带任何情.欲,他安抚地,耐心很好地啄吻,剃得很干净的下巴没有胡茬。

她静静地烧完一支烟。

她的情绪变得很古怪,好像很平静。但平静之下,又有什么隐忍不发,正等待一个契机。她感觉到冷,后背却起了一层薄薄的汗。

周敬航的烟还剩半支,她劈手夺过来,扔入火中。

“你以前不抽烟的。”

周敬航笑了一下,他手指抬起来,架过郁理耳边掉落的长发,发尾被壁炉烘得温暖,他眼里有很少见的,他们不再争锋相对的温和笑意。

“你也会说以前了。”

“为什么?”她低垂着眼,反问。

事实上,郁理对周敬航的改变不关心,他为什么要抽烟?是否跟自己有关?这些问题会被她归类为“浪费时间”和“垃圾”,她没有多管闲事的耐心。

但她现在,急需撕开空气。她必须挣脱焚烧蝴蝶的梦境。

许梦昕在这里吗?如果在,她站在哪里?

郁理迷茫地移开目光。大厅很安静,古董座钟有条不紊地前进,还没到打钟的时间。

她不愿意想起过去,过去却如看不见的绳索,这三年,没有一刻不勒着她咽喉。

但真的去摸脖颈时,空空如也,只有指间流走的是湿冷空气。

周敬航似笑非笑,时间仿佛过了很久,但真实走了几秒,他想了会儿,说:“我不想太过沉溺于失去你的事实。”

她听完,竟然点了一下头:“我认同你说的那句--如果无法走向正确,那么说服自己相信错误的结果。但我想,很多事情,原本不必走到这一步。”

他听出她语气里不愿深谈的沉重和疲倦。

他们之间,有牵累很深的过去。周敬航在她微微闭眼的瞬间,意识到郁理其实没有能力对抗她的过去。

他当然想和她复合,想得快要发疯。

但没办法,他一进,她必定会退。她从来是果决到残忍的人。周敬航知道,她性格里,有一面永远被关在了不停放水、金鱼死去的透明水箱。

分手后,他任性妄为地打断了庄铭一条腿。庄家追责,周远择出面压下。

生意场如斗兽场,彼此都不是干净清白的底色,但周家握有更多谈判筹码。面对弟弟惹出来的破事,周远择抖落某些消息,不多,足够让庄家方寸大乱。

那时的周敬航还躺在重症监护室里,他身体的各项指标都很差劲,周家烧钞票似地把他从生死线上挣回来。

修养大半年后,他似乎彻底遗忘了郁理这个人,重金收购车队,把生活重心放在赛道和比赛。

周远择不准备去问年轻人的爱恨情仇,对四角故事中离世的那个陌生女孩子也不关心,但他看着周敬航平静抽烟的侧脸,忽然明白他为什么放弃追逐她。

因为很多事情,无法因为时间或空间的改变,就像人永远没办法在宇宙放下一个装着半杯水的透明玻璃杯。

周敬航可以过去,但郁理不行。

他抬手按住郁理肩膀,她真瘦。

他想,似乎自己稍一用力,就能折断她的整个人生。

仔细想想,她原本光鲜亮丽的人生,其实也被他折腾得差不多了。

他低了头,郁理以为他要吻自己,侧着脖颈向外偏了一下,但他只是靠近,干燥冰凉的嘴唇碰着她眉心。

“我把你和uranus的合同拿过来了,要不要看一眼?”他转移话题。

郁理不想谈工作,她说:“你以后别再网上发我们的事情。宋家那边给我来电话,我还得解释,很麻烦。”

郁家和宋家都是底蕴相当雄厚的家族,郁先生逝世后,根基并不打算迁到中国,他完全想不明白她为什么会答应宋敛。

对此,她不避讳,很简单地解释:“宋女士病得很重,她——也就是之前拍卖会上,我母亲遗作的主角。我不知道他和郁先生是什么关系,她对我来说,就像没有血缘的母亲,她很疼爱我。她现在清醒的时间不多,她说想看见我结婚。”

说到这,她睨了眼神色不善的周敬航,猜到他要说什么,她快马加鞭地截断未出口的话头:“闭嘴,不许说你爱我。我会和宋敛结婚,如果你愿意,你可以在我婚后追求我。我和宋敛是互不干涉的open relationship。”

紧接着,郁理想到那份石破天惊的检查报告,她脸色木了一下,有些嫌弃,又有些不怀好意。

她本来想嘲笑周敬航,但他无论是手术前还是手术后,床上功夫一如既往的惊人,这些无聊的黄色笑话被她抛在脑后。

郁理的情绪来得快去得也快,她双手抵在周敬航肩膀,把他往门口推:“雨停了,周少爷麻烦您回自己家。合同留下,我会看的。如果你苛待我,我会请律师,小心了,F.t的律师没有败绩,一告一准。”

赶走周敬航,郁理没有去休息或是泡澡,她在房间里翻找一会儿,终于在某个放着古董瓷盘刀叉的抽屉里,握住一串落了薄灰的车钥匙。

她罔顾手机以十分钟推送一次的天气告警信息,以一副舍生取义的架势下到地下车库,里面停了两辆车。

一辆银灰色的古斯特,还有一辆随着遥控亮起前灯的夜空黑发现者。

她出入有司机,自己不常开车,但现在,她需要做点什么来分散自己的注意力,和碍于周敬航在场,没有爆发的怒气。

她要去某个地方。

在那里,说不定会见到某个人。

Lily:你可以在我结婚后追求我。小周:你要不要听一下你自己在说什么狗屁话?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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