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情紧急,他们连夜就赶去了出事的地方。
被烧毁的粮草连带船只都已经沉入河底,抢下来的只有小半,那些兵士如丧考妣。
这些粮草眼看着将士们就能吃上了。如今被一把火给烧了。
“钟叔,如何?”傅凌问道。
钟叔衣裳像是被火燎烤过,连头上都是黑灰,苦着脸摇头:“只抢出来三十万石。”,被烧毁一大半
加上屠娇娇那边的二十万石,全军减缩口粮最多也只能撑十来天。
就算是马上去征粮,补齐粮草也要二十来天。
北胡虎视眈眈,就等着这个机会呢,战事等不起,也难怪钟叔愁的脸都皱了。
“进屋说。”傅凌带着钟叔等人进了屋里,屠娇娇想了想也跟了进去。
“使君,这肯定不是水匪。”青山脸色铁青,昨日是他来接应的,那些水匪进退有素,不可能是乌合之众。
自然不是水匪,哪个水匪会不要命去打劫傅家军的粮草,而且水匪不抢粮却一把火烧了,那他们是为什么来抢,纯粹来拉仇恨找死吗?
就连青莲教都是想要把粮草据为己有。
直接烧毁这种断粮道的做法,倒更像是军中兵法,但北胡人是不可能出现在这里的。
“此地距离易州和幽州都不远。”西风指出最近的州府兵马,他也是怀疑这事是其他军镇所为。
“这件事稍后再议吧,如今最要紧的是粮草怎么办?”傅凌敲了敲桌子。
众人一时想不到办法,屋里一下子安静了下来。
“要是我当初真的换了路线而不是虚晃一枪就好了。”屠娇娇有些懊悔,毕竟她这条线目前来看还是很安全的,要是真的粮草如今也该送到军中。
原以为粮草走水路,她打掩护加上军士护送接应,应该万无一失,谁知道还是被人识破了。
钟叔安慰道:“少夫人不用自责,有心算无心,我们哪里能料到。”
屠娇娇:“我离开前已经给那些粮草商下了定钱让他们去购粮,我让人去催催他们,再把银钱给多一些。”
钟叔:“少夫人,法子倒是可行,只是……。”他看向傅凌,有些为难。
傅凌:“今年北地大旱过,粮食不足,他们必然要从南边运来粮草,这都需要时间,而且……军中如今拿不出那么多银钱。”
屠娇娇:“银钱不是问题,我有。”
众人眼睛齐刷刷看着她,早就听说这次粮草是少夫人出的银钱,听这轻松的口气,少夫人有钱啊。
青山眼神悄溜溜绕回到使君身上,使君这是娶了座金山回来。
傅家军再也不用穷抠抠了嘛?使君是不是抱上大腿了,从此以后他们也能过上好日子了?
傅凌不是没看到青山那蛐蛐的眼神,可实在是不想搭理他。
“不用……”
“那就当我借你的,反正你已经借过一次。”她打断了傅凌的话。
见众人低头,她反应过来,靠近道:“难道你是觉得损了面子,事情总有轻重缓急。”说话时的眼神带着他不懂事,不知轻重的指责。
傅凌张口结舌,所有的话都被堵住了。
钟叔是他的谋士兼军师,适时解围开口道:“不如一面用少夫人的法子,一面让本地官府去向百姓征粮?”
傅凌看钟叔的眼神变得锐利,官府强制征粮,百姓就会饿肚子。
钟叔垂下眼睑,他明白,可战事要紧,傅家军不能败,等少夫人的那边的粮草到了,到时候还给百姓就是,还可以趁机替傅家军赚点名声。
“明日我派人去太原借粮。”傅凌没有同意钟叔的建议。
钟叔叹了口气,守护百姓是刻在傅家人骨子里的,就算使君变了性子,他依然不愿意做这些。
“只怕很难,我们前几年借的粮都还未还。”
屠娇娇瞪大了眼,傅家竟然这么穷。
傅凌神色有些凌厉,冷冷道“他们会借的。”谁都看得出来这是要硬借了。
他看向西风,“明日你和七郎你带些人回去借粮,我至少要二十万石。”
钟叔明白了他的下一步打算,失声道:“使君你要主动迎敌。”
原本以逸待劳是稳操胜券的,若是主动出击,傅家军胜算就少了。
傅凌:“北胡马上就会得到我们失了粮草的消息,与其让他们把我们耗到人疲马乏不如抢占先机,既然粮草不够,那我们就尽快结束战事。”
“可这太冒险了。”
就算是胜了,也会让傅家这些年的积攒化为乌有,离他要的真相与公道又要远了一步,他甘心吗?钟叔望着他久久不语。
不甘心,可没有办法,北胡不会给他们时间等粮草,边地百姓本就活得艰难,若是征粮就是把他们逼上绝路,他不能这么做。
钟叔觉得这事太过冒险,可又没有更好的办法阻止他,只能摇着头出门。
大家都离开了,屋里就剩下屠娇娇和傅凌。
战场的事情屠娇娇不明白,可听也听出来,傅凌应该是要做一些危险的事情了。
傅凌:“明日你跟着七郎回太原吧。”如今这边地多事端。
“我不走。”屠娇娇看着他道:“我要帮你把粮草补齐的。”
她神色很郑重,双眼灼灼地盯着他,她不想他有危险。
傅凌心忽然就软的一塌糊涂,他笑着伸手,她的脸还没有他的手掌大,手指扫过她的眉眼,鼻子,绕过那花瓣的嘴唇,那殷红夺人心魂,他咽下下喉咙,勉强忍住没有碰。
场合不对,时机不对。
屠娇娇觉得自己的脸都烧起来了,他干嘛摸她的脸,酥酥麻麻的跟蚂蚁爬过一样。
“你……别动手动脚。”屠娇娇后退一步,理他远一些。
傅凌很高兴,对她今天的表现很满意,这代表着她开始卸下心防了,这傻姑娘对他上心了。
“你不走也行,但要听话。”等他真要送她走的时候,她要听话离开。
屠娇娇嘟起嘴,不满地嘀咕道:“哄孩子呢。”
两人一时无言,傅凌看了一会儿舆图,抬头看她还没走,挑了眉道:“今夜我怕是不能陪你歇息了,你先去睡吧。”
屠娇娇耳朵都烧起来了,羞的跳了起来谁要他陪了,说的她好像守在这里等他去睡。
“我也有事的好不好。”哐的一声把门给关上了。
傅凌没忍住低声笑了,小猫跳脚了。
屠娇娇还真有事,出了门被寒风吹散了脸上红云,她也想起了正事,既然敢夸下海口说要帮他筹齐粮草,那自然是有想过怎么做的。
她去叫了天青过来商议,天青以前是管着家里的漕运生意,他说不定能想到办法。
“小姐,事情倒是不难办,我去一趟南边就能把粮回来,我也认识几个大粮商,可是您要求的时间太紧了。”光路上来回两趟就差不多要一个月的时间。
“周边不能买粮吗?”七七不解。
天青给她解释:“周边都不是产粮地,大军要的供应太多,周边又有其他军镇怕是难。”
其他军镇说不定还故意使绊子,傅家军接连几个胜战,其他人怎么会不眼红,都巴不得使君大败,他们趁机瓜分好处。
就说使君刚从北胡手中收复的五座城池,谁不眼红。
那怎么办?河东之前已经征过一次粮了。
“我记得大兄说张家也是做粮食生意的吧?”屠娇娇抬头问他们。
两人点头,屠娇娇欣喜,“我去给大兄写信,明日让西风带去给他。”
张家是大户,他们家的生意遍布河东各地,定然囤有大量粮食,她不白要,她花钱买,比市价高也行啊。
“明日你就带人南下吧,边走边买。”买到一些就送一些回来,说不定能撑到其他人购粮回来呢。
总不能就干等着,总要想想法子的。
次日清晨,傅容和西风带着屠娇娇给知远的信回了太原,天青也带着人南下筹粮,傅凌带着屠娇娇回了边城,他要整顿人马应对接下来的苦战。
傅容原是不愿的,可傅凌回不去,也只有他能代表傅家出面了,不然只靠西风是弹压不住的那些大族的。
“使君,易州和幽州守将派了人来,还送了几车粮食过来。”兵士来回禀。
众人看着傅凌,傅凌道:“把人请进来。”
毕竟是外人,屠娇娇去了屏风后回避。
“见过傅节帅。”
两人是易州和幽州守将的心腹,不然也不会被派到傅凌这里来探虚实。
两人低头悄悄打量着傅凌的脸色,一路行来,傅家军丝毫不见混乱,要不是消息属实,他们怕是要怀疑自己得到假消息了。
“我们将军得知节帅失了粮草很是震惊,特意派卑下送来三车粮食,我们易州地少人穷只能拿出这么多了,还望节帅不要嫌弃。”
和他一起的幽州使者也开口:“我们将军也送来了三车,幽州苦寒,我们粮草也不多,我们将军说了,若是节帅要借人,他倒是能帮上忙。”
“我们将军也是这个意思,若是节帅需要守城兵马,易州兵马义不容辞。”
钟叔脸上还看不出,青山已经气的脸色铁青,这些人想要趁火打劫,将士们用性命拼杀来的城池他们也敢想。
傅凌脸色无波无澜,清冷的眼光盯着他们看。
“替我多谢你们将军,这些粮草我就收下了,只是出力就免了,我这粮食本就不够,你们来了更不够吃了,但好意我记住了,下次吧,下次你们来我傅家军定然好好招待。”
两个副将心里被这话说的七上八下,头都不敢抬,总觉得傅凌这话是威胁。
幽州使者腿肚子都软凌,将军知道傅家军失了粮草高兴的喝了好几坛,今日还故意让他们装几车粮食臊臊他们
可进了傅家军军营,他们就有些虚了,傅节帅那黑凌凌的眼神,看的人后背心冒汗。
恐怕将军的盘算十有**要落空。
送走了被吓得满头大汗的两人,钟叔对傅凌道:“如今易州和幽州勾结,就怕他们起坏心。”
“钟叔,这里就交给你了,我会给你留下足够的兵马。”
钟叔:“使君,这可不行。”
傅凌笑了:“钟叔,此战我用的奇字,兵马不是越多越好的,我带走骑兵就够了。”只是先挫挫北胡锐气,北胡也不是铁板一块,只要撬动一个点,他就又把握让北胡退兵。
太多人马不够灵动,且目标太大很容易被发现
“我会带走十日口粮,你们要节衣缩食等待太原的粮草了。”
等钟叔和青山领命出去,傅凌又问屠娇娇:“你真不回太原?”
屠娇娇摇头。
“那我让青山留下保护你吧。”
屠娇娇还是摇头,“这里这么多人还保护不了我吗?青山还是跟在你身边吧。”
也好,他也用惯了青山,这里是军营,几万将士要是还让她出事,那他傅凌就是个笑话了。
“我已经跟钟叔交代过了,若是出了什么事,他会第一时间送你回太原。”
屠娇娇捂住他的嘴,呸呸了两声,她双手合十对上天道:“刚刚他胡说的,老天爷没听到。”
傅凌忍俊不禁,他拉住她的手,“是我说错了,这场战是不好打,但我一定会赢的,你放心。”
这才对吗?
还没打就先安排后事的,这样铁定出事。
“你什么时候走?”屠娇娇问道
“马上。”
这么快,屠娇娇睁大眼。
傅凌解释道:“万一北胡有防备,先机就失了。”
他这是怀疑会有人通敌?屠娇娇想起易州和幽州刚离开的两人。
门外青山已经在催促了,人马已经集齐了,就等主帅了。
傅凌捧着她的脸轻轻亲了下她额头。
“等我回来。”傅凌紧紧抱住她,想把她揉进胸口,该走了,他用力拥了一下然后放开,大步离开
屠娇娇被他这一下弄懵了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她跑出营外只看到马蹄溅起的尘土,她又爬上瞭望哨楼,只能远远看到人影,最前面的那一个一定是傅凌,她看着他们远去,最后成为黑点。
一连几日,屠娇娇在周边收购粮食,可惜所获甚少,就像傅凌说的,边地百姓过的太苦,根本没有余粮,之前又被北胡抢过很多次。
“钟叔,有消息了吗?”屠娇娇看见钟叔连忙上前问道。
她问的是傅凌的消息,自从那一日后,他们就失去音信,今天已经第六日了。
钟叔摇头:“少夫人,使君没有消息很正常的。”就算有消息也要等到此行目的达到了。
这次傅凌是绕道从小路去袭击北胡后方王廷,北胡是依水草而居的民族,王廷位置也不好找。
两边音信断绝,没那么快有消息回来。
“可他们只带了十日口粮。”屠娇娇焦心,要是不顺利他们岂不是断粮了。
钟叔宽慰她,“少夫人不用担心,使君有数的。”只要到了后方就饿不着他们了,北胡牛羊多着呢。
相反,钟叔现在担心的是留下的将士们会饿肚子,眼看就剩三日口粮了,要是后日粮还没来,他都不敢想会发生什么,这西风怎么还没回!
“军师,少将军和西风校尉回来了。”哨兵大声叫唤着,不远处那长长的队伍,是粮食。
“粮食,有粮食了。”将士们各个奔出军营就迎接,虽然有军纪压着但他们心里还是担心的。
好了,太原运了粮食回来了,虽然不多,可总有希望,钟叔松了口气。
“怎么多这么多?”钟叔让人把粮食搬进去,转头问西风。
这可不止二十万石。
“有三十多万石。”他和少将军从各家大户手中借了二十万石,另外十几万石是张家拿出来的。
西风和钟叔对着屠娇娇深深行了个礼:“这次多亏少夫人。”要是没有她那封信,张家怎么会拿出全部余粮。
傅容也难得对着屠娇娇给了个好脸色,抱拳行了一礼。
“这是张郎君给你的回信。”傅容从怀中掏出信封,信封有封蜡,他没有看过。
知远应该是怕别人半路偷看,所以信中并没有说什么暴露身份的话,只说他还认识些粮商,会再帮着买些粮来。
为了展示自己不心虚,她把信给大家看:“我阿爹对他有恩,我也是试试看才给他写了信。”
钟叔和西风装作不知道她和知远的关系,也只有傅容是真信了她的话。
屠娇娇也乐的他们不深问,毕竟解释起来麻烦。
“多亏少夫人,这次有三十万石粮至少还能再撑十日。”钟叔脸上有了笑意。
远在易州和幽州的守将也得到了消息,他们气急败坏,怎么就让他们买到粮了。
“那就再等等,我就不信,他们还能从哪里再筹到三十万石,不就十日吗?我等得起。”易州守将阴狠很说道。
幽州也是同样的打算,那傅凌已经好几日没出现,看样子已经摸去北胡那边了,等两边打起来,他定然顾不上后方,那就是他的好机会了。
十日而已,他等得起。
当晚,钟叔吩咐伙房给大家加餐,让他们喝了好几日稀粥,今天粮食来了,怎么都要让他们吃个饱。
但第二日,钟叔还是继续缩减口粮,虽然不是喝稀粥,但也只是半饱,毕竟只有这三十万石。
大家寄希望使君能一举捣破王廷,能让北胡暂时退兵也是好的。
有一个第七日的时候,北胡军营有了动静,左翼和右翼都有兵马调动,钟叔知道,这定然是使君出手了。
为防备北胡人反扑,他加强了各处警戒,时常派兵马出营,说是接应使君,当然还有最坏的打算,万一使君此次奇袭没有成功,粮草也吃尽,他们需要一个安全路线撤离,至少要保住河东。
这最坏的打算钟叔只是默默安排着
“少夫人,明日我让人送您回太原吧。”
屠娇娇脸色一变,“不是北胡有反应了吗?为什么还要我走。”
她明白,定然是情形不好,不然钟叔不会送她走的。
这才几日,钟叔好像苍老了好几岁。
北胡是有反应,可动静太小了,他不知道使君到底成功没有,而且粮草已经不能让他们再等了。
天青运粮已经在回来的路上了,只要十来日,但屠娇娇没有说出口。
十来日,人能饿着肚子等十来日吗?
呜呜呜!
是牛角号,是北胡军营,北胡出事了。
钟叔和屠娇娇一喜,两人来到哨楼,只见北胡右翼乱成一团,有人在冲杀。
是傅凌,一定是他!
“快,跟我走!”傅容和西风带着人骑马冲出军营,他们是去接应傅凌的。
“七郎,你小心点。”
也不知道他有没有听到,他比她还小一岁,屠娇娇紧紧地抓住栏杆,眼底都是担心,既担心七郎,也担心傅凌。
“少夫人,我们走吧,使君一定能平安归来的。”
屠娇娇:“我不能等他回来再走嘛?”
钟叔摇头,等傅凌回来,北胡必定反扑,两方必定僵持不下,可营中已没有粮草,他们怎么守,那就只能撤。
大军撤退,必定混乱,少夫人还是先走为好。
屠娇娇知道他说的有道理,心里不愿,可她答应过傅凌,会听他安排,她不舍地下了哨楼,七七已经收拾好包袱等下下面。
旁边是一俩简陋的马车,随时可以载着她回太原。
就这么走吗?可她还没有等到傅凌。
他让她等他回来的。
“小姐,走吧。”七七上前扶住她。
“我……”我能不能不走,可看着众人,话又咽了下去,他们都是为她好。
“军师,少夫人的表兄来送粮食了。”门口的卫兵急急跑了进来,脸上都是喜色。
众人一愣,屠娇娇也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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