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日清晨,一行人换好粗布衣衫,早已收拾妥帖站在院中。
宋今纾知道就这么大摇大摆离开肯定是行不通的,唯有暗中转移。
“钟灵,毓秀,你们先行回京。”
钟灵有些惊讶,道:“公主,奴婢们要保护你……”
看着毓秀也在点头,宋今纾道:“变数太多,带上你们反而施展不开。我既然来了,哪有不去的道理?留在这十分危险,只有你们安全了,我才能安心。”
毓秀还欲说些什么,可看着宋今纾如此坚决的态度,也不好替她做决定。
二人只好答应下来。
“公主,一路小心。”
宋今纾一笑,“知道了。”
解良将宋今纾带到院中的一颗大树后面,拨开了地上的杂草。
这是一个地下通道。
宋今纾才明白过来从他们来到这个院中的一开始,萧云湛就已经在安排离开的事宜。
“跟在后面。”
萧云湛不知什么时候跟了过来,丢下这句话后,很快消失在通道内。
解良留下来善后,把钟灵和毓秀暗中送出了青州。
通道里插了些火把,将眼前的情形照得一清二楚。
如此又深又长的地道居然是在不到一个月的时间内挖好的,宋今纾不由得惊叹。
萧云湛只是默不作声在前面走着。
“这个密道会被人发现吗?”
宋今纾感到有些后怕,若有人顺着找来,还不定会招来什么祸患。
“会有人填了这处。”
因为密道不算太宽,萧云湛的声音多了些低沉。
两刻钟后,前方大亮。
宋今纾跟着萧云湛走出洞口。
这是一处森林,看上去并没有什么特别。
“矿山在前面。”
萧云湛抬脚要走,但又似想到了什么,转头看着不施粉黛的女子,道:“你留在这,解良会过来保护你。”
“为何?”
宋今纾还未反应过来,不免有些恼怒,“你觉得我会拖你的后腿么?”
萧云湛挑眉,语气多了些无奈。
“那处宅子不安全,故而带你离开。只是矿山对我们而言是未知数,没有谁知道会发生什么,你若有事,我不好向陛下交代。”
又是这个理由。
她实在不喜被人安排着躲在暗处,只能看着别人冲锋陷阵。
“可是父皇既然让我来了这里,必然有他自己的考量。这是我为数不多跋山涉水的时候,我不想让你觉得我只是手无缚鸡之力的女子。”
女子有些温怒,带着些执拗。
萧云湛挑挑眉,没有料到宋今纾会想这么多,“我并未如此说。”
宋今纾没有说话,眼神仍十分坚毅。
片刻后,萧云湛微不可察地叹了口气,示意宋今纾跟上自己。
见自己可以同行,宋今纾有些抑郁的心情一扫而空。
路上出现了一些荆棘丛,宋今纾小心翼翼地避开那些尖刺。
不知走了多久,前方赫然出现一大片空地,到处可见碎石块,四周的山丘凹凸不平。
前方有一处山洞,洞口漆黑,看不见里面的情况。
安静得有些诡异了。
萧云湛抬手,示意宋今纾站在自己身后,二人一起躲在了一颗大树后面。
宋今纾轻声问道:“他们是不是把人都转移走了?”
萧云湛没有回头,只是微微点了点头。
他抬头看了看四周,并没有看到什么可以藏人的地方。
“欲盖弥彰。”
萧云湛冷笑一声,直接从树后走了出来。
“那我们要进去吗?”
“为什么不呢?”
二人径直走向山洞。
萧云湛不知道从哪里找来的两根火把,递了一个给宋今纾。
山洞里散落着矿石,多余的什么也没有。
洞口外,几个人影鬼鬼祟祟地要溜进去。
还没踏入洞口,箭矢飞出的声音凌空而来,那几个人瞬间倒下。
“就这也想偷袭?”
解良不屑地冷笑一声,带着身后的一群黑衣人将洞口牢牢守住。
山洞里凉嗖嗖的,宋今纾跟在萧云湛后面,忍不住打了个寒碜。
萧云湛微侧了头,但也知道二人都没有多的衣物。
“走近些。”
这个女子时常落后自己半步,很少和自己并肩行走。
宋今纾一愣,随即加快了步伐走在萧云湛身旁。
……
萧云湛也不知道这样有没有用,他向来是不畏寒的,却不知别人该如何取暖。
才将将行走几步,宋今纾又打了个寒颤。
萧云湛顿住,一时有些无措。
宋今纾想要说些什么,“我……”
才吐出一个“我”字,肩膀便被身旁的男子搂住。
二人的身体都有些僵硬,宋今纾更是把要说的话生生咽了下去。
“这样可好些?你若染上风寒,我没法跟陛下交代。”
宋今纾扬唇一笑,“委屈你了。”
萧云湛绷紧了下颚,没有再说话,只是揽着宋今纾继续往前走。
“等等……”
宋今纾指了指右手边一处凸起的石块,示意萧云湛那里可能会有发现。
萧云湛顺着宋今纾手指的方向走去,另一只手尝试按压那块凸起。
宋今纾将萧云湛的手轻轻拿下来,敲了敲面前的石壁。
“似有回声,跟先前那些地处不同。”
萧云湛也顺着敲了敲石壁,果然似个空壳带了回响。
宋今纾观察了那块凸起的石头,又四周看了看石壁。
“这里。”
萧云湛指了一处,上面有几道划痕,跟箭头似的。
宋今纾大喜,照着石壁上的划痕左右搬动那块石头。
并没有什么动静。
二人以为哪里出了问题,还正欲再找些线索,面前的石壁却突然动了起来。
萧云湛拉着宋今纾往后退,用一只手横在她的面前。
面前的一大块石壁竟是一扇石门,缓缓地向里打开。
这是一处被挖空了的山洞,里面挤满了老老少少的男子,约莫二十人。
他们大多只穿着破烂的布绔,露出伤痕累累的上半身。
听见石门的响动,所有人都又惊又惧地朝石门处往来,紧紧地缩在一起。
见二人并不是偶尔来的官兵,他们虽没有再像之前那般恐惧,却也不敢发出动静。
宋今纾有些呆住,还想上前走,萧云湛却将她拦住了。
“别看,我去。”
宋今纾欲反驳,萧云湛却将她板着转了个身,让她好好休息。
态度强硬,宋今纾也不想和他争辩,只好默默待在一旁。
看着走来的萧云湛,那群人中靠前的一名男子鼓起勇气开口。
“你是谁?”
“与你无关。”
这下让那名男子有些恼怒,却不敢轻举妄动。
眼前的这人虽穿着简单,可这衣裳哪里撑得起这气派?
“我给你们选择的机会。”
萧云湛淡淡开口,缓缓扫视了一圈。
“要么,你们回京陈情鸣冤,告青州长史陈立强征百姓,横征暴敛,私采矿山。”
不少人倒吸了一口凉气,更有甚者开始颤抖。
“要么,你们就被他关死在这。”
无人回应。
萧云湛冷笑一声,转身就要走。
“你到底是谁?为什么要这么做?”
萧云湛微侧了脸,却没有回头。
“知道得太多,离死就越近。”
方才出声的男子闻言,也不敢再逼问。
“可是我们的一家老小都在陈立手上,我们不能走……”
萧云湛这才转了身,道:“我知你们被陈立捏住了软肋。但只要你们肯上京揭发他的罪行,你们的家人自会性命无虞。”
那男子欣喜万分,道:“真的?”可随即眼神又暗淡下去。
“陈立在青州为非作歹数年,无人敢与他抗衡。”
萧云湛却有些不耐烦了,他看了一圈坐在地上的人,看到了他们脸上的那一丝希冀。
“你们在这只有死路一条,倒不如去博得一线生机。若你们不肯,受苦的可不止你们在座的各位了。”
人群开始有些骚动,萧云湛也知道他们已经听进去了。
“要做的,出了这个山洞自会有人接应你们上京。”
萧云湛说完也不再多留,转身大踏步走出了石门。
宋今纾站在门外,将里面发生的事情听得一清二楚。
“这就行了?”
宋今纾不由得佩服,三言两语就将一大群人说动了。
她也知道现在唯一能来拿开刀的只有陈立,若那群人直接状告太子,怕是连父皇都不会允许。
宋今纾隐隐约约看出父皇和太子二人之间有些风流涌动,却也不想深究。
萧云湛随意地“嗯”了一声。
“那我们现在……”
如果这就要回建邺去了,宋今纾倒还有些失落。
虽然眼下的青州颇有些荒无人烟的意思,但宋今纾也明白如果没有了陈立的压迫,这里该是人杰地灵之地。
也不知青州会不会有什么节日,街上又会有多么热闹。
余光看见宋今纾的嘴角慢慢扬起,萧云湛心领神会地猜到了她在想什么。
“想多留几日?”
宋今纾有些惊讶地看向他,“可以吗?”
萧云湛点了点头,道:“自然。那群人本是开采矿山的苦役,山高路远也走不快。我们多留几日也不会有太大关系。”
现在宋今纾颇有些兴奋,整个人都洋溢着喜悦。
萧云湛一笑,暗道一句幼稚。
“只不过现在,我们要光明正大地回到青州。”
走出洞口,便看见以解良为首的一群黑衣人正在把守,空地上到处都是尸体。
空气里有股难闻的气息,宋今纾不由得皱起了眉头。
萧云湛将宋今纾捞到自己身后,挡住了一丝气味。
“你安排些人将里面那些人带回建邺藏好,等我回来再处置。”
解良道了一句“是”,问萧云湛还有什么示下。
萧云湛伸出一只手,解良便心领神会地招了招手,随即有人递上一袋衣物。
“主子,马车在青州城外不远处。”
萧云湛接过衣物,点了点头,便让他们退下了。
“先换了衣裳再说。”
宋今纾跟着萧云湛还没走几步,陡然撞上了他的背部。
宋今纾有些吃痛,摸了摸额角,倒没什么大碍。
萧云湛不免有些尴尬,轻咳一声,故作无事发生,道:“这样太慢。”
“那要如何?”
萧云湛看了眼周围的树木,道:“飞过去。” 闻言,宋今纾也忘了他突然停下的事,眼中满是欣喜。
“太好了!”
萧云湛没想到宋今纾会是这样的反应,道:“你不怕?”
但他转念又想到曾经宋景淮也曾带她飞过,按照她现在的表情来看,别说害怕了,甚至是少有的情绪外泄。
宋今纾摇摇头,一副万事俱备的样子。
萧云湛一手拿着包袱,一手绕过宋今纾的腰。
确定她准备好了以后,凌空而起,越到了一棵树的枝丫上。
宋今纾还沉浸在失重的兴奋中,尽管心跳如鼓,但脸上压不下的嘴角出卖了她的激动心情。
萧云湛挑了挑眉,没想到平日向来冷静自持的公主还有向往刺激的一面。
“看来你真的不害怕,那就抓紧了。”
二人于树林上空飞跃,周围飞速后退的景象让宋今纾有些目不暇接,失重带来的兴奋感让她有些脸热。
最后一跳,二人稳稳落在了林地边缘。
宋今纾眺望,知这里离青州并不太远,不远处还有一辆马车。
萧云湛从包袱里又拿出一个小包袱扔给宋今纾。
他指了指那辆马车,宋今纾便知道他是要自己去马车上换衣裳。
“那你……”
才吐出两个字,萧云湛的眼神便带了丝玩味,语气更是常有的散漫轻浮。
“难不成公主要与我一同更衣?”
宋今纾扯了扯嘴角,明明可以她先收拾妥当再让他去,也不知他一整日都在想什么。
“登徒子。”
她喃喃了这么一句,也不想再多说,转身就去了马车。
包袱里是她平日穿的衣物和简单的首饰,所以换起来也很迅速。
宋今纾走下马车时,萧云湛已经更衣完毕站在不远处等待。
他背靠着树,双手环在胸前,一只脚又向后抵着树干,嘴里叼着不知道从哪里拔来的杂草。
见萧云湛正在闭目养神,宋今纾起了恶作剧的心思,于是轻手轻脚靠近。
萧云湛耳力极佳,本想借此片刻休息一会,听出了是宋今纾的脚步,便也由着她去。
宋今纾见萧云湛似没有发现自己,愈发大胆起来。
她踮起脚尖仰头看萧云湛的脸,从细长的睫毛到如刀刻般坚挺的鼻梁,再到薄薄的唇,宋今纾好奇地抬起手去描摹萧云湛的眉眼,一时有些沉迷。
手才画到鼻尖,萧云湛却陡然睁开了双眼,撞进了宋今纾清明的眸子。
宋今纾一时反应不过来,楞楞地站着没动,二人便这么你看着我,我看着你。
萧云湛也有些愣神,第一次发现一个人的眼睛可以似铜钱那般又大又圆。
一阵风吹来,将宋今纾的一丝头发吹起,挂在了她的鼻子上,也遮住了一只眼睛。
鬼使神差地,萧云湛抬手,轻轻将那一丝头发抚开,露出清润的眸子,就像星星一般闪着光亮。
“你头发乱了。”
气氛变得有些异样,宋今纾意识到萧云湛在干什么后,脸陡然变红,立马后退了半步,整理方才被风吹乱的头发。
萧云湛也有些尴尬,清了清嗓子,若无其事道:“走吧。”
宋今纾极小声地“嗯”了一声,默默跟在萧云湛身后走着。
马车只是用来更衣,所以二人并不打算驾车去青州。
路上没有什么人,二人也不说话,各自也不知在想些什么。
宋今纾依旧没从方才的事中缓过神来。
手抚开发丝的触感还未消散,风还在轻轻吹着,带着人的衣摆有些飘扬。
那双眸子,那抚上脸颊的双手,以及恰到好处的微风,似乎都在提示宋今纾什么。
发丝又飘在眼前,宋今纾已经意识到了。
不是头发乱了,是心乱了。
青州城门前,仍旧是那些官兵。
他们见二人穿着不凡,通身的气派也不是寻常人家,忙上前问有什么需要。
萧云湛拿出一块腰牌,那官兵一看,眼睛笑得眯成一条缝。
“原来是和宁公主和驸马赏脸来青州了,快请,快请。”
宋今纾看到有一个官兵偷偷溜走,定然是报信去了。
她扯了扯嘴角,懒得再计较这么多。
旁边冒出来一大堆红衣侍卫。
宋今纾定眼一瞧,看出了他们是宫里的禁卫军。
说话的官兵显然有些害怕,但还是镇定了心神将这乌压压的一群人请进城去。
城里依旧萧条,未见人影。
浩浩荡荡一群人径直走向长史府,却见陈立早已站在门外,显然已经等了许久。
走近后,陈立满脸堆笑,拱手作揖道:“不知和宁公主和驸马大驾光临,陈某有失远迎。”
跟先前要杀了灾民们的模样不同,宋今纾有些作呕,看向陈立的目光带了些愤怒。
“少废话。”
萧云湛冷冷出声,抬手一挥,身后的禁卫军就要冲进府中。
陈立却是早有预料,笑容很快消失。
“驸马别急啊,下官想送你一件大礼呢。”只见陈立两手一拍,府内便涌出一大群官兵,显然是训练有素,将一行人团团围住了。
萧云湛只是淡淡扫了一眼,唇角微勾,声音带了不屑。
“不自量力。”
布绔:用布织成的裤子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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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2章 矿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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