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抵达甲板的时候已经有不少人坐在位置上。
海面的雾不知什么时候散了,露出干净的夜空,星星点缀着微光,遥遥挂在天上。
海面静静拥抱它们,露出微笑。
灯光四散在夜里,独自流浪弹奏,乐音倾泻而下。
埃得斯加和我在靠近角落的地方坐下。
周围的人不多。
不致于离人群太近,显得喧闹,也不至于离得太远,以至于陷入寂静。
很快今晚的晚饭就被端上桌。
腌制过的蔬菜和一些鱼,还有啤酒。
我对酒的气味确实没有什么好感,因为这会让我想到科里。
但看着埃得斯加喝了一口,我也尝试着倒了一杯。
酒进入口腔,辛辣呛人的感觉瞬间冲到鼻腔,还带着一股浓重到发苦的味道,头一次让我感到好奇心太强也不是什么好事。
我有点想吐,但不知道吐哪。
最后含了半天,忍着那股味道把它咽下去。
我发誓我以后再也不会碰酒。
埃得斯加看我整张脸都要皱起来,笑着让我吃点鱼。
他显然对啤酒没有什么特别的感觉,说不上喜欢,但也不至于像我一样喝一口就快要吐出来。
于是我那杯剩下的啤酒也由他解决掉。
我低头吃自己盘里的鱼,余光偷偷看向他。
海面的风很大,他的头发被吹起,露出光洁的额头,眼睛无目的地望向海面,装酒的杯子贴着他嘴唇,有一搭没一搭地喝着。
我顺着他的视线望过去,隔着黯淡的海面,尽头隐隐有什么在发亮。
“那就是法国。”
我转过头对上埃得斯加的眼睛,没一会他避开我的视线,用自己杯子的杯壁轻响我的杯壁,“叮。”
他没说话,仰头将杯里的酒一口饮尽。
“诺里安,我们离英国已经很远了。”
我回头望去,来时的路早已沉入漆黑的深海,无处可寻。
☆
也许是喝了酒。
他看上去脱去了平时的温和,离我有些远。
我不明白他的意思,想开口说话,又被猛烈的海风打断,只能朝他凑近些,“先生,我知道。”
埃得斯加摇摇头,表情难以描述,但我知道那是在说“我不知道”的意思。
这个反应相当莫名其妙,且没有由来。
我看向桌上不知道什么时候空掉的两瓶酒,试探地问他,“你喝多了?先生。”
他慢慢转头盯着我的眼睛,突然凑过来。
我下意识躲避,却被他按住手。
呼吸间,酒气与他身上那股香水味共同扑在我脸上。
我本来该讨厌这种味道,但这种想法在反应过对方是埃得斯加时中断,我听见他问:“你还在生我气吗?小先生。”
这句指责简直来的莫名其妙!
我皱起眉,不理解他到底从哪里得出我生气这一结论。
但他看上去那么笃定,我都怀疑是不是我其实生气了只是我自己不知道。
这就太荒谬了。
不用想也知道不可能。
可看他反应像是非要得到一个答案不可。
我耐心道:“我没有生气。”
他看上去不相信我。
——好了,现在我确实有点生气了。
和人在同一个话题上纠缠太久并不舒服,尤其是当你已经告诉他答案的时候。
我假笑着捧着他的脸,再次重复我没有生气这一事实,“所以你到底为什么觉得我生气了?”
他盯着我看了一会,“好吧,看上去你现在才是真生气了。”
……
我有点想打他。
拳头在发痒,告诉我,它有点想帮助某个人把醉意赶跑。
埃得斯加放松身体,贴着我的手,抬头眨眼睛往我肩膀上一靠。
“我可能是有点喝多了。”
他的声音并不大,却因为贴近我的耳朵导致我只能听见他的声音,“所以,你为什么叫我先生?”
这是个很奇怪的问题吗?
怒火降下去,现在我有点觉得好笑。
还能因为什么?
直接叫他埃得斯加总感觉很奇怪。
太过亲密,我不适应。
——明明放在别人身上都很正常,但这么叫他,我就是觉得太过亲近了。
可我总不能一直用“诶”叫他,他自己不也叫我“小先生”?
“埃得斯加?”
我试探着叫他,那种古怪的感觉蔓延上来,让我开始不自在地抿嘴唇。
他很轻地“嗯”了一下。
我深吸一口气,“我觉得叫你先生是最合适的称呼。”我看着桌上的酒杯,“直接叫你的名字,我觉得很奇怪,而且这和你叫我小先生没有什么区别,还是说你这么叫我的时候也是在生气?”
我不习惯讲这些,总感觉是在哄人。
包括我们现在的距离。
有些太近了。
海风猛地从我们之间穿过去,将周围一切温度都降下去,只有和对方贴着的那一块是温暖的。
我们的发丝因为距离过近,被风一吹就交缠在一起。
这阵风大概把他的醉意吹去不少。
埃得斯加眨眨眼,睫毛扫在我皮肤上,没等我说话,他就立刻往后撤。
“抱歉,有段时间没喝酒了。”
那阵风把他平常那副温柔得体的外壳又吹回他身上,我看着他总觉得心里有片刻落空。
但这是毫无缘由的。
也不太应该。
我甩甩脑袋,将那股情绪甩出脑海。
气氛突然陷入沉默。
不远处的人们大多都从座位上起身,也不知道是谁开的头,他们在甲板上跳起舞,水手也唱起歌,一切发生地令人难以适应。
其中有一位先生的动作格外局促,似乎完全不适应这样的场面,却又非要融进去。
我看了一眼又把目光收回来。
脑子反复想着埃得斯加刚刚提到的那句“我们离英国已经很远了”。
这是当然的,显而易见地,谁都知道的事实,可他不像是在说这些。
脑海有自己的解释。
我没来得及问埃得斯加,就见今天下午见到的那位女士走到我们面前微微点头,“晚上好,先生。”
她换了条裙子,层层叠叠的香槟色的裙摆在灯光下如同盛开的花。
她是来邀请埃得斯加去跳舞的。
我笃定地想到,把目光投向埃得斯加。
“晚上好,女士。”
他同样友好地冲对方点头,但就像没感觉对方的某种暗示,就这样不说话了。
心照不宣地拒绝。
对方显然也感觉到了这个信号,却没有离开,“今天晚上的气氛正好,您不想走走吗?”
一句明显的邀请。
看着两个人交谈,我莫名有些烦躁,索性别过头去看栏杆外的海面。
我告诉自己。
诺里安,别管他们了,这和你没关系。
但只要那边有一丝动静,我的耳朵就会敏锐地捕捉到,并开始引导我想他们现在在干什么?
一直看着彼此?
我想起下午我和埃得斯加的那场对视。
那种原本独属于自己的东西被人抢占的感觉让我更加不高兴。
可我又得告诉自己,这是埃得斯加的自由,这种想法的出现显得我们之间很亲密一样。
手指不自觉地开始敲桌子。
人群的喧闹声让我听不清他们可能在聊什么。
我更烦躁了。
背后细碎地交谈声暂停片刻,埃得斯加的声音被风吹到我耳边,温柔,带着笑意。
“不了,小姐,我今晚已经和人约好了,非常抱歉。”
什么时候的事?
我完全不知道。
我猛回过头的动作把那位小姐吓了一跳。
她表情迷茫地打量着我们两个,下一秒不知道想到什么表情变得有些尴尬。
“额,好吧,真是抱歉,先生,给你们带来麻烦了。”
她说完点点头,调转脚步就走。
我被她的眼神看得莫名其妙,最后还是落回到埃得斯加身上。
——他看着人群在发呆。
明亮的灯光打在他脸上,却没有照亮他的眼睛。
像是深不见底的海洋。
“她看上去好像误会了什么?不解释一下吗?”
埃得斯加摇摇头,转过头问我,“要不要回房间?还是你想在外面多待一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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