众人皆当这位不请自来的仙人是一场闹剧,谁成想他竟天天来砸老先生的招牌,每日都来“纠正”学徒们的所学,只是他来无影去无踪,老先生特地去寻他都未曾寻得。
那些日子里,叶阑就像中了蛊一样,每日都恨不得住在学堂里,等着白衣仙人来砸场子,想从他嘴里听到更多奇闻异事,也更想见见他的绝世容颜。
谁跟漂亮小生有仇呢?
也不知道一开始是谁叫了白子辰一声白先生,总之,白子辰就莫名其妙成了学堂中俗称约定的白先生。除了起初的那几日他天天来砸场子以外,后来只会在别的先生讲错时,才会现身说上一说。因此大家从不主动去找白先生,当然啦,谁也找不到他。
只有少年叶阑不信邪,每每待他离去都要紧随其后,非要探得他从何处来,又住在何处不可。
起先的几次尾随都是徒劳无功,白子辰就跟长了翅膀似的,插翅就飞,可随着尾随次数的增加,渐渐地竟让叶阑摸索出一条路来。这条路是通往山上的,山上草木疯长,又长相类似,总是跟着跟着便跟丢了。
正当叶阑打算打道回府时,听到树上有一人道:“你在寻我吗?”
叶阑闻声抬头,一时间被树叶缝隙中透过的阳光晃得睁不开眼。待他定眼再看,瞧见茂密树叶中飘下来的一缕白色衣袖,正隐隐含着一双细长且颇有骨感的手,慵懒地摩挲着,像是一只勾引着猎人的小白兔,撩动着叶阑的心。
白子辰道:“你这样每日跟着我,不累么?”
叶阑倒吸一口气,涨红着脸,紧紧咬着嘴唇,不予回应。他自觉跟踪白子辰的行径隐藏的极好,却不想被他尽收眼底,又被直白戳破,当真是羞死他了。
得不到回应的白子辰并未再开口,依旧懒散靠在树上,耐心地等着。修长的手指挑起自己的一缕黑丝,转着圈圈,似是在玩什么有趣的东西。
也不知叶阑在想些什么,他不说话,也不走。二人无声地缠斗半晌,白子辰轻笑一声,低了眼眸向叶阑看去,开口道:“叶阑,说话。”
叶阑又是一惊!他竟然知道自己的名字!猛地抬头,对上那个深不见底的黑色眼眸:“我只想看看白先生住在何处,并无恶意。”
白子辰似是不满意他的回答,居高临下盯着他许久,随后纵身跃下,背着手走到叶阑面前,饶有兴致地继续盯他看。
叶阑被这么明晃晃地盯着,没来由地紧张,声音都有些不稳:“先……先生。”白子辰又是一笑,满意了他的反应,放松神情,心道:“这小子真不禁吓”。
“别紧张,既然你这么想看我住在何处,那就来吧。”白子辰勾勾手,示意叶阑跟上。
二人一前一后朝着上山的方向走,万籁俱静的山林中只有脚踩树叶的沙沙声,一只小松鼠酒足饭饱后的吱吱声,还有叶阑的气喘声。
众所周知,叶小公子平日里出门都是坐马车的,哪里用得着亲自长途跋涉。眼下忽然一爬山,还真有些难挨,幸好白子辰时不时地停顿,给他休息的机会,不然等不到找到白子辰的住处,他就得先两眼一黑晕过去了。
叶阑本想着偷偷跟过去,竟这么不巧被发现了,结果还大大方方邀请自己直接去,白子辰如此做派,倒显得他非正人君子了。这么想着,叶阑倍觉尴尬的想要逃,却耐不住对他的好奇,脚步不落地紧跟着。
白子辰似是察觉出了他的尴尬,主动开口打破安静:“为何想知道我住在哪里?”此话一出,非但没有减轻尴尬,反而更上一层楼,惹得小公子脸一阵青一阵红。
叶阑硬着头皮回道:“对……对先生的住处好奇。”他总不能说,想看看似神仙君子的白先生是不是真住在某处的仙境中,日日修炼,才得如此盛世容颜吧。
白子辰回过头,玩味道:“只是,对住所好奇么?”说罢,仔仔细细观察叶阑的表情,简直像个斯文败类的变态。
叶阑低着头自然看不到他的样子,心道:“对对对,先生说的没错,我对你从头到脚都好奇行了吧。”可他内心傲娇,更不能直说,只得紧闭着嘴,使劲点头,坚定地表达自己只是对住所好奇。
白子辰侧了侧头,抬起手向腰间贝壳轻点两下,一个箭步贴到叶阑身边:“叶小公子不必如此拘谨,我的住所甚是遥远,按你这样走,怕是天黑之前都走不到。”
白子辰向他伸出手,食指指尖停留在心口处,却故意勾人似的不触碰,只是那距离近得,一阵风吹过来都能将叶阑的衣襟吹到他手上。
“叶阑,我带你去。”
叶阑中魔一样盯着那双手,脑中闪过很多个画面,诸如被恶魔拐跑后吃掉,卷到深山老林中关起来当仆人,被卖给有钱人家的姑娘当压寨夫君等等。
但最终还是搭上了那双手。本来就是他非要和白子辰扯上关系的,没道理快成功了放弃。
白子辰右手拉着人,左手扶在叶阑腰间,脚轻轻点地,直直腾空而起,登时立于树枝间。随后同鸟儿一般在树顶之上一左一右的轻快跳跃。若是从天空上俯视他们,便会发现其行动轨迹似鱼似鸟,一时间分不清究竟在陆地上还是海洋里。
不大一会儿,白子辰带着叶阑缓缓落地,眼前出现一涓涓泉眼,旁边有一山洞,平平无奇,没什么新鲜的。叶阑双脚落地,还没能缓过神来,呆呆地看着周围,包括那个一脸笑意,睨着自己的白子辰。
白子辰将身子凑到叶阑跟前,戏谑道: “吓傻了?”
叶阑下意识点点头,又猛地摇摇头,想开口问他是不是人,又怕得到不是人的回答,这下岂不是猜测成真,即将过上在深山老林中当仆人的悲惨生活了?
白子辰不理会叶阑,转过身朝泉眼走,摆摆手道:“放心好了,我不会伤害你的。”顿了顿又道:“你又没有火灵丹。”
白子辰停在泉眼边,取下腰间的贝壳放进水里:“你随处逛,反正就么大地方,带着你来消耗了我不少水灵,回去的路你就自己慢慢走吧,恕不远送。”随后,一脚踏进泉眼中,坐在微微凸起的石阶上,闭眼不语。
叶阑定了定神,强迫自己快速接受发生的怪事,还有白子辰说的奇怪字眼,什么火灵丹,什么水灵,还有他泡在水里的怪异行为。
叶阑试探性问道:“白先生,你不是人族的,对不对?”得不到回应,叶阑退而求其次地进洞看看,或许能发现什么别的。
山洞不大,约莫着有一间草屋的容量,最里面有一张石床,床上搭着草皮子,最上方有一张像是兽皮的毯子,这便是山洞中所有的物件了。
叶阑走上前去,用手摸了摸兽皮,又使劲吸了吸气,与设想中的不同,他没有闻到草皮的味道,取而代之的是海洋的清香。
也是白子辰的味道。
正当叶阑的全部精力都集中在这张兽皮上时,忽的有人抓他的肩膀。
身后的人俯下身,凑到叶阑耳边,几分邪魅的声音响起:“那臭老头没教过你不可以碰别人的东西吗?”
叶阑猛地收手,兽皮重重砸在草皮子上。
白子辰刚从水里出来,身上和衣服上都滴着水,顺着搭在叶阑肩膀上的手落下,忽感一阵凉。
“对不起,白先生。”叶阑恭恭敬敬地道歉。
白子辰转身坐在兽皮上,把玩着晶莹剔透的贝壳,嘴角微微上斜,戏谑道:“叶阑,我给你变个戏法儿。”
说罢,贝壳随白子辰抬起的双手悬至空中,散发着红色的微光,四周登时响起海浪“刷刷”的声音,隐约夹杂着海鸥的鸣叫。同时,一股莫名的风从中拂出,吹得二人发丝不住摇曳。
叶阑迎着扑面而来的风紧盯着白子辰,观摩了他肉眼可见从湿到干的全过程,前后不过半刻的工夫,就再也看不出他是刚从水里爬上来的了。
白子辰戏法变完,将贝壳系回腰间,懒洋洋靠在床上,单挑眉毛,饶有兴致道:“怎么样,好玩吗?”
本以为会从叶阑的眸子中看到恐惧,却不想连半分也没有。
叶阑道:“白先生果然是仙人。”
“哈哈哈。”白子辰闻声一笑:“我可不是什么仙人,恰恰相反,我不是好人哦。”最后几个字尾音上扬,语调叫人听了脊背发凉,颇有种打家劫舍,强抢民女的威胁意味在。
叶阑道:“白先生博学多才,授人以渔,怎会不是好人?”
白子辰不打算回答他的问题,指了指身后道:“天色渐晚,你再不回去只能摸黑下山了。顺着刚刚落地的路一直走,一个时辰,包你哪儿来的回哪儿去。”
叶阑回身看看落日余晖,知晓再不回去阿爹阿娘该担心了,便恭敬作礼道:“多谢白先生指点,只是……若我想上山来,该以何物为准才能找到正确的路?”
白子辰微惊:“你还想来?”
怎么,叶小公子富贵日子过多了,突然对深山老林粗制滥造的破山洞感兴趣了?
叶阑点头道:“我还有许多事想请教白先生,若是先生不介意,日后学生可否再来叨扰?”
白子辰打量起叶阑来。
其实,从尾随他第一天起白子辰就知晓了,每日只当是他是吃饱了撑的没事儿干,不愿搭理这富贵公子哥罢了。
今日也只是突发兴致,想要逗逗他玩,顺便吓吓他,惩罚他跟踪别人的不良行为。
白子辰以为,人族亲眼所见怪事后全都一个反应,不是吓得魂飞魄散,就是找人大肆张扬。叶阑这么淡定的还是头一个,不光气定神宁,居然还能有心思再来。
此人颇为有趣。
白子辰卷起自己的发丝,侧靠在毛毯上,沉声道:“午后,背对着太阳直走上山。午夜,朝着月亮直走上山,其他时辰别来,容易迷路。”
午后能理解,这个午夜……是啥意思呢?大晚上不睡觉,独自一人钻小树林儿,白子辰敢提别人都不敢来。
叶阑深深鞠一躬:“叶阑记住了。”转身离去。
白子辰邪魅的双眸一直停留在叶小公子的背影上,消散的兴致忽然又起,于是改了主意,想要他陪自己再玩一玩。
白子辰幽幽道:“叶阑。”
叶阑没有走太远,听白子辰唤他名字便止住脚步,回头张望,却没见着兽皮之上半靠着的人。
“许是我听错了。”可刚一回头,便迎面扎进白子辰怀里,撞得他鼻梁生疼,眼含泪水。
白子辰哼道:“你没听错,是我叫的你。”
叶阑慌忙后退一步岔开距离:“先生又拿我打趣了。”
白子辰上前一步,紧贴着人,伸手挑起叶阑的一束发丝,卷了三圈,与自己的手指纠缠不清,又使劲带着人往怀里拉。
本以为送上门的叶阑不会拒绝,却不想竟被他一个抬手打飞了胳膊,眸子中挂着温怒道:“先生请自重。”
嗯?谁自重?他吗?
还没等白子辰开口说话,叶阑便头也不回的走了。
坏了坏了,形象塌了。
白子辰一改戏谑姿态,上赶着道:“我送你。”
谁知听了这话的叶阑非但没停下脚步,反而小跑起来,彷佛身后有恶鬼在追。
哎不是……不是这意思……
该,谁让他不顾别人死活,玩脱了吧。
白子辰止了步,无奈轻声一笑,竟有些后悔自己的过激行为,反思是不是该做点什么挽回一下个人形象。
试问叶阑对什么最感兴趣?答:各族密事。
于是,白子辰连夜飞身回到学堂,偷了老先生一个本子一支笔,一顿操作猛如虎,记了一整本他多年来遇到的奇闻逸事后,满意地点点头。
这一招果真见了成效,收到本子的叶阑虽然表面冷淡,但三日后还是叫他把人给等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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