谐律之城——或者说,那座曾经被称为谐律之城,如今已化为某种更宏大、更难以名状的伟大造物——在新生宇宙的胎动中静默悬浮。它不再是冰冷的晶石建筑群,而是活着的、呼吸着的实体,其结构在乐器、武器、城市与生命体之间流畅地转换,表面流淌着银白、暗金、血色以及新生的、代表无限可能的无色辉光。陈镜辞站立在这伟大造物的核心平台,他新生的右眼中,旋转的银河渐渐沉淀,化为一种更深邃、更通透的琥珀色,仿佛容纳了过往所有破碎星辰的记忆与重量。他指尖下,那本已与他灵魂绑定的空白乐谱无风自动,上面跳跃的已非具象音符,而是构成现实基础的、流动的法则线条,它们相互交织,低语着宇宙的奥秘与代价。
许未晞立于他身侧三步之遥,这是历经无数次生死考验后形成的、既非亲近也非疏远的默契距离。他手中那柄完整的刀刃不再透明,而是沉淀为一种暗哑的玄色,只在刃缘流转着一线几乎难以察觉的血芒。刀身内部,仿佛有星河在缓慢旋转,那是禁绝谐律完全觉醒并与这新生的造物核心共鸣后的形态。他能感觉到脚下这“**城市”的每一次脉动,都与自己心脏的跳动,以及与陈镜辞指尖流淌的法则线条隐隐相合。一种庞大而无形的压力笼罩着他们,并非来自明确的敌人,而是来自这刚刚诞生、一切规则尚未稳固的新生宇宙本身。
“它很…饥饿。”陈镜辞忽然开口,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沙哑,他的指尖轻轻拂过乐谱上一段刚刚自行生成的、代表“物质凝聚”的复杂纹路。随着他的动作,远方虚空中,一片稀薄的星云开始缓慢地向内坍缩,点点星光被强行汇聚。“不是对能量,是对…结构,对秩序,对‘存在’本身的定义。我们重塑了它,现在它需要我们为其填充内涵,否则,它会本能地吞噬周围一切可用的‘现实’来补全自己。”
许未晞的目光扫过平台边缘,那里,一些由纯粹光影构成的、类似蕨类植物的结构正在快速生长、蔓延,然后又悄然分解,重归为流动的能量。这是造物不稳定、法则在自我尝试的迹象。“像个刚学会呼吸的婴儿,却掌握着创世的力量。”他低沉地回应,手腕微转,玄色刀刃在空中划过一个极小的弧度,一道凝练的血色谐律如同细针般射出,精准地刺入一片刚刚形成、结构却极度危险的时空褶皱,将其无声无息地抚平。“放任不管,它会撕碎自身,连带我们,以及可能被它引力捕捉到的一切。”
“不是放任,”陈镜辞摇头,他的视线没有离开乐谱,上面又浮现出几段代表“时间流速稳定”、“因果律初步锚定”的奇异符号,“是引导。我们需要为它建立一个初始的‘协议’,一个最基本的运行框架。就像…”他顿了顿,似乎在寻找合适的词汇,“…为一片混沌设定最初的几个数学公理。”
“协议基于力量,而非善意。”许未晞的话语直接而冰冷,这是他作为护卫官,在无数次边界冲突与内部倾轧中得出的铁律。“尤其是在这种…连善恶概念都可能尚未诞生的地方。你打算如何‘引导’?用你乐谱上那些连你自己都未必完全理解的法则线条?”
陈镜辞终于抬起眼,那双沉淀了星河的眼睛看向许未晞,里面没有不悦,只有一种近乎残酷的冷静。“理解是渐进的过程,但行动不能等待完全理解。就像你挥刀时,并非完全解析了敌人的每一个分子结构,而是基于经验和直觉,瞄准了最关键的‘节点’。”他指向乐谱上一处正在剧烈闪烁、代表“能量-物质转换效率”的区域,“这里,平衡正在失控。能量倾泻太快,物质转化跟不上,多余的能量正在内部积聚,形成潜在的爆炸点。我需要你…”
他的话被一阵突如其来的、尖锐的嗡鸣打断。并非来自外部,而是源自他们脚下这座伟大造物本身!整个平台剧烈震颤,原本和谐流转的多色辉光瞬间变得混乱、刺眼。从造物的深处,传来一种深沉而痛苦的“呻吟”,仿佛是某个巨大的生命体正在承受内部撕裂的痛楚。
“怎么回事?!”许未晞瞬间进入战斗姿态,玄色刀刃横在身前,血色谐律如同有生命的薄雾般扩散开来,形成一个将他和陈镜辞都笼罩在内的防御领域。他能感觉到,一股狂暴的、充满破坏**的能量流正在造物内部横冲直撞。
陈镜辞脸色微变,手指在乐谱上飞速划动,试图解读那混乱的能量信号。“是…是那些被我们融合、净化的文明遗产残留!螺旋基因塔的辐射、永恒机心的同化特性、哲学武器的逻辑病毒…它们没有被完全消化,反而在这种不稳定的环境下发生了未知的异变融合!”他猛地抬头,眼中闪过一丝惊愕,“它们在反抗!反抗被纳入这个新生的‘整体’!”
仿佛为了印证他的话,平台一侧的“墙壁”——那原本是流动的、半透明的能量结构——突然鼓起一个大包,表面迅速覆盖上狰狞的、如同金属与血肉混合的瘤状物,瘤体上睁开无数只闪烁着混乱数据流的眼睛。同时,另一侧的地面软化、塌陷,化作一片粘稠的、散发着哲学悖论气息的泥沼,任何试图逻辑思考的念头靠近那里都会变得扭曲、矛盾。
“看来你的‘引导’遇到了第一批居民的不合作。”许未晞冷笑一声,眼神却锐利如刀。他看出这些异变不仅仅是能量失控,更带有明确的攻击意图。“它们的目标是我们,或者说,是维系这个造物存在的核心——我们两个。”
话音未落,那金属血肉瘤状物猛地爆开,射出无数道缠绕着基因污染辐射和机械同化信号的触须,如同暴雨般向两人袭来。而那片哲学泥沼则弥漫出无形的波动,干扰着他们对现实的基本认知,试图让他们怀疑自身存在的真实性。
“守护协议,第一条:排除内部不稳定因素!”陈镜辞低喝一声,不再试图单纯平复能量,而是将乐谱猛地展开。无数法则线条如同拥有生命的触手般冲天而起,在空中交织成一张巨大的、覆盖了整个核心区域的立体网络。网络节点闪烁着光芒,开始强行定义范围内的物理规则——重力方向固定,光速恒定,因果律暂时强化。
袭来的污染触须在进入网络范围的瞬间,速度骤然减缓,其表面的辐射和信号也出现了明显的衰减。但它们的数量太多,而且似乎能缓慢适应规则的压制,依旧顽强地逼近。
“定义需要力量的支撑!”许未晞动了。他的身影化作一道血色的虚影,玄色刀刃在空中划出无数道精准而致命的轨迹。没有华丽的爆炸,只有一声声细微的、如同空间被割裂的轻响。每一刀落下,都有一条或数条触须被从中斩断,断口处不是流血,而是法则被强行抹除后留下的、短暂的空无区域。他的动作快得超越肉眼捕捉的极限,血色谐律与刀刃完美融合,形成了一道绝对死亡的领域,任何敢于闯入的异常存在都会被瞬间“禁绝”。
然而,哲学泥沼的影响更为棘手。那种认知层面的干扰无声无息,许未晞感到一丝微弱的眩晕,挥刀的动作出现了百分之一秒的迟滞。一条漏网的触须趁机穿透防御,直刺陈镜辞的后心!
陈镜辞仿佛背后长眼,在触须即将及体的瞬间,他头也未回,只是反手在乐谱的某个特定节点上轻轻一按。“律令:排斥!”
嗡——!一股无形的、纯粹的法则力量以他为中心向外爆发。那条触须如同撞上一堵看不见的、绝对坚硬的墙壁,瞬间寸寸碎裂,连同其携带的污染信息一起被弹开、湮灭。但陈镜辞的脸色也白了一分,显然这种直接的法则操控消耗巨大。
“这样下去不行!”许未晞格开又一波触须,声音带着急促,“它们在消耗我们的力量,而这个大东西本身还在不断产生新的混乱!必须找到源头,彻底清除!”
“源头…是融合后的遗产核心,它们已经成了这造物‘内分泌系统’的一部分,强行切除可能会引起更大的崩溃…”陈镜辞快速分析着,乐谱上的线条疯狂闪烁,推演着各种可能性。突然,他目光一凝,锁定了一个在能量乱流中若隐若现的、由多重悖论缠绕形成的奇特结构——“逻辑奇点”!那是哲学武器残留的精华,正是它在不断散发认知干扰,并且为其他异常提供“不合理”存在的依据。
“许未晞!九点钟方向,那个不断自我否定的光团!它是关键!我的法则定义无法完全覆盖它的悖论属性,需要你的‘绝对性’去贯穿它!”陈镜辞急声喊道,同时双手在乐谱上连续拨动,如同弹奏一架无形的钢琴。一道道法则之线如同琴弦般震颤,强行在混乱的能量流中开辟出一条暂时稳定的、指向“逻辑奇点”的路径,并尽可能地压制路径上其他异常的攻击。
“明白!”许未晞没有任何犹豫。血色谐律轰然爆发,在他身后凝聚成一对凝实无比的血色光翼——并非用于飞翔,而是将禁绝之力推动到极致的象征。他沿着陈镜辞开辟的路径突进,玄色刀刃直指前方,所有试图阻挡的触须、能量乱流,在靠近刀刃三尺范围内便被无形的力量瓦解、消散。他的意志高度集中,摒除了所有哲学泥沼带来的认知干扰,眼中只有那个目标。
“禁绝——归无!”在逼近“逻辑奇点”的瞬间,许未晞将所有力量灌注于刀刃,刺出了最简单,却也最极致的一剑。这一剑,不含任何变化,只有最纯粹的“否定”与“终结”的意念。
刀刃毫无阻碍地刺入了那团不断变幻形态的悖论光团。
没有爆炸,没有巨响。只有一种仿佛整个世界都屏住呼吸的绝对寂静。
然后,那“逻辑奇点”如同被戳破的肥皂泡,无声无息地湮灭了。连同它一起消失的,还有那片令人困扰的哲学泥沼,以及大部分金属血肉触须的活性。造物内部的混乱能量流如同失去了主心骨,开始逐渐平复,虽然依旧不稳定,但至少不再是针对性的攻击。
许未晞保持着刺击的姿势微微喘息,额角渗出细密的汗珠。刚才那一击,几乎抽空了他大半的谐律力量。陈镜辞也松了口气,乐谱上的光芒黯淡了不少,维持法则路径和压制异常对他的消耗同样巨大。
平台恢复了相对平静,只有造物本身因为内部能量重新调整而发出的、低沉的嗡鸣。
“暂时…解决了?”许未晞收刀回鞘,看向陈镜辞。
“只是第一个‘肿瘤’。”陈镜辞轻轻合上乐谱,脸上没有丝毫轻松,“螺旋基因塔和永恒机心的残留只是暂时潜伏,它们随时可能在其他地方与新的不稳定因素结合,再次异变。而且…”他望向造物那深邃的、仿佛没有尽头的内部结构,“…我们还不清楚,在更深处,是否还有其他未知的‘遗产’在沉睡。”
他顿了顿,目光转向许未晞,语气带着一丝复杂的意味:“看到了吗?这就是‘引导’的代价。我们不仅要面对外部的威胁,更要时刻应对内部孕育的混乱。这造物…它既是我们的堡垒,也可能成为我们的囚笼和坟墓。”
许未晞擦去额角的汗,神情恢复了一贯的冷硬:“那就一层层清理下去。既然选择了这条路,就没有回头的余地。”他走到平台边缘,俯瞰着下方那庞大而神秘的造物内部,玄色刀刃在昏暗的光线下泛着冷冽的光。“协议需要力量来捍卫,秩序需要用战斗来开辟。从一开始,不就是这样吗?”
陈镜辞沉默了片刻,最终轻轻点头。他重新翻开乐谱,开始记录刚才战斗的数据,分析那些异常能量的构成模式,为下一场必然到来的内部冲突做准备。新生宇宙的微光映照着他专注的侧脸,也映照着许未晞如同磐石般坚定的背影。
核心平台的震颤逐渐平息,如同巨兽吞下苦药后短暂的安宁。空气中依旧弥漫着能量过载后的焦糊味,混合着法则被强行扭曲后残留的、类似臭氧的奇异气息。陈镜辞指尖下的乐谱不再疯狂闪烁,但那些代表基础法则的线条依旧显得黯淡而疲惫,如同经历了一场高烧。他新生的右眼中,旋转的银河缓慢平复,但深处似乎沉淀下了一丝更为凝重的阴影。许未晞的玄色刀刃已归于沉寂,刃缘的血芒微弱得几乎看不见,只有在他呼吸的间隙,那血色才会极轻微地流转一下,证明着禁绝谐律并未沉睡,只是在舔舐伤口,积蓄力量。两人之间,那三步的距离依旧存在,沉默在空气中蔓延,并非尴尬,而是大战过后,对自身力量与所处困境的重新评估。
“它们…学会了。”陈镜辞忽然开口,声音不高,却打破了寂静。他没有看许未晞,而是凝视着平台边缘一处刚刚自我修复、却留下了一道扭曲疤痕的晶壁。那疤痕的形状,依稀能看到之前那金属血肉触须与哲学悖论泥沼融合的影子。“不是简单的残留物暴动,是…有目的的试探性攻击。它们在测试我们的反应模式,测试这座‘摇篮’的防御极限,以及…我们两者的协同弱点。”
许未晞的目光扫过那片疤痕,眼神锐利如初。“协同弱点?”他重复了一遍,语气带着惯有的冷硬质疑,“你认为刚才的配合有问题?”
“不,恰恰相反。”陈镜辞终于转过头,琥珀色的眼眸对上了许未晞的视线,里面是纯粹的、近乎无情的分析光芒,“正因为配合高效,它们才确认了我们之间存在‘连接’。逻辑奇点是关键,但它的暴露,未尝不是一种引诱你全力出手、同时牵制我大部分算力的饵。下一次,攻击可能会更加…刁钻,目标可能不再是摧毁,而是割裂。”
他抬起手,乐谱自动翻到新的一页,上面开始浮现出刚才战斗的能量流向图,以及异常点出现的时间序列。“看这里,哲学干扰的峰值出现在你突进路径刚开辟的瞬间,而基因污染与机械同化的混合冲击,则精准地在我全力维持路径稳定时达到最强。这不是混乱本能能做到的。它们背后,有一个,或者多个,具备相当高智能和战术思维的‘核心’在调度。”
许未晞走近两步,看着乐谱上那些复杂的数据流和能量标记,眉头微蹙。他并非看不懂,只是他的战斗方式更依赖于直觉和瞬间判断,而非如此细致的事后推演。“你的意思是,我们面对的,是寄生在这造物体内的…一支军队?拥有指挥官的军队?”
“更糟。”陈镜辞的指尖点向能量图上一处极其隐晦的、几乎被主能量流掩盖的波动痕迹,“这是一种…基于法则层面进行信息传递的痕迹。它们可能不需要传统意义上的指挥官,而是通过某种我们尚未理解的‘底层协议’进行实时信息共享和战术协同。就像…就像蚁群或者蜂群,但它们的‘信息素’,是编织在现实结构里的。”
这个推论让平台的温度仿佛都下降了几分。如果敌人不仅仅是强大的、混乱的异常个体,而是形成了一个拥有高度智能和协同能力的、寄生在造物法则基础内的“生态系统”,那么清理工作的难度将呈指数级上升。
“能找到这个‘信息网络’的节点,或者源头吗?”许未晞直接问到了最关键的问题。擒贼先擒王,这是亘古不变的道理,哪怕对方是无形无质的法则生物。
陈镜辞摇了摇头,脸上露出一丝罕见的挫败感。“很难。它们的通信完全融入了背景的法则波动,就像水溶于水。除非它们再次大规模、高频率地活动,否则…等等!”他话音一顿,目光猛地锁定在乐谱的角落。那里,一段代表“空间结构稳定性监测”的法则线条,正在发出极其微弱的、不规律的震颤,频率非常奇特,并非攻击的前兆,更像是一种…规律的“叩击”?
“这是什么?”许未晞也注意到了那异常的震颤,他的手重新按上了刀柄。
陈镜辞没有立刻回答,而是屏住呼吸,将全部精神都集中在那段震颤的线条上,试图解析其蕴含的信息。他的额角渐渐渗出冷汗,这比他强行定义法则还要耗费心神,因为这是在无数杂音中,去捕捉一个有意隐藏起来的、极其微弱的信号。
过了足足一分钟,就在那震颤几乎要消失的时候,陈镜辞猛地抬起头,眼中充满了难以置信的神色。
“不是攻击…是…通讯请求。”
“通讯?”许未晞的眉头皱得更紧了,“来自谁?那些异常遗产?”
“不…信号源…来自‘摇篮’的更深处,一个我们之前从未探测到的、完全隔绝的区域。信号编码方式…非常古老,甚至带有一部分…议会早期技术的特征,但更加…精妙,更加底层。”陈镜辞的声音带着一丝不确定的激动,“它在尝试…用一种基础的、近乎原始的二进制谐律码,重复发送一个简单的信息包。”
“内容是什么?”
陈镜辞深吸一口气,缓缓念出他破译出的内容:“‘识别:守护者协议启动。检测到高阶混沌污染。申请权限…连接核心数据库。提供…净化方案备选。’”
平台上一片死寂。
“守护者协议?”许未晞重复着这个陌生的词汇,眼神中的警惕没有丝毫减少,“核心数据库?净化方案?这听起来像个陷阱。也许是某个具备高度模仿能力的异常,在引诱我们打开通往更深层的通道。”
“可能性存在。”陈镜辞没有否认,“但信号中携带的议会早期技术特征无法伪造,那是已经被时代淘汰的、基于绝对逻辑门的谐律编码,现代技术早已不用。而且…它提到了‘混沌污染’,这个词,在议会的官方记录里,是用于描述‘终末乐章’及其衍生现象的绝密术语。”
他看向许未晞,眼神变得凝重而决绝:“无论如何,这是一个线索。可能是陷阱,也可能是我们理解这座造物、乃至解决内部威胁的关键。我们需要做出选择:是忽略它,继续我们低效率的、一层层的清理;还是…回应它,冒险接触这个未知的‘守护者’。”
许未晞沉默了片刻,他的手指在刀柄上无意识地摩挲着。风险显而易见,一个未知的、能隐藏在造物如此深处的存在,其意图根本无法判断。但陈镜辞说得对,继续这样被动地应对内部层出不穷的异变,迟早会被耗死。
“怎么回应?”他最终问道,语气表明了他倾向于冒险。
陈镜辞走到平台中央,那里是造物能量流转的几个主要节点交汇之处。他双手虚按,乐谱悬浮在他面前,散发出柔和的光芒。“我需要借助‘摇篮’本身的能量放大我们的回应信号。用同样的古老编码,发送确认信息,并要求对方提供身份验证和更详细的目标说明。”他看向许未晞,“这个过程会暂时降低我对平台的整体监控和防御能力。需要你确保在这期间,不会有新的异常趁机爆发。”
“可以。”许未晞言简意赅,玄色刀刃再次发出低沉的嗡鸣,血色谐律如同潮水般以他为中心扩散开来,比之前更加凝练,更加充满了“拒绝”与“守护”的意志。他像一尊冰冷的雕像,矗立在陈镜辞身旁,感知着平台乃至周围区域最细微的能量变化。
陈镜辞闭上眼睛,开始引导能量。乐谱上的光芒流转,与脚下平台的能量节点产生共鸣。一股庞大的、却异常温和的能量流被汇聚起来,随着陈镜辞的意念,开始按照那种古老的二进制谐律码进行调制。这个过程极其精细,如同在狂风暴雨中穿针引线,稍有不慎就可能引发能量反噬或者被外部异常感知到。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平台上只有能量流动的低沉嗡鸣和许未晞那几乎不可闻的呼吸声。陈镜辞的额头布满了细密的汗珠,维持这种精确的能量操控对他的精神负荷极大。
突然,就在回应信号发送完成的瞬间,平台猛地一震!不是来自外部攻击,而是来自脚下造物结构的深处,仿佛某个沉眠的巨兽被惊动!
“有东西醒了!”许未晞低喝一声,刀刃上的血芒骤然暴涨,警惕地指向震感传来的方向。
陈镜辞也猛地睁开眼睛,乐谱上的光芒变得急促:“不是敌意…是…通道!它在为我们打开通往信号源的通道!”
只见平台中央的地面,那些原本浑然一体的晶石结构,此刻如同活物般向两侧滑开,露出一个向下延伸的、散发着柔和白光的阶梯入口。阶梯看不到尽头,深入造物那幽暗未知的腹地。一股古老、纯净、却又带着一丝非人冰冷的气息,从通道深处弥漫上来。
与此同时,那个微弱的信号再次传来,这次清晰了许多:“‘身份验证通过。临时权限授予。引导通道已开启。警告:通道区域存在未净化的中级混沌污染。请守护者谨慎前行。’”
陈镜辞与许未晞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凝重与决断。
“看来,我们没有退路了。”陈镜辞轻轻合上乐谱,将其收入怀中,那本乐谱似乎与他的联系更加紧密,光芒内敛。
许未晞将玄色刀刃横在身前,血色的光翼虚影在身后一闪而逝。“走吧。”他的声音依旧冰冷,却带着一往无前的坚定,“去看看这个‘守护者’,到底是盟友,还是需要被‘禁绝’的另一个麻烦。”
两人一前一后,踏上了那散发着白光的阶梯,身影很快便被通道深处的幽暗所吞没。阶梯在他们身后无声地合拢,平台恢复了原状,仿佛什么都没有发生过。
柔和的白光阶梯在脚下延伸,仿佛没有尽头,深入“摇篮”那未知的、搏动着的幽暗深处。空气中弥漫着那股古老、纯净却又非人冰冷的氣息,混合着能量流经庞大系统产生的、近乎不可闻的低频嗡鸣。陈镜辞走在前面,他的感知如同触须般延伸出去,小心翼翼地触碰着通道壁——那并非冰冷的金属或石材,而是一种温润的、仿佛生物组织与能量晶体融合的物质,内部有细微的光脉在规律地流动,如同血管。
“通道本身…是活的,”他低声说,声音在寂静的通道里产生轻微的回响,但传不远就被那种特殊的墙壁材料吸收,“它在引导我们,也在…监视我们。每一步,我们的质量、能量波动,甚至可能思维活动的表层谐律,都在被记录。”
许未晞落后他半个身位,玄色刀刃并未出鞘,但他握刀的手稳定而有力,眼神锐利地扫视着前方每一个转角,感知着任何可能潜伏的威胁。“‘守护者’展示了它的控制力。这既是展示能力,也是警告。”他顿了顿,补充道,“刚才信号里提到的‘中级混沌污染’,还没有出现。”
“也许就在前面。”陈镜辞的指尖无意识地划过怀中乐谱的封面,那本乐谱此刻异常安静,仿佛也在警惕地观察着周围。“我能感觉到,通道内的能量纯度在缓慢下降,前方似乎有…杂质的淤积。”
他们继续下行,阶梯时而笔直,时而螺旋。通道壁上的光脉颜色也开始发生变化,从纯粹的柔和白,逐渐掺入了一丝丝不祥的、如同油污般的暗紫色和病态的绿色斑块。空气中开始出现一种极其微弱的、类似无数细小生物啃噬什么的窸窣声,若有若无,挑动着神经。
突然,前方通道豁然开朗,阶梯消失在一个巨大的、半球形的空间入口处。空间内部的光线变得昏暗,只有顶部一些残破的光脉提供着微弱照明。而就在入口前方,通道被一片诡异的“景观”所阻塞。
那不再是单纯的金属血肉或者哲学泥沼。那是一片…“数据沼泽”。粘稠的、闪烁着0和1二进制光芒的黑色流体淹没了前方的道路,流体中沉浮着无数破碎的、半透明的屏幕碎片,屏幕上快速闪过各种扭曲的影像、无法理解的代码流、以及一些文明毁灭前的最后呐喊片段。沼泽上方,漂浮着一些由纯粹信息构成的、形态不定的幽灵,它们发出刺耳的、混合了电子噪音和智慧生物哀嚎的声音。更令人不安的是,这片数据沼泽似乎在缓慢地蠕动、扩张,并且不断尝试着去“同化”通道壁上的光脉,将那些纯净的白色光流染上污浊的色彩。
“这就是…‘中级混沌污染’?”许未晞停下脚步,玄色刀刃无声地出鞘半寸,刃缘的血芒再次亮起,照亮了他冷峻的侧脸。他能感觉到,这片沼泽散发出的不是纯粹的破坏欲,而是一种疯狂的“吞噬”和“重组”的意念,想要将一切有序的信息分解、打乱、然后按照某种混乱的逻辑重新拼凑。
陈镜辞眉头紧锁,乐谱自动翻开,上面快速闪现着对这片数据沼泽的分析结果:“是几种遗产残留的融合变异体…永恒机心的同化特性、哲学武器的逻辑崩坏病毒,还有…某种我们之前未接触过的、极强的信息吞噬**。它在吸收‘摇篮’自身运转产生的数据流,并以此壮大自身。如果让它继续扩张,可能会侵蚀到更核心的系统。”
就在这时,似乎是感应到了生人的到来,数据沼泽猛地沸腾起来!几股粘稠的二进制流体如同触手般射向两人,流体中夹杂着尖锐的屏幕碎片和哀嚎的信息幽灵。
“律令:隔离!”陈镜辞反应极快,双手在乐谱上一按,一道半透明的、由基础法则构成的屏障瞬间出现在他们面前。数据触手撞在屏障上,发出滋滋的腐蚀声,那些二进制代码疯狂地冲击着法则结构,试图找到漏洞。
“屏障撑不了太久!它在用海量的垃圾信息冲击我的法则定义!”陈镜辞急促地说道,维持屏障让他额角青筋微微凸起。
许未晞没有废话,他的身影动了。血色光翼再次在背后凝实,这一次,光翼的边缘带着一种斩断一切的锐利感。他没有直接冲向沼泽本体,而是沿着通道壁疾驰,玄色刀刃划出一道道精准的弧线。
“禁绝——信息斩!”
刀刃挥过,并非斩向物理实体,而是斩向那些连接数据沼泽与通道光脉的“信息连接线”。这些连接线肉眼不可见,但在许未晞的禁绝感知中,它们如同污浊的血管,正不断抽取着“摇篮”的能量并输送着污染。
嗤啦!如同布匹被撕裂的声音响起。被斩断的信息连接线猛地收缩,断口处喷涌出混乱的数据流。相应的,那片数据沼泽的扩张势头明显一滞,沸腾的程度也减弱了几分。
有效!但沼泽的反击也随之而来。更多的数据触手从四面八方涌来,同时,那些漂浮的信息幽灵发出尖锐的啸叫,这种啸叫声直接攻击精神,试图扰乱他们的思维和谐律运转。
陈镜辞闷哼一声,屏障剧烈波动。许未晞也感到一阵眩晕,挥刀的动作出现了瞬间的变形,一条数据触手趁机缠向他的脚踝。
“小心!”陈镜辞分神提醒,同时乐谱急速翻动,“定义:此区域信息传递速度降低百分之九十!”
无形的法则力量笼罩了前方区域,那些信息幽灵的啸叫仿佛被拉长、变调,失去了大部分的杀伤力。数据触手的动作也变得极其缓慢,如同陷入了粘稠的泥潭。
许未晞抓住机会,玄色刀刃爆发出强烈的血光,一个旋转挥斩,将周围缓慢袭来的触手尽数斩断清空。他喘息着看向陈镜辞:“不能只防守!它的核心在哪里?”
陈镜辞的目光穿透缓慢蠕动的数据沼泽,锁定在沼泽中央一团不断翻滚、凝聚的黑暗物质上。那团物质内部,仿佛有无数只眼睛在开合,散发着最浓郁的吞噬和混乱的气息。“在那里!那团‘信息奇点’!它是整个污染区域的控制中枢和能量源!”
“送我过去!”许未晞言简意赅,血色光翼再次张开,做好了突击的准备。
陈镜辞深吸一口气,双手在乐谱上猛地一拉,仿佛扯动了无形的丝线。“路径…开辟!”
一道笔直的、暂时不受数据沼泽影响的狭窄路径,如同摩西分海般在粘稠的二进制流体中显现,直指那团信息奇点。开辟并维持这条路径,让陈镜辞的脸色瞬间变得苍白,乐谱上的光芒也黯淡到了极点。
“坚持住!”许未晞低喝一声,身形化作血色流星,沿着那条岌岌可危的路径直冲而去。路径两侧,是缓慢蠕动但依旧恐怖的数据触手和哀嚎的幽灵,它们试图挤压过来,却被陈镜辞强行定义的法则死死挡住。
距离信息奇点越来越近,许未晞能感受到那股疯狂的意念几乎要侵蚀他的脑海。他紧守心神,将所有力量、所有意志都灌注于手中的玄色刀刃之上。禁绝谐律以前所未有的强度凝聚,刀刃不再是玄色,而是化作了仿佛能吸收一切光线的、极致的暗。
“一切虚妄…归于寂无!”
在冲至信息奇点面前的刹那,许未晞倾尽全力,刺出了至今为止最强的一击——禁绝·终焉之刺!
刀刃毫无阻碍地刺入了那团翻滚的黑暗。
时间仿佛再次静止。
没有声音,没有爆炸。只有一种…“删除”的过程。
以刀刃为中心,那团信息奇点开始从存在层面上被抹除。黑暗迅速褪去,翻滚停止,内部的眼睛接连熄灭。紧接着,抹除的效果如同涟漪般扩散开来,所过之处,粘稠的数据沼泽化为虚无的粒子,哀嚎的幽灵如同被擦去的笔迹般消失,那些破碎的屏幕也纷纷碎裂成最基本的光点,然后湮灭。
几秒钟后,整个半球形空间为之一清。只剩下纯净的、虽然有些残破但正在缓慢自我修复的通道壁,以及顶部那些逐渐恢复明亮的光脉。那股疯狂的混沌污染气息,彻底消失了。
许未晞单膝跪地,用刀刃支撑着身体,剧烈地喘息着。刚才那一击,几乎抽空了他所有的力量,禁绝谐律的反噬也让他的内脏隐隐作痛。
陈镜辞也松了口气,散去了法则屏障和路径,踉跄了一下才站稳。乐谱自动合拢,光芒微弱,显然消耗巨大。
“解决了…”陈镜辞看着恢复平静的空间,语气中带着一丝疲惫的欣慰。
然而,就在他话音刚落的瞬间,那个冰冷的、非人的声音再次直接在他们脑海中响起,这一次,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赞许?
“‘中级混沌污染’已净化。守护者效能评估:优秀。临时权限提升。开放通往‘核心数据库外围回廊’的通道。”
随着话音,半球形空间尽头,原本是一面完整墙壁的地方,无声地滑开了一道新的门户。门后,是一条更加宽阔、光脉更加密集明亮的回廊,回廊深处,隐约可见无数悬浮的光球和流动的数据流,散发出浩瀚如烟海的信息气息。
“‘核心数据库’…”陈镜辞眼中闪过一丝渴望,那是研究者对知识的本能向往。但他立刻压制住这种情绪,看向许未晞,“你怎么样?”
许未晞缓缓站直身体,调息着体内紊乱的谐律。“还死不了。”他的回答依旧简洁,目光投向新的门户,警惕不减,“它对我们能力的评估…让人不舒服。”
“它在收集数据,关于我们如何战斗,如何协作,如何运用力量。”陈镜辞冷静地分析,“这很可能也是‘测试’的一部分。走吧,答案应该就在前面了。”
两人稍作调息,便再次迈步,踏入了那条通往核心数据库外围回廊的通道。
点击弹出菜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