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宋阳快吓死了，睁着双大眼张口结舌：“景……景叔叔……”

“嗯。”

景荫淡道。

裴宋阳懊悔不已，都说人的第一直觉最准，他明明期望是景荫怎么就不敢相信呢！

他连忙想要站起来，结果景荫却按住了他肩膀：“坐，不要太大动静。”

裴宋阳只好直挺挺地坐着，盯着景荫目不转睛。景荫一落座，便迫不及待地问：“景叔叔你怎么来了？”

“来看你。”

一句话，哄得裴宋阳不太好意思地低下了头，过了会儿他才鼓起勇气，倏地凑到景荫耳边，飞快道：“景叔叔今天真帅！”找景荫攀谈的家长都被他吓的一愣。

但显然他这幅依恋模样取悦了景荫，景荫微笑着推掉交际，牵起裴宋阳就往通道口走。

冬季天黑得早，外面夜色喧嚣，灯火通明。

裴宋阳紧紧攥着景荫的手，有说不完的话，从没想到景荫会来到没想到景荫上讲台，絮絮叨叨，所有话都给他讲完了。

“那景叔叔丢下你去忙别的事情，你没有怪景叔叔吧？”

裴宋阳急忙摇头，发丝飞起，像只摇头晃脑的小狮子：“怎么会！景叔叔的正事要紧。”

乖得不可思议。

景荫习惯性刮他的脸，寒风中手指微凉，抚在冻僵的皮肤上滑腻腻的。

“杨枫是？很要好的同学？”

“啊？”

蓦的一句问话，裴宋阳反应不及，傻傻地啊了声。

杨枫确实和他玩的不错，不知怎么回事，景荫的问话他却不敢直接这么回答。

“啊什么啊，”景荫敲他脑袋，然后又古怪一笑，“学生代表，回回成绩第一，和你关系好的在家都挂在嘴边，所以叔叔问都不能问？”

那倒不是，要是一开始就这么问裴宋阳当时不会觉得奇怪，可偏偏是他猜错人之后冷不丁的重复回去，实在让人心里发慌。

裴宋阳不由偷觑景荫，成熟的男性躯体瘦高精壮，半张脸掩在夜色当中，下颌线条平滑冷峻。

“你偷看哦。”

景荫笑眯眯地低下头，那双幽深的眼如寒夜里的一点星芒闪过。

裴宋阳心神一凛，赶忙低下头，小声道：“没有……”

“嗯？”

“就是……也没有很好，他成绩很好，我有点……”

“有点嫉妒？”

“嗯……比较羡慕，”裴宋阳被动剖开心扉，一句一句地诉说自己心路历程，“一开始很崇拜，后来相处下来，他能文能武，情商也比较高，对我很好，我们是朋友嘛，不能嫉妒……”

“嗯，懂了。”

景荫淡道，见裴宋阳忧心忡忡地盯着他他，景荫却又噗地笑了，“好了，不逗你了。你能交到好朋友，叔叔感到很欣慰，高中生涯是人生当中最宝贵的一段经历，如果总是孤身只影那就太可惜了。”

裴宋阳抿着嘴，轻轻靠向景荫怀里，心里却嘀咕那还好好的吓什么人啊！

他们出来的这段时间，年级大会终于结束，人潮从体育馆大门汹涌而出。

裴宋阳怕人看见，刚想抬头，冷不防被景荫一按，整个人差点摔在他怀里。

——“小阳！”

杨枫的声音猝不及防传来，裴宋阳羞的抬不起头。

他躲到景荫身后，假装没听见，哪知杨枫眼尖，远远笑道：“我看到你了，躲没用。”

裴宋阳想刨个洞钻进去。

及至跟前，杨枫十分礼貌地叫了声景先生后，才好奇问道：“小阳怎么了？”

景荫说：“他在撒娇。”

虽然这个年纪以装酷装帅为荣，倒也没说不能撒娇。

裴宋阳自暴自弃地想着，却听到杨枫继续道：“景先生，我想找小阳玩会儿可以吗？”

他实在太有礼貌，无论是景荫、还是随便哪个长辈都不可能拒绝，况且杨枫妈妈也走上前来，向景荫问好。

“景先生，幸会。”

大约有三四秒时间，裴宋阳没听到景荫说任何话。

他悄悄探头，却正好撞上杨枫含笑的视线。

再一抬头，景荫也在看他。

瞬间，裴宋阳成为所有人的焦点。

他不知所措地看向景荫，景荫的脸上一直挂着他熟悉的笑容，只是可能夜色太深，他看不到底。

“小阳，你同学找你玩儿，你去不去？”

裴宋阳磕磕巴巴道：“太……太晚了吧？”

往常这时候，他已经到了景深大楼，安心地吃着零食做着作业，等着景荫。

哪里需要像现在这样，夹在景荫和杨枫之间，大气不敢喘。

可能他的表情实在过于可怜，景荫终于决定放过他，他看看表，说：“还有点时间，如果想和同学玩的话，叔叔和阿姨说说话。”

裴宋阳简直如蒙大赦。

跟着杨枫走到一边，裴宋阳不知道说什么好，干巴道：“你今天可出名了，家长都在表扬你。”

杨枫没说话，只是深深地看着他。

裴宋阳说不下去了，恹恹地低头玩弄校服拉链。

“虽然……很唐突，不过，他真的是你叔叔吗？”

半晌，杨枫悠悠问道。

裴宋阳这时是真的有些烦躁，景荫自然是他的景叔叔，难道还会有别的身份？

“别生气，我只是很惊讶，很少有人，会和自己的叔叔这么……嗯、亲密，你理解我的意思吗？”

和他有什么关系吗？

裴宋阳愤愤不平地甩开杨枫来拉他的手，硬邦邦道：“我们男同学之间，也不会随随便便像这样牵手。”

杨枫呆住，裴宋阳和别的男生不太一样，面对同学时他很柔和，甚至有些怯懦，所以杨枫一直以保护者的姿态和他相处。

只是没想到，如今被毫不留情地拒绝。

他尴尬笑笑，说：“是我不好，不应该……挑拨你们之间的关系，我是无心的，小阳，你能原谅我吗？”

“……”

一个强势的人示弱起来冲击真是太大了，裴宋阳张口结舌，傻愣愣地看着他。

杨枫这次没有牵他的手，而是勾上他的肩膀，说：“马上就是寒假了，咱们得有一段时间不见，真的不能原谅我吗？”

“也不是……”裴宋阳纠结道，“我没生气。”

“真的？”

“景叔叔不一样。”裴宋阳摇摇头，认真道，“和真正的叔叔都不一样。”

他说的太正式，饶是杨枫也有些反应不及：“嗯……我知道了。”

可到底哪里不一样，裴宋阳自己都没想清楚，自然也不会和杨枫说的很清楚。

距离散会有一段时间，校园嚣声渐淡。

裴宋阳不好这么跟杨枫僵着，况且今天应该是杨枫意气风发的好日子。

他勉强提了提嘴角，话题迂回到杨枫分享的学习经验上。

“你说的那些，我好像都没见你用过。”

他越回想越不对，杨枫绝对是天赋型选手，上课时虽然不会睡觉逃课，但杂七杂八的小事诸如上语文课看数学啦，讲讲小话教教裴宋阳之类的可没少干。

“你是不是晚上回家学很晚？”

杨枫噗的一声，笑了出来，说：“是啊，我学到很晚的，还经常通宵。”

裴宋阳不信，通宵都没个黑眼圈？总不能用天生丽质来解释吧。

杨枫笑的喘不过气，好容易才平复下来，说：“没有那么夸张，我要是什么都不说，不是很欠吗？”

“我一般就听听课，做做习题，至于这次考得高，完全是因为瞎猫撞上死耗子，撞大运……”

“停！闭嘴！”

裴宋阳听不去了，赶紧叫停。

杨枫笑眯眯地看着他，狭长的眼尾多情般拉长，映下一片深色。

裴宋阳终于露出真实的笑脸，咬着嘴唇道：“去你的。”

真的很欠。

杨枫哈哈大笑。

裴宋阳看着杨枫，莫名的，突然道：“有时候我觉得你和景叔叔很像……”

他拉长声音，蓦然意识到这么说不合适，于是话题戛然而止。

不等杨枫追问为什么，景荫那边的话题已然结束。

他喊道：“小阳，回家了。”

裴宋阳连忙转过头要走，没想到杨枫直接跟了上来。

到景荫和杨枫妈妈面前，裴宋阳自然而然地站到景荫身边，拉着景荫和杨枫妈妈、杨枫说再见。

他本以为今天晚上这段惊心动魄的历程总算过去，没想到杨枫突然开口道：“景先生，寒假我能去找小阳玩吗？”

裴宋阳心脏差点骤停，他根本没敢说自己认错了人，回去赔礼道歉恐怕得脱层皮，杨枫这么一来，根本是要把他架在火上烤。

景荫笑笑，低沉的嗓音在夜色里回荡，他说：“好啊，欢迎。”

回家的路上，裴宋阳根本不敢看景荫的脸色。

出乎意料，回到家，景荫竟然主动转过他的脸端详：“闹别扭？”

“没有！”

裴宋阳迅速否决，同时偷偷看了眼景荫。

小动物般可爱。

景荫没好气地笑了：“那你怎么不理我？难道是我做错了事情？”

绝对没有！不可能！

裴宋阳急了：“我怕你还在生气，要是再惹你生气，我就要自责死了！”

这句肺腑之言震的景荫一时半会儿都没开口说话。

“我其实第一时间就想到的景叔叔，可是景叔叔是大人嘛，不会和我玩那种游戏，我就猜了别人。”

裴宋阳不好意思地搓着校服拉链，羞涩道，“我真的真的最喜欢景叔叔了！”

整座别墅陷入死寂。

好一会儿，景荫按下开关。

啪

客厅灯火通明。

景荫脱下外套，搭在手腕，朝着裴宋阳指指。

裴宋阳赶紧脱掉校服，外加里面的贴身短款羽绒服。

客厅里暖气还没完全暖起来，凉气一吸一呼，他顿时打了个寒颤。

景荫反手将他的呢子大衣搭上裴宋阳肩膀，让他裹起来。

二楼房间空间小，暖气热得快。

景荫送他进门。

“寒假什么时候放？”

“明天返校拿一下成绩单，就正式放假了。”

“嗯。”

裴宋阳不解地看着景荫，寒假时间他已经和景荫说过了，真难想象才隔了一两天景荫就给忘了。

“有没有什么寒假出游计划？明年高三，寒假可是名存实亡。”

裴宋阳一愣，意外的，景荫垂下视线看他，两人眼神相撞。

景荫微微一笑：“如果没有特别喜好的话，叔叔来安排？

“好……”

裴宋阳下意识应道。

“早点休息。”

“景叔叔也早点休息。”

道别晚安，景荫移开视线，转身回自己房间，裴宋阳裹着他的大衣，站门口送他。

再度惊雷般的，景荫忽然回头说道：“景叔叔也喜欢你。”

裴宋阳傻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