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里的炭火盆还在燃烧着,上好的银丝炭无烟,整个室内都温暖如春。
顾宴生抱着滚滚靠近了一点,伸着手取暖,又重新打量了一下四下的装饰。
终于,顾宴生有些迟疑的说:“滚滚,你有没有觉得……这里的装修太豪华了?”
滚滚当然不可能给他回答,闻言也只是晃了晃自己的小尾巴,用冰凉的小鼻头蹭了蹭顾宴生的手腕。
酒业在古往今来都是与民生息息相关的一个必不可少的行业,人才辈出,也财源济济。顾宴生也不是没见过他那些叔叔伯伯们,每一位都是很令人尊敬的企业家,资产也都雄厚。
但是他穿越这里之后,在贫瘠的山村生活过,也住过逼仄而简陋,窗户都只剩下光秃秃的几条木棍撑着的土屋,更睡过由干掉的泥土糊成的土床,和能将嘴巴都破,带着豁口的碗。
鼎城虽然繁华富足了很多,可街上不少来往的商贩身上也都打着补丁,过往酒楼里面的桌椅也都上了年纪,有一种木材用久后独有的油滑。
可顾怜儿家里……
顾宴生将滚滚放在床上,起身摸了摸靠着墙边的书架。
书架颜色暗红,古朴而沉重,且雕刻着精美细致的花纹,每一处都看得出,是精心打磨过的。
只不过是边远小城的一个酒家,能这么有钱吗?
顾宴生挠了挠头,忍不住又想到了先前看到的那个白底黑字的印章,托了托腮。
敖渊推开门,自门外大步走入。
顾宴生的注意力瞬间被转移,眼睛一下就亮了起来,说道:“圆圆,怎么样啦!”
敖渊没有多言,只伸手将顾宴生揽到了怀里,随后足尖轻点,飞上了屋外的房梁。
刚下过雨,房梁湿滑。
顾宴生整个人几乎都窝在敖渊的怀里才能不掉下去,加上又有一点恐高,只能紧紧地抓着敖渊的身体,小声的说:“你干嘛呀?”
怎么圆圆总喜欢爬人家房顶呀?
顾宴生表情有点纠结,这个习惯可不太好。
“噤声。”敖渊在他耳边低声说道。
顾宴生闻言便乖乖闭上了嘴巴,顺手挠了挠被敖渊说话的气喷到的耳朵,随后伸着脑袋,跟着敖渊一起往下看。
这是顾怜儿的屋子。
屋内还是和先前一样,地上大片大片凌乱的泥印,混杂着血气和一股诡异的香气,气味浓重,哪怕传到顾宴生鼻尖已经微不可闻,可还是有些令人作呕。
然而在这一片环境当中,顾怜儿却有条不紊的在准备着什么。
水盆、毛巾……还有纸张和……筷子?
顾宴生和敖渊咬耳朵,“圆圆她拿纸干什么呀?算账吗?我会算数呀,我可以去帮……”
顾宴生眼睛一瞪,在敖渊怀里揪了揪他衣领,委屈的眼圈都红了。
又点他哑穴!
再这样他要生气了!
哪有人总这么玩的!
“继续看。”敖渊的手在顾宴生的后颈捏了捏,双眼不带一丝感情,淡淡的说道:“我只是觉得,你待会受惊叫喊,会惹来不必要的麻烦。”
顾宴生皱皱鼻子,无声的把头扭到一边。
没两秒,他又好奇的顺着那一小块缺口往下看。
只见顾怜儿动作优雅且轻缓,将一片片纸放进水盆之中,又用筷子将那纸张夹起……最后放在了他父亲的脸上。
顾宴生顿时瞪大了眼睛。
——他没有告诉过别人,他以前曾经经常看一个节目,名字叫《说古》。
这个节目很有意思,可以让顾宴生通过电视了解到很多特别有意思的事情。
有说神乎其神的蛊术,有说巫术,也有说占星……自然也少不了那些宫廷秘辛,和十大酷刑。
这一项,他曾经看到过。
将一张张纸打湿放在人的脸上……是为纸刑。
受刑者会在一种极为清醒的情况下窒息而死,死法十分痛苦。
果然,第一张纸刚刚贴上去没多久,躺在床上的男人就开始挣扎了起来。
可他本身就重伤昏迷,于睡梦中挣扎的动作也微乎其微,更何况,顾宴生这才看到,他的手脚……也都被顾怜儿用软布包好,给捆起来了。
他挣扎的幅度更小,甚至只能看到偶尔身体的抽搐。
就看到了这里,敖渊挟着顾宴生的腰飞了下去。
两人回到屋内,顾宴生的表情一直都呆呆的。
半晌,顾宴生才终于抬起头,求证一般的抓着敖渊的手,可怜巴巴的问他:“圆圆,你说怜儿姑娘为什么要……要……”
“为何要弑父?”敖渊站在顾宴生对面,冷静到甚至有些显得冷漠,“我并不知道。”
——他只是想带着顾宴生过去看一看,顾宴生喜欢上的,究竟是个什么样的人,从而打消这荒唐的念头。
初见顾怜儿的时候,他就知道这不是个简单好相与的人。
敖渊大致对顾怜儿抱有怀疑,直到那夜他看到顾怜儿扎了小人,将小人命名为顾宴生。
只要他的目的达成了,顾怜儿是死是活,她父亲是死是活,与他们毫无关系。
他也根本不关心。
顾宴生突然一愣,迅速站起来,急匆匆的就要往门外走,说:“不行,我们不能看着她杀人……”
“别去了。”敖渊静静的说:“第二张纸没贴上去,他就已经死了。”
顾宴生愣愣的回过头,小声说道:“死了……?”
他的声音一瞬间显得有些迷茫。
敖渊一顿,眉心稍稍合拢了一些,看着顾宴生说:“便是顾怜儿不下手,他也活不过今夜。与其在痛苦中等死,不如直接给他个痛快。”
顾宴生脸色逐渐苍白了起来,有点执拗的看着敖渊,眼底盈着点泪水,声音有点委屈,“不是这样的,谁都有权利活下去的,没有人会想死……”
这次敖渊却不再多说话了。
他也不知道怎么说。
顾宴生难受了一会儿,随后抹了抹脸,一吸鼻子,看着敖渊冷漠的眉眼,突然又愣住了。
他不应该把自己的想法强加到敖渊的身上的。
每个人固然都有活下去的权利,也固然没有人愿意主观去死,更不是每一个人都只是因为死不了,而选择苦苦的熬着……就比如他自己。
可顾宴生也在医院住了十八年,也亲眼看到过,有七个病人,因为受不了治疗的痛苦而选择自杀。
敖渊现在说这个话……
顾宴生愣愣的,又觉得心里有点疼,还有点酸涩。
敖渊的结局,到底又是经历过什么,才会最终走向自我灭亡的那一条道路的呢。
也没有更多的时间给顾宴生思考。
下一刻,顾怜儿一声哭喊传进屋子,惊起了窗外一片飞鸟。
“爹——!”
*
接下来几天,顾怜儿一直在上上下下的忙碌着下葬的事宜,也没有再来找过顾宴生他们。
顾宴生左思右想,和敖渊也搬出了升息酒馆——家里唯一的男性长辈都不在了,他们再继续住在那,也会惹人非议的。
顾家上下挂上了白帆,不少长工也都陆陆续续的回了家,铺子也勉强有个掌柜在那撑着。
没了当家人,谁都知道,这铺子完了。
顾宴生也帮不上什么忙,又不是很愿意跟顾怜儿碰面,每天就拉着敖渊和滚滚出去溜——他想明白一件事。
这个世界上,他只在乎敖渊一个人就好了,敖渊就是他的目标,也是他的命。
敖渊的命就是自己的命,没有什么比这个更重要的了。
两人走在街上,繁华的小城并没有因为一个人的死去而止步,仍然热闹如往日。
街上小贩叫卖的东西五花八门,顾宴生已经连着出来很多天了,可每一天都还是觉得很新鲜。
途径过一个路边搭起来的馄饨摊的时候,顾宴生牵着敖渊的手坐了过去,顺手把滚滚也放在了桌子上。
滚滚乖巧得很,半蹲坐的姿势坐在自己的岗位上,已经隐隐约约有了一头小狼的雏形,眼神锐利,身体挺得笔直,正在用锐利的双眼巡视着过路的每一个人。
“圆圆,你说顾怜儿的父亲死了……”顾宴生想到这里,就又有点发愁。
敖渊拎起桌上的茶水给顾宴生倒了一杯,闻言只扫了他一眼,垂着眸子没说话。
顾宴生又叹了口气,“你说她会不会想跟着我们一起上京城呢……”
这才是他比较怕的一点。
他这两天想的可通透,想的可清楚了。
他也不难推断出来,虐待顾怜儿的人,就是原主——或者说,是他自己。
虽然那件事情不是他做的,他也不是原主,而且前几天,他还为了避免露馅,跟顾怜儿说他是失忆了……但是顾怜儿肯定不会相信的。
说不定到现在顾怜儿都还以为自己是在诓她。
然后会更痛恨自己!
顾宴生耷拉着脑袋,伸手抠了抠桌子上的木缝,满脑子的心事。
而且自从看到顾怜儿亲手杀了自己的父亲之后,顾宴生每一次看到顾怜儿,就像是老鼠看到猫一样,总想往敖渊身后躲。
他有一点点点怕。
就一点点。
馄饨被老板端上桌,清香的味道飘入鼻尖,顾宴生吸了吸香气,满脑子的愁思暂时被美味的馄饨打断,垂头拿起了筷子,嘟嘟囔囔的说:“先吃饭,吃完了再去想不高兴的事情……”
敖渊静静地看着他吃下去了几颗晶莹剔透的馄饨,这才缓声说:“若想继续庇护着她,便只能带她一起上京,不然,便将她安置在这,左右这是她的本家,顾老板留下的家产也足够丰厚,即便直系亲眷都死了,可还有远方表亲,总不至真的孤苦伶仃,无依无靠。”
他就不信,顾宴生还敢带着顾怜儿上京城。
顾宴生冷不丁被一颗馄饨烫到,呛了老半天。
敖渊只坐在他对面静静地看着他。
顾宴生缓了半天,才吐舌舌头,把冒上来的泪花给压下去,可怜兮兮的看着敖渊说:“真、真的要带着她去京城吗……”
这明明就是一个选择题!
原著的答案他都知道,答案就是带着顾怜儿回京!
原著的的逻辑和走向是这样,顾怜儿最后会跟着敖渊一起回京……所以敖渊肯定是这么想的。顾宴生咬咬嘴唇,心想该来的还是要来的。
顾怜儿只是一个小小的考验,对他最大的考验……其实就在他自己身边来着。
敖渊才是那个最想给自己灌毒酒的人,虽然现在失忆了,可他迟早都会恢复记忆的。
敖渊眯了眯眼睛,看着顾宴生的表情变来变去。
顾宴生简直是欲哭无泪。
但是他又觉得,敖渊这么选择,也是有道理的,而且他自己也很不容易。
顾怜儿甚至可以算是心狠手辣了。
可即便是这样,敖渊都要坚持把她带在身边,这么一看,敖渊在京城肯定是被群狼环伺,孤立无援的境地,身边甚至没有多少能用的人,才会这么舍不得一个在鼎城对她有过举手之劳的顾怜儿。
再者……
敖渊现在也不知道他就是最大的那个反派,也不知道虐待顾怜儿的是书里那个和他名字一样的人,他也不会知道自己为什么害怕。
顾宴生咬咬牙,小拳头攥着筷子,仿佛抓着最后一根勇气的绳索,掷地有声说,“好,那就……那就带!”
只要他跟紧敖渊,不让顾怜儿对他有下手的机会,那他就不怕!
反正顾怜儿没有武功……只要他不离开敖渊太远就很安全!
敖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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