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人疼, 没人爱,我就是个可怜的小白菜……”
“嗷呜嗷呜汪汪汪!”
顾宴生吭哧吭哧的在用一个小铲子努力铲树,还夹杂着小狼崽偶尔嚎一嗓子的高亢伴奏。
敖渊到的时候, 只能看到他不停在扭动的屁股, 和他‘嘿咻嘿咻’给自己加油鼓气的声音。
他目光凝了凝,落地无声, 看了一会儿,才说:“你在挖什么?”
顾宴生被这突然出现的声音吓得一激灵, 手里的铲子立马就掉到地上去了。
他回过头, 发现突然出现的敖渊, 双眼登时一亮,“圆圆!”
说完, 顾宴生原地蹦了一下,也顾不得手里脏不脏了, 三两下扑到了敖渊身上,兴奋又激动的抱了抱他,连声喊,“圆圆圆圆!”
敖渊唇角勾起一抹笑来。
滚滚不甘寂寞的冲到了敖渊脚下,松开了嘴里叼着的小树枝, 跟着一起激动的转圈圈, 不停的叫:“嗷嗷嗷!”
他将顾宴生重新放到地上,看了眼树底下那个不小的坑, 说:“在做什么?”
顾宴生又看了一眼旁边的那个树洞,不情不愿的说, “没做什么……”
那里其实有原主偷偷藏得私房钱,还有一些……暂时不能让敖渊知道的,他自己都不知道是什么的东西。
敖渊见他不说, 也没多问。
只是他拉开了顾宴生蜷着的手,和这三两步就能走到头的院子,眼底冰寒,声音也透露着森森寒意道:“顾相就让你住在这?”
院子破旧灰败,墙缝枯草横生,窗户只剩下几根木条,就连大门都摇摇欲坠,就是个摆设。
顾宴生看了一圈,挠了挠头,“嗯,他们告诉我这就是我以后住的地方……这里还没有我们之前呆的那个小山洞舒服呢。”
山洞虽然简陋,可起码暖和呀。
原主在顾府的条件实在是不算太好——尤其是在他不知道为什么失去了顾府老太君的喜爱,甚至是在老太君明言说过厌恶他之后。
从前的顾宴生是跟老太君住在一起的,他也是唯一一个孙子辈可以亲自得老太君教养的人。
可惜也同样是五年前,老太君突然说“童本顽劣,教化不得”这八个字,就把顾宴生给赶出去了。
后来,他也就只能在这么个院子里住着,进而才想法子攀上了太子。
只不过原主用的手段却十分的阴损,也上不了台面——太子喜欢玩人,他就给太子玩人。为了把那些人弄到手,更是什么阴损的法子都出过。
太子势大,也不在意这些,只是总偶尔会出点什么事情闹一闹,出了事,就由原主去负责摆平。
原主也的确是有手段,次数一多,太子对他就越来越放心,加上有这么一个能帮着自己取乐又擦屁股的人可心人,太子对原主也终于算是比较看重的了。
这个小院子在相府后门的地方,平时很少能有人进来。顾宴生刚才进屋里已经溜达过一圈了,屋里也简陋的很。
平时原主其实也不住在这里,而是住在太子的一个别院,跟其他的幕僚在一起。
这一次顾准要带他回来,一方面是流言越演越烈,担心传到皇帝耳朵里,真的让皇帝以为他和敖渊有私交,另一方面,也是担心太子想太多。
毕竟有一个儿子和敖渊纠纠缠缠搞在了一起,对于他们结盟……相当不利。
屋里也就只有最基础的三件套:床、衣柜,和一个桌子。
里面更是什么都缺,就连厚被子都没有一条,而且还有一股很浓厚的潮气,掀开之后,里面的褥子都是发霉的。
顾宴生现在想想也都觉得很惊奇。
然后他带着敖渊进屋子看了一眼,一边说道:“圆圆你看,我之前都是听护士姐姐说,有些背阴的工作室里面被子会发霉,好大一团,不过这还是我头一次看到霉菌长什么样子——黑不溜秋,还毛绒绒的!”
一片黑色的霉菌甚至比本身就暗色的床单显得还要突兀。
偏顾宴生还像是看到了什么宝贝一样,藏不住的拿给敖渊看。
敖渊眉毛狠狠一皱,一手在被子上捻了一下。
冰凉刺骨,甚至夹杂着骇人的水气。
这样的床上睡一宿,第二天人都要废了。
顾宴生小嘴叭叭的,声音清脆的说:“我听说这些霉菌晒过之后就没了,被子也能变得又香又软,全都是太阳的味道……嗯太阳的味道是什么圆圆你知道吗?其实就是螨虫尸体的味道……我也没有闻到过,我明天晒好了给你闻一闻呀……”
敖渊看着屋子旁边堆积起来的柴火,打断了顾宴生没什么边际的话,冷声道:“随我回府。”
顾宴生顿时刹住了车,半晌,他才犹犹豫豫的说,“这个不好吧……我找了好多柴火了,晚上可以在火堆边上凑合凑合的,等明天起来晒晒被子就可以睡人了……”
正说着,不远处突然有巡视的小家丁听见了声音,离得老远就已经抬起了手上的灯笼张望着,连声喊道:“谁?谁在那——!”
敖渊静静地站在那,双手背在身后,等着那人过来。
小厮一路喊着人寻来,气势汹汹,恨不得当下就把私入相府的贼人给扣押在地,五花大绑送去刑讯。
然而看到来人是表情骇人的敖渊的那一刻,小厮战战兢兢地跪下了:“王、王爷——!”
顾宴生眨了眨眼。
有一只手牵住了他的手腕,随后把他整个人都给带进了怀里。
披风也盖在身上,暖融融的。
他回来之后就冻了好久了,脚尖都是疼的,有点不愿意从这份温暖里出去了。
*
深夜,顾府灯火通明。
顾准身上披着外袍,老脸被冻得升起两坨红色,看着同坐在一个椅子上的儿子和敖渊,只觉着脑仁儿生疼。
“不知镇北王深夜到来……”顾准艰难道:“可是有何要事?”
敖渊没搭理他。
他目光落在已经有些昏昏欲睡,却还强撑着没敢睡去的顾宴生身上,垂着眸子,又在他颈后轻轻抚了抚。
然后顾准就看见,他儿子的小脑袋刚往外倒了倒,就被镇北王给摁到了胸口。
紧接着,他儿子还十分自来熟又不见外的往镇北王怀里挤了挤,咕哝了两句,把手也揣到镇北王怀里去了。
顾准:“……”
敖渊冷声说:“我倒是不知,左相府中便是这么对待本王的救命恩人的。”
顾准一个头两个大,试探性的问:“王爷这是何意?”
敖渊冷笑一声,将顾宴生直接抱起,动作却小心,“残羹剩饭,房内漏雨,床褥破烂生霉,顾相不妨亲自去瞧一眼。”
顾准一愣,目光下意识的转到了内室。
然而内室一片静谧,自然不可能有人敢跟他说什么。
敖渊冷笑一声,将顾宴生直接抱起,说:“七公子身子羸弱,病情还未大好,实在是受不住贵府这番款待。人我便带走了。”
顾准一愣,脸上终于腾起了些许怒火,上前追了两步,说道:“王爷此举怕是于理不合,顾宴生是老夫儿子,便是坊间有流言传出,可他与王爷一未婚配,二未……”
“于理不合?”敖渊仿佛是听见了什么笑话,回过身居高临下的说:“顾相是在和本王讲礼数?”
顾准回过神来,脸色陡然一白。
敖渊纵然杀名在外,朝野上下对他议论纷纷,却没多少人,胆敢真正指着他,冲着当今陛下说“你儿子不好”的。
敖渊曾跟在已故的太后身边被教了很多年,他也是唯一一个,以皇子的身份,跟在太后身边待着的人。
即便后来太后薨逝,可却从没有人敢指着敖渊的鼻子,说他礼数、教养有错。
那就等于指着鼻子在骂已故的太后,当今皇帝的亲娘。
如果这事儿传出去,影响可大可小,可他这些年在朝中树敌颇多,牵一发而动全身,实在是不能冒险。
可敖渊不怕冒险——他哪怕就是将整个顾府掀了,第二天,也最多是在他本就恶名昭昭的过往条例中再加一条‘冲冠一怒为蓝颜’的词条。
他身上有军功在身,且虎符在手,兵权在握,北狄更是要仰仗他在军中的威望才能压制,即便是日后太子登基,现存的这几个王爷当中,最惹不起的,也就是他敖渊了。
这是个谁都惹不起的主。
哪怕是当今陛下,都惹不起。
敖渊冷冷哼笑一声,堂而皇之的将人直接带走了。
顾准在后面愣愣的看着,仿佛是只被攥紧了喉咙的鸭子,只剩下喘气的份儿了。
滚滚‘哒哒哒’的迈着自己小短腿儿费力跟上。
临行前,滚滚在大门前溜达一圈,末了,抬起自己的脚丫子,在顾准脚边撒了一泡尿。
滚滚:“嗷!”
顾准怀疑他好像听见有人在他耳边说了声‘我呸!’
*
守在门边等了一宿的洪管家终于给他们家王爷盼回去了。
他从椅子上跳起来,兴冲冲的冲到了他们家王爷边上,低声说:“王爷果然言出必行!”
说不必就不必,这不,人都直接又给扛回来了!
连门都不用留。
敖渊将顾宴生裹得又紧了点,一路不停,面上带霜:“准备热水。”
洪管家一愣,半晌,一脸欲言又止的表情,悠悠的说:“王爷,这夜半三更……”
伤身哪实在是。
敖渊皱着眉望他。
洪管家顿了顿,扭脸去吩咐人抬热水。
屋内的炭火一直没停过,暖和的像是春季。
敖渊一进去就又让人加了不少,一边给顾宴生解衣领,一边说道:“他受凉了。”
回府的这一路上,他才察觉出顾宴生浑身在不停的打哆嗦。
即便是点了睡穴,身上裹着两件宽厚大氅,也还在不停的发着抖,浑身上下却热的出奇。
不过几个时辰而已。
敖渊咬了咬牙,眸中寒意更甚。
洪管家一愣,看见了袍子下面顾宴生那双已经夹杂着斑斑伤口的双手,又红又肿。
顾宴生身上的衣裳从他们府里出去时还好好的,上好的云锦,料子柔软贴服,他们王爷平日里得来的料子,也全都留下,给了七王爷的胞妹,自己都没留下多少,却在昨夜花高价直接买了套成衣。
才一夜,这身衣服就像是从泥地里打了个滚一般,四处都是灰尘,就连顾宴生那白净的小脸也脏兮兮的。
一时间,他也说不上是什么滋味。
睡梦当中,顾宴生下意识的缩紧了自己的身体,喃喃的喊着些什么。
敖渊将大氅重新盖在他的身上,运功让自己身上更热,转而将顾宴生整个人揽入了怀中,额头抵着他的额头,鼻尖碰着鼻尖,低声说:“我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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