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宴生对于整个皇庭都很熟悉。
但是滚滚似乎对这里也很熟悉——它已经是宫里无人不知、无人不晓的崽了, 不管上哪都不会有人拦着。
然而滚滚把顾宴生越带越偏了。
顾宴生看了眼四周的建筑,抓住滚滚的尾巴:“滚滚,你怎么带我到这里来了?”
滚滚当然不会回答, 甩了甩尾巴, 让顾宴生跟它进去,满脸迫不及待的模样。
时至盛夏, 宫里四处都是绿荫,然而面前的宫殿却四处都充斥着颓唐的气息。
顾宴生想了想, 觉得颓唐这个词不太符合, 面前的建筑, 更像是属于记忆中的旧景。
院子里大约已经很久没有人打扫过了,杂草恒生, 中间的池塘也早已干涸,露出了池子中间已经被晒得干裂的土地, 不远处还有一口井,旁边放着一个被晒得褪色的木桶。
日光照着,这一切都显得这么的陌生又熟悉。
这是小时候,敖渊曾经住的偏殿。
他是先皇后唯一的一个嫡出皇子,刚出生的时候就因为不被皇帝喜欢, 被赐了这个偏殿。
顾宴生打量了一会儿, 嗅了嗅空中传来的那股让人既觉得熟悉,又似乎能引起无数画面的味道。
他弯了弯眼睛, 不小心踩到了一块枯木。
破旧的门阀被从里向外打开,破空的剑声刚响起一瞬就消失了。
是洪总管。
嚯, 洪总管居然还是个武林高高手。
顾宴生有点崇拜。
“圆圆在里面吗?”顾宴生问道。
洪总管欠了欠身,说:“殿下请。”
顾宴生进屋。
里面的设施也很陈旧。
“陛下正在小书房打扫。”洪总管说道。
顾宴生已经看到了。
偏殿很小,而且位置十分荒凉, 屋里四处都还能看到厚重的灰尘,显然是没有人住过。
他说道:“这里一直没有人打扫过吗?”
洪总管摇摇头,“陛下先前失忆,今日也是突然说想起来了些什么,便过来了。”
顾宴生看了看,“我去找他。”
顾宴生到书房的时候,看到的便是敖渊身着一身玄色长袍,正轻轻触碰着桌案的模样。
桌案上的的灰尘厚重且多,密密麻麻几乎盖住了下方的所有小字。
顾宴生莫名眼眶一热,上前两步,低声说道:“圆圆……”
敖渊没有回应他。
顾宴生抿抿唇,想了想,试探的喊了声,“皇上?”
敖渊动作一顿。
顾宴生再接再厉,“陛下?”
“你来这里,又是所为何事。”敖渊抬头,面色森寒,“来看朕的笑话吗?”
顾宴生顿时把头晃成了拨浪鼓,“不是不是,我就是……”
话音未落,敖渊面容一顿,伸手拉着顾宴生的胳膊便将他整个人揽入怀里!
与此同时,兵刃相撞的声音响彻在顾宴生耳边,他从缝隙中抬起头,只能看到不远处洪总管已经和十余名黑衣人战成了一团,隐隐约约可见是落了下风。
敖渊头都不抬的把顾宴生往桌子底下塞,沉声道:“滚滚!”
滚滚昂着头,冲着窗外长嚎一声,气势汹汹的蹲坐在顾宴生面前……冲着他开始甩尾巴。
顾宴生和滚滚大眼瞪小眼。
滚滚分毫不让步,庞大的身体死死的堵在了狭小的桌下。
顾宴生尝试跟它讲道理,“滚滚你放我出去,圆圆不会有事的——他一个人打两千个都能打得过,我想出去看看热闹。”
滚滚舔鼻子。
顾宴生眼睛一亮,“回去我给你介绍个小母……哦不,大母狼!”
最终,顾宴生如愿以偿的从桌子底下转移到了门边。
然后他趴在门缝中,从缝隙中看到了敖渊注意不到的地方——有一个人,正藏在背对着敖渊的地方。
顾宴生瞪大双眼,身体已经比脑袋先一步做出了反应。
在那人举起长剑刺向敖渊的瞬间,顾宴生整个人飞了出去,直直的挡在了敖渊面前!
电光火石之间,顾宴生面色顿时一白,一阵剧痛自胸口升起,旋即身上就被溅了一身的血。
刺客被全数诛杀,姗姗来迟的护卫终于将这里里外外围了个干净,可看到了院里的模样之后,所有人面色一白,齐刷刷的跪倒在地。
顾宴生抖着手想去摸胸口。
然而他的手才刚伸到半空中,就被敖渊横空拦截,紧紧地被攥住了。
顾宴生一眨眼,目光对上了敖渊的。
敖渊双目赤红,瞳孔兀自颤抖紧缩,脸上还有些分不清是谁的血液。
顾宴生动了动,“圆圆你别哭呀。”
敖渊似乎被这一声惊醒了,抱着顾宴生直接站起,足见轻点便飞了出去,“朕没哭。”
“哦。”顾宴生下巴往后缩,妄图看看自己胸口,只看到衣服上面破了个洞,洞上有血。
他刚想说他好像就疼了那么一下下,还能忍,但是看到敖渊的神色,那话又被憋了回去,眼珠滴溜溜一转,立马就有了一个主意。
眼看着太医院就在眼前,顾宴生捂住胸口咳嗽了两声,伸出了颤抖着的手,说道:“圆圆,停、停下,我好疼……”
敖渊瞬间停住身子,也顾不得现在还在房顶,抱着他便蹲坐了下去,小心翼翼的把他搂在怀里。
顾宴生抓着敖渊的手,满脸恳切的说道,“人之将死,其言也善……”
敖渊咬牙,“胡说。”
顾宴生叹了口气,带着敖渊的一只手放在自己肚子上,说:“其实我早就想和你说明一切,可你失忆在前,什么都不记得,我也没法告诉你……后来你恢复记忆了,我想将一切全盘托出,你却没给我这个机会……”
“我不想带着遗憾死去……”顾宴生舔舔嘴唇,结结巴巴的编,倒还真有点像真的了,“从前那五年,不是我变了,而是因为我不慎被太子蒙蔽,中了他下的蛊……”
敖渊脸色顿时骤变。
顾宴生开始扯他以前看过的小说,“那蛊传于苗疆,是那的蛊王花费数年才能炼制出一枚的蛊,中蛊者会就此成为下蛊者的傀儡,轻则性情大变、重则意识丧失,所有认知,都会被下蛊之人篡改……是苗疆的不传之秘,为了控制那些负心人,把他们都做成傀儡……”
敖渊顺着顾宴生的话,仔细的回想了一下,越是回想,就越是心惊。
“过去那五年……”敖渊一字一句的说。
顾宴生这次是真的难受了。
他眼眶一红,说:“我都知道,过去那五年,‘我’对你做的事情,我全都知道,可是我没有办法。”
敖渊抱着他的手紧了紧。
顾宴生吸吸鼻子,说:“那蛊可真是太可怕了。”
垃圾系统!
“它不光让我像是彻底变了个人,更是将我一切爱恨全数颠倒,把曾经最爱的人当做了最恨的人,使劲一切办法都想置你于死地,可这所有的思想,也都是被蛊虫控制的。”顾宴生越说越觉得自己说的简直是对的。
蛊王那不就是系统吗!
原主不就是被系统控制了嘛,后来发现崩盘了,才又来找他来救场!
他不能推到系统身上,还不能推到太子身上去吗!
多好用的一个工具人啊!
“所以那些事情,都不是我自愿的。”顾宴生眼泪汪汪的看着敖渊,脸有点红了,说道,“我、我有多喜欢你……你自己感觉不到吗?”
敖渊一顿,这一次,他定定的看向了顾宴生的双眼。
“我忘记你又失忆了……”顾宴生垂头丧气的把脑袋砸到了敖渊胸口,小声的说,“你每晚都要抱着我才能睡着,还不喜欢我穿衣服,说我穿衣服抱起来不滑……哦,这不是你说的,但是你总是这么做的,以前你总说没有完婚不能和我到最后一步,我都是用手帮你的,后来手疼,我就换成嘴巴了……”
敖渊哑着声音,脚步几乎站不稳,有些狼狈的说:“别说了!”
顾宴生这才略显遗憾的瘪瘪嘴,终于收了声。
然后他望着敖渊,认认真真的说,“可是你什么时候才能想起来啊?你不能只记得那些我对你不好的事情,你也要想一想我对你好的事情……”
“你看看你看看,我胸口,这么大——”顾宴生低头摸了摸自己胸前,迟疑了一下。
敖渊顿时回神,只以为顾宴生是疼,抱着顾宴生几个起落就到了太医院。
季老正巧在。
顾宴生一落地,便被敖渊塞到了太医院的空床上,旋即就见敖渊道:“快!”
门被关上,敖渊被挡在门外。
季老如临大敌的望着顾宴生,虽然紧张,但却并不慌忙的说,“殿下还有意识,那便再好不过了……”
再好不过的顾宴生从床上坐了起来。
季老一呆。
顾宴生把食指竖起,无声的‘嘘’了一下。
季老从善如流的闭上了嘴。
顾宴生拿起纸,在上面洋洋洒洒的写下几个大字:我装的。
季老:“……”
顾宴生继续写:有关帝后感情和谐,您老得配合我装。
季老:“……”
都是宫里混了这么多年的老太医了,谁还能不懂得这里头的弯弯道道呢。
季老上前查看了一下,饶是已经有了顾宴生打的预防针,可看到那差不多也就一个指甲盖大小的伤口时,还是不由沉默了一会儿。
过会,他对着顾宴生一脸复杂的说,“老臣必当竭尽全力……”
顾宴生胸前那个指甲盖大小的伤口,他都得眯着眼才能看见。
季老:“……保住殿下的性命。”
顾宴生冲着季老竖起一个大拇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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