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辞思考了很多,但没一个有用的,如今的选择只有【离开】或者【留下】,于是她看向暮远,笑容真挚:“我想留下。”
暮远没有特别的反应,微微侧脸,示意跳崖。
朝辞挪到崖边,下方火舌肆虐,她垂眸瞧了一眼,没停顿,纵身跃下。
云虚刚缓过来,看到这一幕心中暗喜,这女人恶贯满盈,终于死了,再也无法骚扰小师妹,很好。
他等待倒霉的下一位,可等了许久也不见动静,疑惑的抬头,却见暮远正俯身望崖底。
这么久了还在望?
不止他疑惑,身边的人也疑惑,离得近的人跟着往下看,忽而惊呼道:“她没死!”
云虚惊慌的冲到崖边,低头一看,那女人竟真好生生站在火海中,沸腾的火焰将她包裹,火舌舔舐她的身体,她却毫发无伤。
这是什么情况?
暮远的过去,即便不够详细,单就那段传的沸沸扬扬的血腥屠城,已足够令人恐惧,这事儿无人不知,就算朝辞再不学无术,也不可能没听说过,面对暮远,她怎么可能拥有平常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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朝辞不知道灵火用途,自然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没死,兴许因为她真心想留下,灵火察觉到了她的真诚。
她上了灵剑宗的通缉令,出去就是死,算起来因为暮远的关系她死里逃生两次,在她看来,他比那些人还好些,躲在这里还能多活两天。
火焰并不滚烫,温柔若水流风。
没死多少出乎她的意料,朝辞茫茫然抬头,对上白绫覆没的一双眼。
他在看她。
朝辞便重新紧张起来,跳火没死,可别这时候死了,那太冤,于是她再度露出真诚的笑容。
眼前忽而一花,冰凉的衣袖擦过她的脸颊,她来不及眨眼,腰间便骤然一紧,一只手臂揽着她的腰将她压进怀里,随后身体一轻,再度清醒,人已在悬崖之上。
朝辞伏在大魔王胸口,一动不动,她知道,多余的动作要命。
身后众人目光如芒似剑,惊骇、恐惧、疑惑,精彩纷呈。
暮远松开她,俯身凑近:“你真的想留下?”
朝辞心脏差点停摆,她屏住呼吸,乖巧点头。
暮远又问:“留下做什么?”
朝辞努力思考,方才那狂热女子激昂愤慨时,他停留的最久,想来是喜欢那些说辞,她深思熟虑后郑重道:“侍奉您。”
见暮远没反应,朝辞张口胡扯:“我仰慕尊主已久,心心念念想来侍奉您,您在这里已有数十年光景,受了太多苦,我心疼您。”
想不出来照抄。
朝辞说完便小心翼翼的看暮远,他安安静静的站在她面前,没有多余的反应,但应该在看她,他一动不动的,不知道在想什么。
好在暮远没有深究,他直起身,去祸害下一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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让朝辞没想到的是,幸存下来的居然不少,一共有十位,那个想杀她的云虚包含在内。
但他们与她不同,她跳崖了,这十位都没跳,不知出于什么原因,暮远放过了他们。
加上朝辞一共十一位,在黑衣侍卫的带领下,不再回到地牢,而是去了暮远的寝宫——一栋伫立在悬崖之上的荒芜宫殿。
年久失修,疏于打理,外墙剥落,瓦片碎裂,一副摇摇欲坠的模样,断裂的飞檐上坠着白灯笼,随风呜咽哭泣,十分阴间。
众人走着走着,脚下便吱吱嘎嘎响,低头一瞧,竟是白色枯骨,心情愈加阴沉。
宫殿后方挨着断崖,断崖下便是那通天的火,毁尸灭迹极其方便。
众人住在外围,一排挨在一起的房子,好在房间够多,朝辞挑了间角落的。
云虚随手挑了间,飞快的进门,并反手将门带上,他警惕的扫视一圈,这才小心的打下屏蔽灵符,这屏蔽灵符是老祖给的,效力极强。
待屏蔽生效,他重新坐下,从储物袋中摸出一块传音石,打入灵力激活后,传音石上便飞快的显示出字迹。
“宗主,云虚汇报。”
【如何?】
对面是灵剑宗宗主林霜寒,他一脸严肃,身边还围着几位长老。
云虚至今还紧张,他飞快的回道:“他……没杀我,也没逼我跳崖。”
林寒霜神色一松:“看来封印的确有用。”
云虚知道封印具体有什么用,也不敢问,继续汇报:“可不止我,还有其余九人也同样放过了。”
林霜寒眉心重新聚拢。
【可知什么身份?】
“大都生面孔,只有一人隐约有印象,似是在修真联盟研习时见过。”
林霜寒看着传音石上显示的字迹,同身边二峰长老陈启道:“大抵是其他宗门派去的,想来他们也按捺不住。”
陈启道:“毕竟过去这么多年,封印日渐消耗暮远的灵力,他又心魔横生,大家总想试试,他这样的人,谁都想控制在自己手中。”
林霜寒往传音石上注入灵力,叹息道:“原本以为上次血祭有所收获,谁知无一生还。”
陈启凝重:“毕竟是暮远,即便被封印消磨数十年,也还是难以接近。”
林霜寒道:“不过这次总算有进步,至少云虚到现在还活着。”
【有新的消息随时汇报。】
云虚看到这几个字,想起临行前的传召,他只是三峰一个不算拔尖的弟子,有幸在数十年前被选入修真联盟的联合学府进修,进修的师兄大多进步飞快,唯他缓步不前,回来后依旧平庸,十分沮丧。
就在数天前,忽蒙宗主传召,要他混入祭品中进入落日峰,起初他吓得魂飞魄散,但宗主承诺会去紫微宗为他求一枚分身蛊,若他在峰内被杀,便为他夺舍重生,更承诺他若是活着出来,便可进入藏宝库任意挑选三件灵宝。
富贵险中求,他一咬牙答应了,这便扮做祭品成功进入落日峰,他以为自己很快会被杀死,却没想到暮远放过了他。
他左思右想觉得奇怪,还是忍不住问林霜寒:“宗主,敢问为何选中我?暮远又为何不杀我?”
传音石上很快浮现出新的字迹。
【你与他有渊源。】
云虚更不明白,他想破头也想不出能同这位大魔王有什么渊源,宗主大概也不会告诉他,于是他打算熄了传音石,就在这时,他想起了朝辞。
朝辞也活下来了,还是与他们完全不同的方式。
想起这个女人他就恨得牙痒痒,小师妹苏灵昀人美心善,这个女人处处与她作对,还差点害死小师妹,于是他往传音石中打入灵力。
“宗主,朝辞也活着。”
林霜寒看见这个名字,一时间竟没想起是谁,平平无奇的弟子太多,他哪能都记住,一旁的陈启却看到就明白,他正是朝辞的师父,亦是苏灵昀的师父。
“是朝辞,我的二徒弟,上回在刑殿受审的那个,差点害死灵昀,被罚入落日峰。”
林霜寒惊讶:“这样的弟子竟能活下来?”
陈启不关心,只道:“这个弟子向来诡计多端,不知用了什么手段,不过都是无用功罢了,最多一两天就会被暮远杀了。”
林霜寒点头:“也是。”
【无需在意。】
云虚看到这个回复,心里一松,熄灭了传音石。
与此同时,其他房间的幸存选手也纷纷在大能屏蔽符下开启了各种通讯灵器,在忐忑不安中与自家宗门沟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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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殿之上,圆月之下,年轻的魔王盘膝坐在冰凉的琉璃瓦上,系在脑后的白绫随风飘摇。
他忽而垂首,伸手按在白绫上,轻轻扯开,露出了一双漆黑清透的眼睛。
若夜色,似霜雪,美则美矣,冰冷无情。
白绫刚一摘下,他的眼前便浮现出数道人影,他们拼命挤着上前,冲他笑。
他烦躁的拧眉,闭上眼又睁开。
他扫过那些人影,同方才见过的十人一一对上,眼前浮现出多年前的片段,修真联盟开办的联合学府凌天学府里,露天的学堂,郎朗的读书声,还有同窗一张张渴学的脸。
那十人便分散在其中。
原与他有同窗之谊,怪不得些许熟悉。
画面久远模糊,再多也记不清。
这是他模糊的过去,原本早已忘却,可近日却不断的重新记起,那些过去的人总在他耳边吵闹,搅的他心烦意乱。
大抵是关的久了,在封印的作用下,心魔作祟,才总是回忆起过去。
那些人影不断的往他眼前挤,耳边满是嘈杂,他渐渐无法思考。
头痛。
他拿起白绫,重新覆在眼睛上。
人影消失,世界安静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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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房子里四处透风,朝辞取出纸糊上,把床打扫干净,从储物袋中取出薄垫,铺在硬木板上,又取出一床花被子,拍打松软。
这是她为了逃亡特意带的,只是没想到还没逃,就被抓入殿堂受审,好在还是用上了。
漆黑的屋子,破损的家具,映衬的花被子格外温暖。
朝辞钻进去,把自己裹好,困倦很快袭来,她迷迷糊糊闭上眼。
不知睡了多久,忽然觉得冷,茫茫然睁开眼,蓦然尖叫出声。
她床前站着一个黑漆漆的人,就着薄薄的月光,隐约可见眼前覆着的白绫。
是暮远。
有病吧,大半夜站在她床前。
朝辞人都吓飞了,慌乱间抱着被子坐起身,硬挤出一个僵硬的笑容。
“尊主,您这是……做什么啊?”
暮远站在床边没动,许久之后淡声道:“想不通。”
朝辞心里烦,嘴上客气:“想不通什么?”
年轻男人俯下身,偏着头凑近,月光勾勒出他漂亮的下颌线。
冷意扑面而来。
他微微颦眉,似是困惑许久。
“为什么能活下来?”
这题把朝辞问住了,她道:“我不知道,那灵火是做什么的?”
暮远诧异:“你不知道?”
朝辞摇头。
“那你知道我是谁?”
朝辞抱紧花被子:“知道,暮远。”
“然后呢?”
朝辞斟酌措辞:“传言不太好……”
“还有呢?”
朝辞不知道他究竟想问什么,老实摇头:“没有了。”
暮远沉默片刻,问:“你该不会,真的是来做祭品的吧?”
朝辞可怜兮兮:“啊,不然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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