况意被宋梁拉着坐到床上，男人分了两床被子，放了两个一模一样的枕头，床头的加湿器幽幽地喷着细雾。
“我，我不太习惯跟别人睡一张床……”
况意迟疑了下，还是开了口。
宋梁没放开拉着况意的手，说话时温顺地像只猫，但又带着不容拒绝的微微强硬:“……没关系，你就当旁边睡了只宠物。我很乖的，不会打扰你睡觉，我保证。”
他真的绝。说完这话，把床头矮柜拉开，从里面拿出一张纸，上面的字迹清隽有力，标题写了大大的“保证书”三个字。
下面是小作文一样的保证，无外乎赌咒发誓，说自己绝对不会妨碍金主休息之类的。况意心里叹了一口气，拒绝的话就卡在喉咙里。
她真的吃软不吃硬，她也遭不住这种路数。
她以前以为这种耍无赖撒娇的事儿，是只有女性才干的出来的。男人，大概都是像纪朝那样，骨子里的大男子主义，不会服软不会照顾伴侣情绪，又冷又硬。
宋梁却和她刻板印象中男人的样子是两个极端，除了在床上之外，他都是软的。
说起纪朝，况意想起他那副让人下头的样子，真的越发觉得宋梁讨人怜爱了。
况意外表看起来很软，其实天生有种倔强的反骨，某些时候，她身边并不适合待一些不懂变通的人。
宋梁懂。
他为了能待在况意身边，已经把自己培养成了连一根头发丝都能跟她相配的“完美情人”。
况意心想，其实也不是不习惯跟别人睡一张床，之前结那段不大愉快的婚，她不还是跟纪朝躺在一张床了嘛？怎么现在换了个更帅的，就躺不得了？
她自己都没发现，她带了点儿孩子气的赌气，绕过床尾走到床的那边，“那我睡这边，你别越界。”
这就是妥协了。
宋梁嘴角扬了扬，重重地“嗯”了一声。
话是冲动地说了，等到两人都收整好，各自手机静音，关了灯，看着落地窗投进来的莹白月光，况意又有点儿后悔了。
对方毕竟是个血气方刚的异性啊，她冲动什么呢？人家都说男人的嘴骗人的鬼，她却这么轻易地就相信他了。也怪她性子淡，接触的男人太少了，没经验。
周遭除了她自己的呼吸声，还有另一个人的，这个人不是她男朋友，也不是她法律意义上的丈夫，这种感觉有点儿说不上来的微妙，况意瞪着两只眼，怎么样都没困意。
“况小姐……”
她听到他轻声地喊了一句，下意识应了，对方却没继续，她随口追了句，“怎么了？”
“你睡不着吗？”他问。
况意是背对着宋梁睡得，这会儿听声音，好像男人正面对着她的后背。她这么一想脸上就有点儿发烧，只好没话找话:“嗯，你也睡不着吗？”
况意随即听到一声笑，很轻，轻地像是她的错觉，然后就听到宋梁接话:“……就是感觉很奇妙，以前没开始做这个工作的时候，听他们说，金主包了喜欢的，为了每笔钱都花到刀刃上，总要想尽办法折腾他们的。”
况意静静地听着，没说什么。
“你那晚喝醉了说要包养我的时候，我也是这么以为的。但是跟以前心境不同，我觉得高兴，要是你也像其他人那样，我也是愿意的。”
他声音忽得低下去——
“就算你折腾我我也愿意，我喜欢……”他顿了顿，“我没想到你只吃了我做的饭，碰都不让我碰一下。我是觉得，你那些钱都白花了。”
盖着棉被纯聊天，两人一个比一个青涩单纯，这竟然还是金钱交易的□□关系，简直是奇葩。况意也觉得自己是奇葩，但现在她听他讲故事一样念叨，忽然眼皮打架，有了点儿困意。
况意感觉身后的男人裹着被子往她身边蹭了蹭，因为听呼吸声好像近了。
“……我能不能，不叫你况小姐了，我想叫别的，可以吗？”
这是什么鬼迷日眼的迷惑要求？况意真的犯困了，听宋梁的话都不过脑子，她觉得索性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儿，就松口应承:“……可以，你想叫什么都行，叫况意也行……”
“一一。”
宋梁声音里含着喜悦，“我想叫一一，可以吗？”
况意迷迷糊糊地，听他叫什么一一，觉得好像也还行，没什么拒绝的必要，就点头了:“可以。”
意识消散前最后一刻，况意只是觉得一一这个小名儿有点儿熟悉，但下一秒就被困意袭倒，沉进香甜的黑梦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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结束了调休，况意去上班之前，无意识地想起办公室那些同事。
只有一些相熟的关系好些的人知道她和纪朝的事儿，好在人数不是很多，不然他俩闪婚闪离，还不知道被人怎么议论。
她也来不及细想，刚进办公室就有助理过来，说有一个新项目的调研会要开，会有高层过来旁听，要况意先准备一下。
和会议书一起递过来的还有助理帮她带的早餐，三明治和一杯摩卡。况意摇摇头笑着婉拒了:“给其他人吃吧，我早上吃过了。”
——宋梁做的早餐，中式的粥和现炸油条，配了小菜，吃的她胃里舒坦的不行。
好像自从开始工作，除了放假回老家，就没吃过这么妥帖的早餐了，整天都是面包咖啡，吃的她看见就想吐。
会议很快开始了，况意坐上首，给整个小组的人分配任务和负责区域时，会议室的磨砂玻璃门被推开了——
过来旁听的高层，是纪朝。
一张长长的会议桌，一头坐着况意，对面另一头就坐着纪朝。
况意只看了他一眼，点头颔首聊表尊敬，对方抬手示意继续，会议就有条不紊地继续刚才的内容了。
况意在那头滔滔不绝，会议进行的格外顺利，只是从对面投过来的强烈视线，让她无法忽视。
况意不知道对纪朝来说，一个从前就没什么感情的、毫无吸引力的前妻有什么好看的，她只知道他的眼神已经灼热到引人注目了，而这让她很困扰。
她心里想，对的，纪朝就是这么一个从不为别人着想，只知道我行我素的、自私的人。他或许因为她昨天那番话记恨在心，她无从得知。
她也不想知道。
“好了，我的发言结束。还有没有哪位有不同的意见，可以提出。如果没有，会议就结束了，等下一步出现其他问题再另行通知。”况意不疾不徐地作总结陈词，话音落下半晌没人吭声，身旁站着的助理就去收况意的u盘和资料:“会议结束，大家可以自行离开了。”
一阵杂乱的脚步声过后，会议室重新安静下来，况意踩着高跟站起来，绕过做收尾工作的助理，走到还正襟危坐的纪朝身边。
婚姻关系结束了，工作关系还在继续。
“纪总，没有别的事情，我就先去忙了。”
对方没有回话，只是抬眼看她。
纪朝不知道自己的思绪怎么一下子忽然乱起来。
他想起两个人还没离婚的时候，见了面会互相温柔一笑，有时候没人在旁边，还会私底下亲切一些的叫名字。他偶尔心情很好时，会翘班下楼给她买爱吃的甜品，再以工作之名敲门进去，两个人偷偷地说几句话。
现在就只能一口一个“纪总”“况经理”的叫。
再没有那样的好时候了。
他其实很想说，别走，咱们谈谈。但是话到嘴边，又变成了:“嗯，去吧。”
于是眼睁睁看着况意转身，伴随着清脆的高跟鞋踩在地板上的声音，人走远了。
况意回到位置上的时候，手机振动两声，拿出来一看，显示三条来自宋梁的微信消息。
她没有立刻点开看，而是搁在一边处理了手头几份文件。
“晚上来我家住吗？”
“中午想吃什么？”
“你想喝什么汤，我现在就准备着炖上。”
她不用看，都知道一定是诸如此类的话。宋梁在床笫之事上虽然偶尔会出奇招，让她招架不住。但平时面对她时，好像翻来覆去只有那么几句笨拙的话，青涩的可爱。
“你不用上课的吗？（笑脸）”况意回他，那边秒回:“上午没课。”
“中午我去给你送饭吧，我做了鱼汤。”
况意没当回事儿，以为宋梁只是随口说说。“可以，要是你有空的话。”
可能她也存了点儿私心，有那么一丁点儿想见宋梁，也想尝尝他做的饭菜。
中午十二点，宋梁真的拎着保温桶出现在纪氏大楼下。况意所在的楼层只需要询问一下公司前台，宋梁登记过后，对方确认了他的身份，就开口放人了:“十六楼右转，就是你要找的那位况经理的办公室。”
宋梁来之前就想过，在纪氏可能会碰见纪朝，但他没想到这么巧，还真让他碰上了。
来人从职工电梯旁边的总裁专属电梯下来，有经过的纪氏员工低头:“纪总好。”
两个男人擦肩而过，纪朝不认识宋梁，宋梁却认得他。
继而眼神冰冷，目不斜视地走过去时，纪朝因为宋梁过于艳丽的容貌不由得侧目一眼，而后迅速收回视线。
两人渐行渐远。
宋梁找到况意的办公室时，对方还没下班。外面偌大的职工办公室已经没剩几个人，况意还坐在办公桌前对着电脑敲敲打打。
宋梁现在玻璃墙外面静静看了两分钟，这才过去敲门。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