苗念生日很有纪念意义,在每年的九月一日,一个万千学生恋恋不舍嚎啕大哭的日子。
关时昔已经过了上学就哭的年纪,但不妨碍她觉得并不开心,一到这天,就像是世界末日前夕,而她明知道末日降临,却还没囤齐度过末日的物资——很焦虑,且富有攻击性。
有幸直面关时昔臭脸攻击过的同学们都达成过共识,不要惹才开学的关时昔,否则接下来的一个月操行分都有危险。因为关时昔不仅是个普通高中生,还兼任纪律委员,很难说是不是老师看关时昔气质太凶,干脆物尽其用,结果效果出乎意料得好。
而那些经历过恐怖氛围的同学们可能这辈子都猜不到,关时昔不喜欢九月一号的原因只是她无法给苗念过生日。
她曾经是想给苗念庆祝的。
早熟如关时昔,也有过幼稚的、自以为想要对某个人好而不得其法的囧事。
在某一年苗念发现关时昔偷偷出去打零工赚钱,就为了给她买个生日礼物之后,苗念发了很大的火。
那天晚上关时昔跪在门前,眼眶通红,嘴巴却闭得很紧,不肯说一个错字。外面还下着大雨,足以当得起一句玩梗的“这场雨下得和依萍去跟她爸爸要钱时一样大”,只是关时昔是送钱,被送的对象还不肯要。
论倔强,苗念当然比不过关时昔。
后来怎么翻篇的,关时昔也不太记得了。
只是从此以后,每一年的九月一号,晚上放学回来,苗念会等着她一起吹蜡烛,许个愿,再吃蛋糕。
对当时眼里只有赚钱的苗念来说,这是难得一见的仪式感。
蛋糕粘腻,不好吃,掺杂了不知多少劣质香精,毫不客气地荼毒味蕾。
可是那个蛋糕会被一分为二,作为一个完整的圆□□脆利落地切开,你一半,我一半。
重要的不是蛋糕,而是一年又一年,她们二人一起分享了那一整个圆。
关时昔很喜欢。
因为有人可以依偎,因为有人填满了一半空荡的房间,因为只有彼此的日子虽然坎坷但很美好。
所以关时昔喜欢。
现在,这是兜里有钱后,苗念的第一个生日。
关时昔整理好心情,按熄了屏幕,踏上回家的地铁。
晚高峰很多人,但关时昔的周围莫名隔出一小截真空地带。
眉头不自觉皱紧、杀气四溢的关时昔没有在意,她在心里算着账,计算接下来怎样生活,才能同时兼顾礼物和家用。
但缺了奖学金后,算来算去,总是差那么一点。
能预支工资吗?
关时昔很认真地考虑这个念头的可行性,以至于被喊到的时候,她差一点没反应过来。
“关时昔?”
喊住她的,还算个熟人。
许久未见的穆雨石一边说着不好意思,一边拨开重叠的人群,跨越千难万险,挤到了关时昔身边。
“竟然在这里遇见了你。”穆雨石打量着她,“你这是……在上班了?”
自从开始上班后,家里要带便当的人从一增加到二。
关时昔第一时间买了一对新的饭盒和布包,替换掉苗念用旧了的那份。旁人先看过苗念的,再看她的,一眼就能看出这是相似的款式。
关时昔眉毛微不可见地皱了一下:“什么事?”
“看见熟人了,过来打个招呼呗。”没有得到应有的回应,穆雨石也不气馁,她伸手吊住头顶的手环,像是拉家常一般,“你比上次看起来成熟多了,果然工作催人老啊。”
“……”关时昔移开视线,视若无物。
穆雨石有些苦恼地开口:“别这么冷漠,万一我这里有你姐姐的最新情报呢?”
软肋这种东西,戳一次准一次,谁戳谁知道。
关时昔瞥过眼去,看见穆雨石微微勾起嘴角:“对嘛,我就知道你感兴趣。”
“下车聊。”
“好啊。”
在离家还有三个站的时候,关时昔和穆雨石一起走出了车站。
外面的雨小了一些,关时昔把伞撑开,穆雨石错开一步,也打开了自己的伞。
关时昔看了下,是把花伞,橙色为主,蓝紫色做配,很招摇。
苗念不喜欢这种伞,也不会喜欢这样的人。
笃定的思想在穆雨石坐下后说完第一句话,就变得粉碎。
“说起来,这把伞还是你姐姐送我的。”
面对关时昔骤然危险的眼神,穆雨石缩了缩脖子:“别这么敏锐。我算是你姐姐在公司唯一的朋友,我生日她送我件礼物也不算过分吧。”
确认穆雨石没有撒谎后,关时昔的表情缓和下来。
身处奶茶店,来来往往要么是没有伞进来避雨的人,要么是放学出来奖励自己一杯的高中生。
她们坐在中间,气氛僵硬,颇有点格格不入的感觉。
“喝点什么?我请。”穆雨石很有大人的风范。
“不必了。”关时昔看了眼时间,“我还有事。”
“有事,是指回去给你姐姐做饭?”
关时昔又看了她一眼。
“很惊讶?”穆雨石从容地扫码给自己点了杯茉莉奶绿,然后手撑着脑袋盯着她说,“我知道的事情可多了呢。如果我俩不是情敌,或许我还会当你和你姐姐之间沟通的桥梁——毕竟,我还挺喜欢你的,关时昔妹妹。”
关时昔和妹妹两个字连起来,重音放在了后面。
藏在桌子底下的手骤然捏紧,关时昔终于正眼看向穆雨石。
来者不善。
穆雨石温婉的脸上,明晃晃地写了这四个字。
“就是这个眼神,好凶。”穆雨石拍了拍胸脯,作出后怕的表情,“怪不得苗念总是担心你。”
“如果你想故意刺激我,大可不必。我没空和你玩谜语人的游戏。再见。”关时昔冷漠地站起来,提起伞就走。
穆雨石说:“我就是想和你说,公司里啊,现在有人在骚扰你姐姐,这事你知道吗?”
关时昔脚步未停。
穆雨石无奈地敲了敲桌面:“是真的。而且不是我,是个男的。”
等关时昔重新坐回来,穆雨石耸了耸肩:“我在你心里是有多笨,在公司我也不会出手啊。”
“我只是对你的道德底线没有信心。”关时昔冷冷地顶了回去。
穆雨石惊奇地看着她:“你竟然是个毒舌。”但很快穆雨石又自言自语,“也对,苗念嘴巴就很厉害。不愧是苗念教出来的。”
难得从穆雨石的嘴巴里说出还算像样的话,关时昔勉强为她续上了一点耐心。
穆雨石从相册里调出一张证件照,甩在关时昔面前:“这个,已经来要了很多次电话了。不仅想送你姐姐下班,午饭的时候也非要和你姐姐坐一桌,只要没工作,有事无事就要来工位上转一圈。堪称无孔不入。”
照片上的中年男人脑门锃亮,满脸横肉,一双三白眼里满是精明和算计,让人一看就不舒服。
关时昔看了一会儿,将手机推了回去:“你并不好心。”
“何以见得?”
关时昔重新站了起来:“谢谢你带来消息。”
“喂,我是说真的!”穆雨石冲着关时昔的背影喊,“你不觉得你姐姐的处境现在很危险吗?再多聊会儿呗!”
关时昔遥遥冲她摆手,是拒绝的意思。
服务员正好上奶茶:“您好,您的茉莉奶绿。”
被这么一打断,再一抬眼,关时昔已经消失在了雨幕里。
穆雨石盯了那个方向很久,突然泄力靠在椅背上。
“真聪明。”穆雨石学着关时昔刚刚的样子小小地摆手,而后叹了口气,“还会耍帅。”
她可真喜欢这对姐妹俩啊。
再次步入雨幕中的关时昔捏着伞柄。
穆雨石的话,在照片拿出来之前,关时昔是宁可错杀不可放过的态度,但照片拿出来之后,这件事的可信度变成了五五开。
因为那照片上是苗念的领导。
上一次揍过人后,关时昔就把录音处理了一下,注册一个新邮箱,发送给了陈辛海。
不管收到邮件的陈辛海如何惊怒交加,又如何发邮件质问,关时昔都没有理,她只是简简单单又把邮箱注销了。
陈辛海没有任何证据能证明是苗念干的,因为从头到尾苗念都不知情。
更何况,陈辛海为了不让自己吃里扒外的录音曝光,首要目标肯定是找有证据的人,而不是继续为难员工。
想得出神,等到家的时候,关时昔发现苗念已经回家了,正盘腿靠在沙发上,虎视眈眈。
苗念从她进家门,一直到她去阳台放伞,都紧紧地盯着她。
最后,关时昔站在餐桌旁喝水。
见关时昔水也喝完了,苗念缓缓问道:“你是不是有事瞒着我。”
关时昔扭头又重新接了一杯。
苗念拍了拍沙发:“过来。”
僵硬一瞬,关时昔还是依言过去。
坐下的时候,苗念顺手捻了一下她有些微湿润的发尾:“我听说,你奖学金没了。”
……啊。
关时昔后知后觉地眨眨眼。
苗念声音微冷:“如果我不问,你打算多久告诉我。”
“……不是大事。”关时昔低垂着眼,“人家取消,也是有理由的。”
“什么狗屁的理由。”苗念说,“该你的就是你的,你一没偷二没抢,说什么狗屁作风问题,你能有什么作风问题?”
“……”关时昔突然握住苗念的手,将其贴在了自己的脸颊上。
因为外面下雨,皮肤还带着冰凉的水汽。
关时昔轻轻地说:“有的啊苗念——你忘记了吗。”
四目相对。
她们之间的距离近到能看清皮肤的每一寸纹理。
突然,被捏在掌心的手动了一下。
“……嗯,我明白了。”关时昔听见苗念这样说。
感情进度百分之三十。
明天还有!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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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3章 第 33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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