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时昔和陆潜两人的公司算对门，一条长长的斑马线，八车道的距离，只要耐心等个三分钟的红灯，蹲到陆潜也不是什么难事。

今天上午再次去办公室请假的时候，辅导员的表情有点怪。

那是介于歉疚和不安的，这一次连“又回家啊”类似的寒暄都没有说。

关时昔并不觉得意外。

昨晚先是梁玉告诉她苗念知道了陆潜的事情，再是晋思影姗姗来迟地补充，原来苗念突击校园是因为辅导员找她来谈话，为此苗念还专门请了半天假。

想也知道谈话的内容是什么。

一切线索都串联了起来。

所以到现在，始作俑者的举报信，那封引起风波的源头，只有被举报的关时昔本人没看过了。

很多人都对苗念有误解，觉得她长得就很端庄，妩媚而不庸俗，脾气应该也是极好的，但事实上不是。

关时昔能用跟苗念生活了九年多的经验发誓，踩在苗念底线上的话，她是真的能干出过分的事情的，她从来不是乖乖女。

所以在确认梁玉是来真的，她已经把事情和盘托出之后，关时昔不顾室友情谊，抢过了梁玉的手机，发现苗念在梁玉发完消息的几分钟后，就回复两句话。

一句是嗯，知道了。

另一句是谢谢。

关时昔的心脏咚咚跳，她回忆起一件往事。

因为眼睛生来不同，关时昔从小就是个异类，所见之处都是和她不一样的人，所以她养成了独来独往的习惯。是自愿，也是被迫。

许多小孩子小时候可爱，长大了反而泯然众人，但关时昔是小时候可爱，长大了更好看，学习成绩一骑绝尘让人看不到追逐的希望。在颜值和成绩的双重加持下，同学眼中的关时昔，酷字贯穿整个高中生涯。

遥不可及，又心向往之。

不羡慕嫉妒关时昔的人就是纯装。

所以有人喜欢关时昔也不是什么新闻，但关键在于，喜欢关时昔的人是个女生，而那个女生被另一个男生追了快四年，从初中就死缠烂打。

关时昔偶尔上网冲浪的时候，会看见诸如“长大了才知道男高的好”的言论，对此关时昔只能报以深深的困惑。

她上过高中，她认识的男高不长网友嘴里那样。“正常的男高”像是某种神秘生物，只存在于女高或者女大的传言里，谁都向往，但谁都没见过。神秘程度直逼“他真的很爱你”的丧偶式育儿的爹。

拒绝了意料之外的告白，关时昔并不知道自己不仅当面伤透了一颗心，还间接伤害了另一位青春期的傻缺男高。

未成年人的世界无外乎有三样东西可以炫耀，成绩，家世，还有武力。

当男生将她堵在巷子里挥拳相向的时候，关时昔当然还了手，她当时不太明白自己安安心心上学念书，怎么就惹到这个愚蠢的男高了。

但问题是这个男生很不要脸，他叫了人。关时昔双拳难敌四手，只好压准了男生一个人打，打不过至少一换一嘛。

最后这场不讲武德的围殴以关时昔被打得很惨，但男生被打得更惨，哭喊着：“她凭什么喜欢你！我追了她那么久！他妈的她居然喜欢女的！”结束。

关时昔恍然大悟，原来在青春期荷尔蒙的鼓动下，男高是这种傻缺生物。

关时昔朝墙角吐了口唾沫：“别人不喜欢你，你应该先从自己身上找找原因。说不定是因为你太蠢呢？”

男生满目怆然，勃然大怒，正要继续战斗，但关时昔先行一步，溜走之前还留下一句：“少骂脏话，也不礼貌。”

谁都没想到，鼻青脸肿的关时昔还有力气跑路。

关时昔以为这件事到此为止，回到家也坦然告诉苗念，她打架了，可她打赢了。

但第二天，班主任用行动证明什么叫人心险恶。

那个男生的家长找来学校，誓要找到伤他们宝贝儿子的罪魁祸首。

关时昔：？

苗念第一次被请家长，就是这样的状态。

在了解清楚事情的前因后果之后，关时昔有幸目睹了苗念凶戾的一面。

泼妇、不讲理、歇斯底里，苗念几乎是咆哮着说：“我贱命一条，光脚的不怕穿鞋的，这位妈妈，不知道你们全家怕不怕？”

从那一天起，没有人再敢惹关时昔，同样的，也没有人再敢跟关时昔交好。

这就是苗念，当她爆发的时候，没人会怀疑她在虚张声势，因为她的愤怒是那么的凶猛，不把人烧死誓不罢休。

不会有人想惹疯子。

关时昔本来不想解释，也不觉得这件事会对自己有什么影响，她甚至提不起念头找陆潜算账，陆潜在她眼里就是跳梁小丑，关时昔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没空管他。

但这件事传到了苗念的耳朵里，她不得不在苗念采取行动前，先一步把事情解决。

和陆潜的聊聊，就是在大门外的花坛旁边。

这里人迹罕至，打工人们离开后，背后的大楼就彻底沉寂成为一座空壳。

陆潜还是那么温文尔雅：“怎么有空找我？学妹。”

“举报信是你放的吧。”

“什么举报信？”陆潜脸上的惊讶不似作伪，他蹙起眉头，“学妹，这种话可不能乱说。”

关时昔静静地盯着他几秒：“陆潜，我们之间就不用装了。”

“学妹好好说话，我们之间可什么都没有。提醒学妹一句，我已经有女朋友了。”

“你知道这里有监控对吧。”

陆潜疑惑地抬眼。

关时昔平静道：“在你回家的路上，总有监控照不到的地方，也总有你放松警惕的时候。你应该特别清楚，我不是好人。所以陆潜，你怕不怕？”

孩子会学习父母身上的某些特质，关时昔很早就失去了父母，她仅有的参照物是苗念。

共同走过绝望的时光后，关时昔想，原来她与苗念还是有相似的地方，这股子狠劲，就是她从苗念身上学到的。

如果说苗念是骤然爆发的疯狂，关时昔就是深海里的暗流，静静的，却让人感到莫名的压抑，她们的危险程度不分伯仲，这姐妹俩都是要吃人的食人花。

寒意攀爬上脊骨，陆潜笑容消失，隔着镜片，他看见了关时昔纤细的四肢，还有那双深不见底的眼睛。

他毫不怀疑关时昔话语里的真实性，他只是好奇：“怎么就认定了是我呢？”

“直觉。”

陆潜哈了一声，推了推眼镜，镜片反光让人看不清他的表情：“学妹把我看得太有手段了。讨厌你的人那么多，我算哪根葱，只不过是平平无奇的社畜，都已经步入社会了，怎么还会去为难在学校里的学妹呢？”

上大学后，不喜欢关时昔的人变多了。

当成绩不再是唯一的评定标准，样样都想要拿第一的关时昔就变得格外刺眼。

背后议论她争强好胜的数不胜数。

关时昔不觉得有什么不好，所以被陆潜带着恶意点出她不招人待见的时候，关时昔说：“和披着羊皮的学长比起来，我确实不讨喜，但那又怎样？”

陆潜的表情有一瞬的扭曲。

有些人装模作样得久了，会连自己也骗过，或许许多年后真的会成为那样的人，成为一段佳话。

但陆潜不是，他无论装得多温和多正直，骨子里都是个嫉贤妒能心眼极小的人，他成不了伪装出来的好好先生的样子，他就是阴暗，就是见不得光。

陆潜对自己有非常正确的认知。

所以，在和关时昔起冲突的时候，陆潜格外地讨厌关时昔这副高高在上满不在乎的模样。

都是冷心冷情的货色，谁又比谁高贵？怎么偏偏是她跳出来伸张正义？

陆潜说：“学妹这句话，我可就听不懂了。”

“你最好叫我名字。”关时昔提醒。

陆潜怒火上涌，喷发而出：“关时昔，我再说一遍，我听不懂什么举报信，你自己人缘烂得罪了人，不要推到我身上。”

陆潜绕过关时昔想要离开，但被关时昔捏住了胳膊用力扯了回来。

黑夜里，莹莹的路灯打在两人身上，好一片花好月圆、俊男靓女相视而立的氛围，关时昔看着他说：“陆潜，你有一个秘密，如果说出去，你现在的一切都没了。”

陆潜冷冷一笑：“好笑，编瞎话也要讲点基本法吧。嘴皮子一碰就想毁了我？”

“论文。”

只是两个字，陆潜身形蓦然一顿，被施了定身咒一般僵住，他所有的自信在这一瞬间产生了极大的动摇，但无论心中如何山崩海裂，陆潜还尚且稳得住。

人在心虚下，会无限放大自己的外在肢体角度，好像这样就能否认他所做下的一切错事。

陆潜动作夸张，表情嘲讽：“论文？你是说我的论文有问题？不知道的以为你是我导师呢，我毕业的程序公平公正，合情合理，答辩也完美高分过，你想质疑什么？”

关时昔说：“你的论文是代写。”

“你说什——”

“你一直试探我的，不就是这个么？我确实知道，我手里也还有证据。”

空气中安静了几秒。

陆潜额头有细汗冒出，他想怎么都快入秋了，室外还是这么热，蚊子还是那么吵，吵得他无法思考。

陆潜不确定自己有没有笑，但应该是笑了的，像是以往面对过的那次质疑和怒吼。

“所以你早就知道。”问句到头变成了肯定句。

“进大公司的首要要求是学历过关，学术造假会被取消毕业证。而且不止你一个人手上有录音，我也有。更多、更完整。”关时昔的重音落在了完整上，“陆潜，这才是真正的毁灭前途。”

时间估计错误……

可恶啊！明天必双更！

下章哄姐姐！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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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8章 第 38 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