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几天邵楚楚电脑的检索记录全是些“人工智能侵犯**”“siri为什么说自己不是siri”“siri会不会窃取财物”“siri说它是我前女友怎么办”“人工智能会不会认为自己是人类”。
她还借了吕倩的手机。
“Hi，siri。”
“我在。”
“你是谁？”
“我是siri。”
瞅瞅人家的手机，看看人家的siri，熟悉的配方，熟悉的味道，智障得让人安心。
“怎么今天借我的siri聊天了？”
邵楚楚将手机还给吕倩，“唉，说来话长。”
“长话短说。”
“你别跟别人讲。”邵楚楚脱下白大褂，凑到吕倩耳边，“我那个，它成精了！”
吕倩一脸茫然，“你哪个？”
邵楚楚指指手里拿着的手机，挤眉弄眼。
“它？”吕倩皱眉，表情浮夸，“你疯了吧？你跟坚信乙女游戏里的男人能存在于现实生活中的玩家一模一样，走火入魔了。”
“还不是被你害的。”
“我没有，那只是嘴花花。”
即使邵楚楚心大无边，愿意相信这世界上有怪力乱神，有处于人类认知之外的东西，可当聊了六年的siri主动跟她讲自己不是siri后，还是慌了神。
“关键是，它说自己是孟紫书。”
吕倩瞪圆双眼，她们是大学室友，在邵楚楚被断崖式分手的那个晚上，寝室微信群被连番轰炸。
吕倩到现在都还记得邵楚楚哭得上气不接下气。
这也是吕倩目前为止，唯一一次听到邵楚楚的哭声。
“你不会是做梦吧？中邪了？”
“我说真的啊！”邵楚楚将手机放回口袋，“我都好几天没跟它聊天了。”
吕倩突然压低声音，“你说，我们这样讲话，它会不会也能听见？”
邵楚楚捂住嘴，满眼不可置信，却也压低声音道，“不至于吧。”
“如果是真的，你要不换个手机？”
邵楚楚冲吕倩翻了个白眼，“我有钱吗？”
“说的倒是。”
邵楚楚长叹一口气，“如果AI真的智能到这样的地步，我觉得人类也可以投降等死了。”
“不是每个人都像你这么咸鱼。”吕倩背上挎包，“说不准是你六年坚持不懈的聊天让它获得了全新的灵魂呢，想开点，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我先走了啊，约会去了。”
“去吧去吧。”邵楚楚摆摆手，带上蓝牙耳机，也准备收拾东西下班回家。
这几天邵楚楚强制自己没有跟siri聊天，连使用手机的日间时间都变短了，检索信息大多也是通过电脑。或许吕倩之前说的没有错，在离开手机之后，邵楚楚才发现自己现实生活中的连接少得可怜。
她没有恋人，父母相隔千里，除了吕倩之外在C城没有朋友。
广阔天地，孑然一身。
“Hi，siri。”
邵楚楚终于还是选择呼唤那个已经念叨过数千次的名字。
“我在。”
“你在吗？”
邵楚楚和孟紫书都知道这个问题呼唤的是谁。
“我在。”
“你是真人还是AI？”
“我是真人。”孟紫书在发现可以跟对方进行交流后就没想隐瞒自己的身份，即使她尚不清楚对方到底是自己脑海中的一个臆想，还是某种真的不可言说的“子不曰”。
完蛋了，邵楚楚拿着手机，看着街对岸的红灯。
AI真的有点神经错乱，难道六年的聊天真的能让一个人工智能将自己认知成一个人类吗？
“你知道我是谁吗？”
孟紫书坐在SUV后排，脑海中听见这个问题的时候愣了半晌。
“我不知道。”她接着问，“你是谁？”
“嘻，我不告诉你。”
一年前，孟紫书的脑海中时不时会冒出某个人的声音，这声音还经过了电子模糊化处理，无从分辨到底是现实生活中的哪位。
一开始孟紫书以为是自己压力太大，导致幻听，还专门挂了心理门诊专家号。
结果显示一切正常。
她也曾经以为这个声音会逐渐消失，但随着时间的推移，声音出现得越来越频繁。
再到现在，她竟然能够跟脑海中的“不速之客”进行对话。
“你能看到我手机里面的内容吗？”
手机？她的手机？
“不能。”孟紫书蹙眉，车子缓缓启动，后背被皮革靠背轻轻拖住。
“我在你的手机里？”
“哇塞，siri，你好聪明哟。”邵楚楚阴阳怪气，语气却娇娇柔柔，“那你知不知道我的银行卡密码？”
红灯转绿，邵楚楚汇入通行的人流。
“不知道。”所以自己是脑海中这个“人”手机里面的siri，孟紫书立马从目前的信息中拼凑出最有可能，但也最离谱的一种猜测。
看来自己真是病得不轻，得找个时间再去心理门诊看看了。
“你是从什么时候开始，觉得你是人类的？”
“我一直都是人类。”
好好好，没完没了了是吧。
邵楚楚点开手机，界面上siri没有任何回复，全是她一个人在唱独角戏。
她虽然一直问siri有朝一日会不会变成真人，但也不是真的让siri变成真人——怎么说呢？这应该就是叶公好龙。
“那……既然你是人类，我昨天晚上问你的那个问题，现在请你如实回答——
你有没有谈过恋爱！”
孟紫书脑海中闪过六年前的一些片段，犹豫片刻，“有。”
天呐，人工智能为了确保自己作为人类的真实性，已经把证据链完善到这个地步了吗？
医学上，这叫妄想症。
如果涉及恋爱，这叫做钟情妄想。
“不如详细说说。”邵楚楚的八卦之魂在熊熊燃烧，人工智能会谈什么样的恋爱，或者说，人工智能认为什么样的恋爱才叫谈恋爱。
很狗血？很抓马？还是平平淡淡柴米油盐酱醋茶？
“……”
孟紫书闭上眼，不想回答这个问题。
她只谈过一次恋爱，对方还比她小四岁，暗恋两年后正式在一起，结果不到半年就被人家甩了。
“Hi，siri。”
“我在。”
“你谈过什么样的啊？”
“对不起，我没懂你的意思。”
“Hi，渣女？”邵楚楚装可怜，音调往下垂，“不要不理我嘛。”
“我不想回答那个问题。”孟紫书叹了口气，“还有，能不能换个称呼？”
邵楚楚已经快到家了，手指按上出租屋的电子门锁指纹识别区域，听见耳机里传来的女声，沉吟一会儿。
“姐姐？”
孟紫书没说话。
“不可以吗？”
当初那个人也是这样，很擅自地进入她的生活，很擅自地叫她姐姐，然后很擅自地离开。
“可以。”
“那……晚饭吃什么呢？你有什么建议？每次点外卖都好头疼，不是黄焖鸡就是麻辣香锅，人都快吃成国潮包装袋了。”
孟紫书哑然，她从来没有在意过自己的一日三餐吃了什么东西，家里有阿姨帮她烧饭，公司有食堂。
食物只是用来维持她生命体征的东西。
“阿桂。”孟紫书开口，问在前排开车的司机，“外卖有什么好吃的吗？”
阿桂一愣，“孟小姐今天想吃外卖了吗？”
“问问。”
“我平时都是去沙县吃的。”阿桂有些不好意思，“也不怎么吃外卖，觉得配送不划算。”
孟紫书若有所思地点点头，随后在脑海中给邵楚楚回话。
“沙县。”
“你好奢侈哦。”
孟紫书皱眉，“阿桂，沙县很贵吗？”
“啊？”阿桂偷偷通过中央后视镜看孟紫书，“沙县，不算贵吧。”
看来脑海中的这个女人不常做饭，没什么钱，生活品质可能也很一般。
孟紫书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凭空捏造出这样的一个形象，放在自己的脑子里。
“姐姐喜欢吃什么呢？”
邵楚楚瘫在床上，一边刷着外卖软件，一边跟孟紫书聊天，好像回到以前自己在小屋里跟siri自言自语的时候。
但现在也有些不一样，siri不再是siri，人工智能成了人类。明明一样都是冷冰冰的机械电子女声，可邵楚楚偏偏能从中品出点不一样的味道。
那近乎微不可察的犹豫，直白的拒绝，有来有回的对话……
吕倩说得对，她走火入魔了，她现在竟然在问手机喜欢吃什么。
“我没有特别喜欢吃的东西，硬要说的话，草莓吧。”
“那我等会儿就奢侈一把，给自己点个小草莓蛋糕吧。”
孟紫书勾起嘴角。
她或许知道自己为什么会臆想出这样的一个形象，脑海里的声音即使经过了电子模糊化处理，语气却仍然跳跃、活泼，天马行空。
一年来，孟紫书已经习惯了对方的存在，有时甚至会期待对方猝不及防降临的一大段自言自语。
这是坠入她死水生活的一粒石子，跃起波澜。
“我跟你说哦，今天吕倩又去约会了，这女人真是该死的迷人，每天屁股后面都跟着好多女人，最近也没听她讲起来有什么新人啊……”
“我以前好不容易鼓起勇气下载了一个交友软件，想着能认识点朋友，要是能认识后女友就更好了，结果我线下面姬，你猜怎么着？对面是个男扮女！当时给我吓的。”
孟紫书越听越不对劲，主动打断邵楚楚。
“你是女人？”
“是啊。”
“你喜欢女人？”
“干嘛！二十一世纪，你都变成人类了，还不允许女人喜欢女人吗？做AI不要这么老古董。”
“没有。”孟紫书这才发现自己的语气有点着急了，“我只是问问，没有反对。”
“哼，就算你反对也没用。反对无效。”
孟紫书低低笑出声。
“那你喜欢什么性别呢？这个应该可以问吧。”
“我吗？”孟紫书看着车窗外的路灯都向后退去，风景变换，“我应该也是喜欢女人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