邵楚楚和孟紫书都清晰听见了对方朋友口中呼唤的名字。

紫书，紫书，孟紫书。

邵楚楚脚步一顿，面色僵硬，看向站在自己面前的女人的背影，思绪中全是前些天才翻过的那张照片，心脏在胸膛中不知所措地剧烈跳动。

不愿意承认的巧合在此刻被掀开，逼迫她承认幕布后的真相。

孟紫书一惊，不着痕迹地深吸一口气，迅速压下悸动，神态如常地走向坐在医生对面的吕倩和姜之瑶。

“怎么样？”

“从CT上看内脏没有什么大问题，右手前臂有点轻微骨裂。”医生将电脑屏幕微微转向几人，“等会做个固定，制动一段时间，再开点口服药，等到时间了来复查。”

“没什么其他问题吧？”吕倩问。

“没有。”医生面无表情，在键盘上噼里啪啦打字下医嘱，指指放在一边的小白盒，“这边扫一下付款码，然后患者跟我过来。”

孟紫书本想跟着姜之瑶一起进治疗隔间，但吕倩先她一步起了身，插在她跟姜之瑶之间。

“我陪过去吧。”吕倩没等孟紫书回话，匆匆跟上医生。

转身之前，还刻意看了邵楚楚一眼，眨了眨眼睛。

邵楚楚：？

诊疗室内，又只剩下邵楚楚和孟紫书两个人。

孟紫书攥紧手中的塑料袋，在诊桌前的椅子上慢慢坐下。

气氛沉滞。

从邵楚楚的视角看过去，只能见到孟紫书的侧脸——好像今天看见的，总是孟紫书的侧脸。

察觉到若有似无的目光，孟紫书悄悄侧过头，余光却只能看见邵楚楚从口袋里掏出手机，正低头不知道到在刷什么搞笑视频，脸上甚至带了些笑意。

这张脸代表不了什么，即使加上这个称呼或许也代表不了什么。

孟紫书心底闪过一丝失望，随后又自嘲笑笑，偏过头去，转向治疗隔间的方向，不让自己再留意。

等孟紫书的注意力不在自己身上后，邵楚楚靠扶眼镜的动作偷偷瞄向对方，就发现她两眼盯着隔间。

这么在意啊。

邵楚楚瘪瘪嘴，有些吃味，更多的是愤懑。

六年时间，前女友即使真的有了新恋爱对象也很正常。只是六年前到底为什么突然提分手，为什么毫无预兆地把自己全网拉黑。

邵楚楚总以为自己已经释怀，如今在这样的巧合下遇到对方，曾经魂牵梦萦的脸真真切切出现在面前时，六年前的郁结还是涌上心头。

但就算知道了又能怎样？

邵楚楚耸耸肩，走出诊室，随便找了个就近的椅子坐下。

还没到急诊忙的时候，诊室门口的病人不多。邵楚楚从便利店袋子里拿出自己的鸡排饭团，趁热撕开，一边啃饭团一边刷短视频。

等吕倩和姜之瑶从治疗隔间出来，看到的就是孤零零的孟紫书，像崖壁上的松柏，面无表情坐着。

“楚楚呢？”

又听到这个名字，孟紫书眉毛往下一压，语气略硬，“去外面吃饭团了。”

“哎呀，那多不好意思你在这等着我们。”

“别不好意思。”医生一边洗手，一边下逐客令，“弄好了就出去吧，下一个病人要进来了。”

“哎哎哎。”吕倩点头，满脸谄媚的笑意。

孟紫书一推开门就看见邵楚楚，坐在诊室对面的不锈钢椅子上，听见门开的声音，扭头朝自己望来。

她忙不迭地低头，躲开目光，却又察觉到行动的刻意，顺着低头的惯性，开始故意翻找手上提的袋子。

“给你玉米。”孟紫书没去看邵楚楚，将袋子递给随后站在自己身侧的姜之瑶。

“烤肠呢？”姜之瑶接过。

“忘了。”

当时看清楚邵楚楚的脸之后，孟紫书的大脑一片空白，运行艰涩，完全想不起来还有烤肠那一回事。

“买个烤肠都能忘。”姜之瑶毫不留情，但看见孟紫书略显落寞的神情之后还是吞下了后半句话。

另一边，吕倩走到邵楚楚面前。

“在看什么？”吕倩刚准备顺着好友的目光回头望，却被邵楚楚一把抓住。

“吃你的饭团。”

吕倩撕开饭团包装，嘴巴里塞满吃食，大大方方冲邵楚楚比了个爱心，含糊不清地说，“爱你哦。”

“现在怎么样了？”邵楚楚没好气地问吕倩，要不是她搞出这档幺蛾子事儿，自己也不至于毫无防备地见到六年前的前女友。

搞得自己现在心乱如麻。

“没什么大事，医生给姜之瑶简单固定了一下，后面定期复查观察情况就行。”吕倩说，“后续等交警大队通知，看看责任划分。”

“我唤醒大海，唤醒山脉——”

强劲的手机铃声在吕倩的裤袋子里响起。

看见手机屏幕上显示的名字，吕倩神情一变。

“喂，你听我解释……”吕倩背过身，朝人少的地方走去。

邵楚楚刚刚站在吕倩身旁，下意识往手机屏幕上看了一眼，窥见“黎玥”两个字。

原来她们还没有断干净啊。

“吕倩人呢？”姜之瑶朝邵楚楚走来。孟紫书跟在身后，面色低沉。

邵楚楚将目光投注到姜之瑶身上，“她刚刚有个电话，出去了。”

“哦……”姜之瑶微微点头，打量着邵楚楚，“那这样吧，我们等会儿有事要先走，不如先加个联系方式，到时候你再把吕倩的微信推给我。可以吗？”

邵楚楚迟疑片刻，“也行。”

孟紫书眼睁睁看着姜之瑶和邵楚楚互相加了微信。

“那我们先走啦。”姜之瑶冲邵楚楚摆摆手。

“拜拜，路上小心。”

目送姜之瑶和孟紫书走到医院大门，随后消失不见。邵楚楚叹了口气，全身放松下来，瘫在椅子上，像被水沤烂了的面条，一条失去了梦想的咸鱼。

吕倩急匆匆推开楼道门跑过来。

“她们人呢？”

“走了。”邵楚楚懒懒地看了眼吕倩，“你跟那谁还没断啊？”

吕倩哈哈一笑，装傻，“谁啊？我怎么不知道？”

“哼。”邵楚楚坐直，从鼻子里喷出“不相信”，随后说道，“我都看到名字了，还装。”

吕倩没有说话。

“算了。”邵楚楚盯着吕倩的脸。原本今天晚上的约会应该就是跟那个女人，吕倩特地化了个妆，眼线轻微向上挑。

黎玥喜欢气质成熟的女人。

邵楚楚站起身，拍了拍好友的肩膀，长叹一口气，“没什么事情的话我就先走了，明天还要值班。”

“好。”

医院离邵楚楚租的房不远，扫个电驴回去还得花上三四块钱，反正也没什么事，就当压马路吹吹风了。

“Hi，siri。”

“我在。”

“人到底为什么会反反复复在同一个泥潭里跌倒呢？明明知道两个人在一起只是相互折磨，但还是要和对方纠缠不休。”邵楚楚想到吕倩。

也想到孟紫书。

其实她到现在仍然不想承认对方就是六年前和自己谈恋爱的那个女人。

另一边，孟紫书坐在书房，看着姜之瑶在面前不停晃悠，终于忍无可忍，“你不去睡觉在这干什么？”

“搜罗搜罗你的书。”姜之瑶站在书架前，挑挑拣拣，“出门跑得急，我连阅读器都忘记带上了——不过你怎么多了这么多心理学的书？”

“随便看看。”孟紫书从抽屉拿出另一副眼镜，戴上，准备办公。

姜之瑶从书架上抽出一本，随手翻阅。

“你还做了笔记——《存在主义心理治疗》。”姜之瑶把书塞回去，站在离孟紫书不远的地方，蹙眉，“因为以前那些破事？”

孟紫书没有回答。

姜之瑶自知问不出什么一二三四，转身走出书房，带上门，掏出手机，点开躺在列表上头的名字。

先前一条记录还是半小时前，一只乐呵的傻狗头像发信息说：“我是吕倩”。

「姜之瑶：你是医生？」

「吕倩：规培生。」

「吕倩：但我有执业医师资格证哦。」

「姜之瑶：你是什么方向的？」

「吕倩：呼吸内科。」

那对紫书也没什么用处，姜之瑶暗暗想，抱着一丝希望接着问

「姜之瑶：你有认识的心理医生吗？」

「吕倩：没有。」

「吕倩：咋了啊？你别告诉我这一撞给你撞出PTSD了。」

姜之瑶翻了个白眼。

「姜之瑶：不是我。」

「吕倩：那是你那个朋友？」

「吕倩：虽然我没有认识的，但是楚楚有啊，还是A大高材生，可厉害了，跨考过去的。」

姜之瑶又想到十年前孟紫书被孟询良打得半死的场景。

「姜之瑶：你能帮我联系一下吗？谢谢你。」

「姜之瑶：会有报酬。」

“为啥不直接跟楚楚说啊？”吕倩坐在吧台前，自言自语。

另一个女人的头从一侧伸过来，亲昵地轻轻贴住吕倩，“你今天不小心撞到的那个人？”

“对啊。”

“那她肯定是麻烦你啊，人家楚楚跟她又没啥关系。谁也不欠谁的。”

「吕倩：行。」

「吕倩：但你要回答我一个问题，今天你那个朋友全名是叫孟紫书吗？」

姜之瑶盯着手机屏幕，看着跳出来的“孟紫书”三个大字愣了愣。

「姜之瑶：是。」

“啧啧啧。”吕倩放下手机，端起桌上的威士忌，轻抿一口，“这世界真的是造孽。”

“发生什么了？”黎玥将空杯放回桌面，笑着跟酒保点头示意，一只手悄悄摸上吕倩大腿。

吕倩扭头盯着她，“你信命吗？”

“我不信。”黎玥回答得很快，不假思索，见吕倩一直看着她，以为是某种讯号。

她越靠越近，目光从眼睛游离至嘴唇，作势要吻上来。

吕倩偏头，女人的发丝蹭过脖颈，滋生香甜的瘙痒。

冰杯里的威士忌在酒吧的暧昧灯光下呈现出诱人的暖橙色，吕倩好像能看见自己上挑的眼线，刻意涂红的嘴唇。

难道孽债真的会纠缠一生？

“我明天有事，先走了。”

“哎！”黎玥迟疑片刻，伸手去抓，却慢了半拍。

稍稍改了一下[垂耳兔头]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4章 认出对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