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晚注定不太平。

等到靳明送赵沨回到家里，已经凌晨了。

赵沨不知道怎么回事，明明上车前看着好好的，能走能说甚至能开玩笑。

下了车就突然走不动道了，非要靳明搀着才行。

靳明头疼的要命，拉着他一只手从脖子上绕过去，另一只手撑着他腋下，极为费力地迈动脚步，几乎是拖着赵沨上的电梯。

“啧，你头发扎着我了。”靳明一边抱怨，一边尝试用膝盖按亮电梯楼层的按键。

“嗯？你说什么？”

赵沨不知道是不是故意的，整个人挂在靳明身上，仿佛不省人事，脖颈像断了似的，脑袋一直往靳明脖颈里掉，发丝挠的他直痒。

靳明忍了又忍，一次次的把他的头推过去，动作逐渐粗暴，心情也是。

好不容易下了电梯，俩人来到赵沨家门口。

胜利就在眼前，靳明忍着把赵沨一把甩地上的冲动，稍稍挺直了腰背，长呼一口气说:

“赵总你家到了，快开门。”

赵沨这会儿倒是听见了，用食指指腹按在电子门的指纹识别窗口上，随后响起机械齿轮转动的声音，防盗门应声打开。

可算是到了。

靳明一把推开门，腾出一只手摸索着旁边墙面上的开关，找到后“啪“的一声打开客厅的灯光，将赵沨连拖带拽放到沙发上。

终于卸下了重负，靳明松了口气。

他伸了伸酸疼的老腰，心想果然年纪大了，扛个赵沨都把他给累的够呛。

这还是他工作后第一次进赵沨的家。

他环顾四周，发现赵沨住的地方并不大，装修半新，地上放了许多搬家用的纸箱子，有些还未开封，想来是没顾上收拾。

再回头看赵沨，这人正背对着他趴在沙发上，半边身子两条腿都没有着落，随时会从沙发上滑到地上。

靳明转动两手手腕，心想反正已经把人送到家了，干脆就这么走了算了。

谁知赵沨像是知道他怎么想的似的，在靳明的目光下，就这么整个身体丝滑地落向地面，在下落途中翻转了个方向，最后以四仰八叉的姿势仰面躺倒在地板砖上，甚至后脑勺还磕了下。

头颅与地面相撞，发出咚的一声，听着就疼。

靳明没有同情，只想嘲笑，同时心想这好头就是响。

这么大动静，真醉死过去的人或许不会醒，但装醉死过去的赵沨，肯定得醒。

于是躺地上的赵沨先是皱眉，然后晃了晃发晕的脑袋，察觉到脑后的疼痛后倒吸了一口气，嘟囔道:

“嘶……这是到家了？”

他揉着后脑勺上的包，睁开了有些迷朦的眼，半天才对准焦距。

而靳明抱臂站立，居高临下地看着他突然醒来，动作缓慢的撑起上半身，迷茫的看向自己，嘴角一咧。

“赵总您醒了？还有事吗，没事我就回去了。”

赵沨虽然眼睛睁开了，却仿佛还没清醒，一手搭在沙发上，另一只手捂住脸，使劲揉了揉酸胀的眼球，要求道:

“先别走，我口渴了，你去给我倒杯水过来。”

你使唤人使唤上瘾了是吧？

靳明心里冷笑，觉得自己已经识破了赵沨的拙略伎俩。

他现在已经确定，赵沨这小子就是乘机折腾他，想要过一把上司的瘾。

赵沨还维持着原本的姿势，疑似难受的垂着头，从靳明的角度看不见他脸上的表情，却无端给人一种脆弱无助感。

靳明却无法动容，甚至残忍的说:

“我真的要走了，已经很晚了赵总。”

好不容易才把人拐到家的赵沨怎么可能就这么轻易放走他。

他已经下定决心，今天即使无法让靳明对他改观，至少也要让他俩的关系更进一步。

于是赵沨直接提出邀请。

“既然这么晚了，要不你就别走了，在我这儿凑合一晚得了。”

靳明似笑非笑的看着他，有种看到狐狸尾巴终于露出来的愉悦感。

“赵沨……”他略微弯腰，表情有些莫测，带着极重的压迫感。

“你到底想要干嘛？”

此话一出，赵沨喉头一哽，面上的笑有些维持不住。

他心想他能干嘛，他想要他呗。

这种念头占据他脑海这么多年，从来没有变过。

但他了解靳明，这人太聪明，几乎没有什么东西能束缚住这个人。

如果有，那必然是靳明自愿走进去。

一切威胁恐吓，只会适得其反。

赵沨是疯，但他还没有疯到要犯罪的地步。

他仍然希望得到靳明的心，希望靳明能自愿留在他身边，这会显得他是个值得被爱的人。

毕竟爱情是稀有的奢侈品，赵沨是个俗人，也想要去追求真挚的感情。

但这只代表他愿意去哄去骗，去花费心思编织一张大网来诱捕对方。

他甚至可以退而求其次，哪怕得不到靳明的心，那也要想尽办法得到他的人。

他来之前就已经想好，如果靳明不愿意，他不介意使用一些强制性的手段。

但如今只是开始，他不想过早的把人吓跑，不然后续会很麻烦，于是只能软下语气，用他这么多年在社会上摸爬滚打练就的厚脸皮哄骗道:

“你看你说的，我能干嘛，这不是关心你嘛，”他仔细观察靳明脸上表情，斟酌着语气缓慢说道:

“再说都这么晚了何必折腾，咱俩毕竟是老同学，我总不至于连张客房也舍不得给你睡吧。”

他面容认真，语气真诚，靳明有一瞬间真的信了。

但那也只是一瞬。

他从上学时见赵沨第一面，就知道这是个无法掌控且有些疯魔的人。

但他偏偏就喜欢赵沨身上那股疯癫癫的劲儿，那感觉刺激极了。

很难想象他这样冷漠淡然的人，会被这样的人所吸引。

但如今的靳明更加向往平淡安稳的生活，如今的他完全可以克制自己，不去接触会给他的生活带来不稳定因素的人和事。

哪怕他其实内心是喜欢的，也依旧不会改变他的决定。

毕竟人生，平平淡淡才是真。

靳明在写好辞职信的那一刻就已经决定远离赵沨这个危险因素，所以他不打算留下。

无论是有赵沨所在的公司，还是如今赵沨的屋子。

“不了，谢谢你的好意，”他直起身，压平嘴角，淡漠的转过身去。

“不管你想干什么，我都没有兴趣，我现在不想和你再产生任何关联，我走了。”

他干脆利落，不给别人挽留的机会。

赵沨看着他的背影，感觉一瞬间像是回到了七年前。

七年前靳明也是突然就对他失去了兴趣，说了分手便转身离去。

他那时性情孤傲，不屑于去挽留对方，想着分手就分手，有什么大不了的。

结果却迎来了长达九年的相思。

赵沨眼底发红，恨意直冲颅顶，他想起自己不是为了看靳明再一次转身离去的背影才回来的。

于是他猛的开口，声音嘶哑道:

“等等，你先别走……”

靳明身形有一瞬间停顿，赵沨在他开门离去前说:

“靳明我胃疼，你帮我拿一下药，拿完了你再走。”

他想该在后面加个“可以吗”这样的询问词，但又觉得实在太过卑微，咬着牙闭上嘴。

靳明一听此话，果然有些犹豫。

他还没有铁石心肠到见死不救的地步，毕竟成年人混迹社会，都喜欢戴着乐于助人的面具。

他也带了许多年面具，主动帮助过许多人，一时有些不太能狠下心来就这么走了。

他右手已经握上了门把手，只要稍稍用力一拧，就可以离开这里。

但他最终还是思考一瞬后仰头闭眼，叹了口气回身问:

“药在哪儿？”

语气里充满了无奈，带了点自暴自弃的意味。

赵沨见这么说真的有效，有些抑制不住扬起的嘴角，随即掩饰般的捂住嘴，指了指卧室的方向。

“就在床头柜第二个抽屉里。”

靳明于是朝着他所指的房间走去。

赵沨见他进了卧室，立马起身来到那堆没有拆封的纸箱子前，迅速打开其中的一个，将里面的药箱翻了出来。

他掀起药箱的盖子，将里面白色的瓶子握在手心，眼神明暗不定。

卧室里靳明在床头柜前蹲着，低头翻找赵沨所说的治胃疼的药，却怎么也找不到疑似药瓶的东西。

他正准备出声询问，突然听到外面响起玻璃碎裂的声音。

他立马起身往外走，刚走到客厅就看到靳明正捂着肚子半跪在地上，旁边散落了一地的玻璃碎片。

他心里一惊，快速上前，“赵沨，你怎么了？”

赵沨此时脸色惨白，额头冷汗密布，嘴唇毫无血色。

靳明这下相信对方是真的难受了，一般人装不出这么真的效果。

他茫然的蹲在赵沨面前，想要上手帮忙却又不知道该怎么办，显得有些手足无措。

“不是，你这到底怎么了，刚刚不还好好的？”

赵沨近乎蜷缩在他身上，想要开口说话，腹内却疼的要命。

靳明努力低头看他的脸，拿起手机刚想上网搜索一下赵沨这情况该怎么办。

赵沨却突然扭过头，痛苦的呕出一口暗红色的血。

靳明脸色一变，立马拥着赵沨站起来。

“走，去医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