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一早,姜愿就起来了,她借了浴室淋浴梳洗,宋宴山提供了一套新的家居服给她穿。
因为不合身,姜愿把宽大的衣服下摆打了个结,露出纤细的腰身和肚脐眼,拎着脏衣篓穿过客厅进了洗衣房,将她的衣服扔进洗衣机里,定好时间。
三十分钟后,衣服就会被清洗,烘干。
现在最为苦恼的是她憔悴的脸色和遮掩不掉的黑眼圈,宋宴山是独自住在这儿的,自然没有女生用的化妆品和护肤品,姜愿正苦闷该如何解决时,却听宋宴山叫住她。
宋宴山那套家居服和姜愿是同个款式,只是他是黑色的,棉质的长袖套在他身上,被他穿得清爽又深邃,像是老派绅士的着装。而同样的,他手里端着新砌的浓茶,目不转睛地看着晨间的时政新闻,连行为都保持住了老古董的作风。
姜愿看他:“怎么了?”
宋宴山道:“把结扣解掉,露着肚脐眼会着凉。”
姜愿不当回事:“那有那么容易就着凉了,而且你的衣服对我来说太大了,不这样穿起来不好看。”
宋宴山顿了下,道:“还能关心衣服穿得好不好看,看来今天心情不错。”
姜愿默不作声,要说她也是个心情会大起大落的,昨日希望破灭时就感觉人活着都没劲透了,今天能看到曙光了,整个人自然也活过来了。
她有如此大的变化,宋宴山当然看得出来,但姜愿并不想和他解释,那些龃龉家丑,她没有脸讲出来,也就没办法解释清楚,能上机甲构建系对她来说究竟意味着什么。
她低哼了声:“是啊,我今天心情很好,所以不想丑丑地出门,宋宴山,你还有茶水或者咖啡豆没,分我点成不?”
“虽然我不喝咖啡,但你看上去也不像是会喜欢喝茶的。”话虽如此说,但宋宴山还是给姜愿倒了杯浓浓的茶水递给她,姜愿喜滋滋地端着滚烫的茶杯又钻进了浴室。
咖啡因和茶多酚都是消浮肿的利器,姜愿确实不喜欢喝茶,她只是将茶水倒在了叠得四四方方的洗脸巾的上面,然后把它捧起来热敷着眼周,这是个漫长的过程,连衣服都烘好了,姜愿才推门而出。
她坐到宋宴山的边上,让他暂时放弃看新闻:“你看看我眼周的浮肿是不是消下去了?”
宋宴山动了动,姜愿似乎没有察觉她挨得有多近,以至于宋宴山可以闻到她身上的沐浴液的味道。
这股清新如雪覆荒野的味道,对于宋宴山来说并不陌生,只是昨天夜里才沾上过他的身体,今日便能从姜愿的身上闻到,好像他们在不知情的时候曾有过缠绵。
宋宴山的喉结上下滚动,他轻轻移开目光:“看不出来。”
“直男。”姜愿似抱怨又似嗔怪地轻嘀咕了声,不再理会他,跑到洗衣房将干净的衣服抱回房间里去换。
身旁才刚满的空间现在又空了,宋宴山视线下滑看着姜愿才刚坐过,因而凹陷下的沙发面,抿了抿唇线。
两人吃了早饭出门,姜愿这才惊讶地发现宋宴山的房子是在地上小区,只是这个小区空荡荡的,没有太多的人烟,姜愿抬眼望去,阳台也都是空的,除了宋宴山住的屋子,都无生活的痕迹。
姜愿想起来了:“这里是沧澜湖庭?”
好险,她差点记不起这个小区的真实区名,脱口就要叫它’阴宅小区’。
只是在她印象中小区自建立好就停止对外销售,即使是开盘前就卖出的房屋,开发商也是宁可赔偿也要买主退了。如此赔本的买卖,当时传什么的都有,很多人索性就把它成为‘阴宅小区’,怀疑是有钱人用来安置祖宗牌位的地方。当然更过分点的,直接咬定这里闹鬼。
姜愿问宋宴山:“你是怎么买到这里的房子?”
宋宴山显然也知道那些传闻,道:“这里的房子不再对外出售,只是因为我把整个楼盘都买下来了。”
宋宴山再一次身健力行地证明了什么叫壕无人性。姜愿张了张嘴,万万没料到困扰他们这些平民许久,不得不用鬼神来解释的难题背后竟然只是这样简单粗暴的理由,果然贫穷是会限制人的想象的。
姜愿道:“是吗?说起来我小时候来过这儿,还在这居住过一段时间,认识了个男孩,虽然时间已经过去很久了,我都把他的样子忘了,就记得长得很好看,但那人不会是你吧。”
原来她还记得。宋宴山呼吸一轻,这样想到,可下一秒,迎上姜愿期待的目光,宋宴山颤着唇,明明承认的话已经要呼之欲出了,但他无法说出口,满心满眼都是昨日姜愿对他的异能表现出的恐惧和害怕的模样。
宋宴山知道这不能怪姜愿,虽然人都有慕强的心理,可真当某个人拥有了超越人的想象又无法被人控制的能力后,人们又会视他为病毒和丧失人性的刽子手,远离他,怂恿别人远离他,甚至希图联合他人杀了他。
姜愿没有做错,至少初遇之时,她并没有将宋宴山视为怪物,而是以一种宋宴山从未遇到过的悲悯宽容的目光注视他,道:“你也是被抛弃的孩子吗?”
那天清冷的月光洒落窗台,莹白的光镀了布偶一身,让她金黄的毛发也在黑暗中发出光亮来。
因为宋宴山都记得,所以才会冷漠地说道:“不是我,我没有必要住这儿。”
他没有从姜愿的脸上捕捉到任何的失望,只见她转回头去,重新目视前方,道:“这样哦,也是,那个男孩看上去苍白孱弱,看上去还有点神经质,和你……确实不像。”
宋宴山的睫毛轻颤。
*
康星第一军校独占了一座岛屿,若是地上交通,需得由车换到渡轮,非常麻烦。但还好,宋宴山有飞车,也获得了通往军校的空中航道使用权,所以不过几十分钟的风驰电掣也就到了。
此时还在暑假,偌大的学校里只能见到零星留校的学生,整座学校便在安静中无声地展露出它的气派与底蕴。这里是康星的高等学府,背靠着整个帝国,为帝国培育人才。只要进入这里,就意味着你将成为康星最优秀的人,并且获得了这一阶层对你的认可。
姜愿短暂地对校门口的开国元帅的雕塑行了注目礼,便随宋宴山往构建系的行政楼走去,按理来说,学生都少,系主任更没有道理这时候还留在学校,可他偏偏在。
宋宴山看上去和他很熟:“赵叔。”
还没等姜愿感慨,便听系主任道:“殿下,你来了。”
殿……殿下?
姜愿吃惊地看着宋宴山,虽然媒体对于王室的曝光只限于国王王后及王储,其他几个王子王女几乎没有露面,但宋宴山身上那种清贵但并不傲慢的气质,还是让姜愿对他的身份大吃一惊。
他怎么会是王室成员?虽然作为高等种族兽人能宽容地收留照顾低等种族兽人已经足够令人吃惊了,但这还远远比不上他的社会身份让人震惊的程度,毕竟王室一直都是种族歧视和阶级划分的隐形支持者。满池的淤泥,竟然能生出白莲,真叫人不可置信。
赵主任的目光轻飘飘地落到姜愿的身上,道:“先坐,坐下好细聊。”
赵主任显然知道宋宴山是爱喝茶的,一早便在小炉上烧了热茶,此时沏了递给他们,宋宴山问他要了杯白水放到姜愿面前,姜愿便察觉到赵主任落在她身上的目光逐渐意味深长起来。
宋宴山先开题:“赵叔,今天来我是想问你转系的事。”
赵主任露出了为难的表情:“昨夜殿下告诉我时,我还感到吃惊,无论是王室还是帝国都对陛下寄予厚望,依殿下的能力,也必然能为帝国做出莫大的贡献,为何突然想转到机甲构建系来?”
宋宴山道:“只是凑巧对机甲构建系有些兴趣,觉得必要时也是条退路,所以问问。”
那句‘必要时也是条退路’所蕴含的意味就多了,怎样解释都可以,果然宋宴山话出口,原本还打算苦口婆心劝劝的赵主任脸色登时凝重了起来,他对这句话显然有了他的理解,于是不敢再多说什么,立刻回到了本职上。
“如果是单兵系转到构建系,其实不难,绩点分够,能获得构建系的教授推荐就可以了,如果
殿下有意向,我可以为殿下写推荐信。”他道,“这些在招生简章上都是有写的。”
姜愿疑惑,开始反省当初她是不是睁着眼睛当摆设,斗大的字都看不到。
宋宴山不动声色:“招生简章上确实有,但我偶然得知,其实转系并没有那么简单。”
赵主任疑惑道:“殿下是从哪里误听到的消息?单兵系转到构建系一直都是这个规则。”
宋宴山说了个名字,听上去像是个女孩子,姜愿没记住,就见赵主任恍然大悟:“哦,是财务官的千金啊,她报的是机甲美学系,那不一样。”
即使是所谓的新娘院系,机甲美学系的门槛也很高,但主要是高在家世上,往届历年招收的都是财务官千金这样虽然出身不凡,但确实不是读书料子的千金或者少爷,学校情愿开个后门让他们进来,一来是为了让他们镀金,二来也是为了多认识同一阶层的人,方便家族日后联谊。说到底,还是为了维护他们这一阶层的利益,实现军政经济上的垄断。
对此大家都心知肚明,也正因此才会嘲讽机甲美学系为新娘学校。而且可笑的是,从这一层面来说,姜广镇确实算得上‘含辛茹苦’‘为女着想’,毕竟从血统和社会地位上来说,姜愿够不上美学系的招生门槛。
——但也请别忘了,她已经达到了机甲构建系苛刻的招录条件,如果姜广镇没有篡改志愿,本可以无需多浪费建一栋楼的钱。
宋宴山道:“同是机甲学院的,怎么不同专业之间还有不同的待遇?”
赵主任笑着摆手:“殿下不要嫌我讲话难听,没办法学生素质不一样,你们个个都是文化成绩能上七百分的高材生,美学系历届录取平均分都在五百左右摆动,我就算让他们转系了,他们也跟不上,况且构建系是出了名的延毕率高甚至很有可能毕不了业。再者,近些年已经有不少有钱的低等种族兽人通过砸钱进入美学系了,不把要求卡死点,让他们去了还得了,根本学不来。”
学不来的姜愿冷冷地看着赵主任。
宋宴山道:“那美学系的学生就没办法转系了?”
赵主任道:“倒也不是,如果她绩点成绩能到前2%,并且可以在大一时独立设计出机甲,就可以转。不过你也知道这几乎无可能,所以我们也不在招生简章印了,浪费纸不是。”
即使宋宴山与姜愿都知道存在歧视,可是听到这**裸的双标规则,依然都愣住了。
姜愿的脸色很难看:“主任,如果我没记错,机甲构建系就是教授同学设计机甲的专业,甚至有不少应届生因为无法设计出一台机甲而申请延毕四五年的,这个转专业条件是不是过于苛刻了?”
她骤然出声,但赵主任没有任何的意外,眼皮轻轻一掀,道:“你觉得过于苛刻,也可以选择不转专业,没人逼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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