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为今日寿诞夜宴忙碌着的可不只有长信宫上下,未央宫、长乐宫也是如此。
就连卫府上下,也不例外。
而压力最甚者,当数刚刚奉了霜伶之命并得到卫阕首肯,代掌卫府上下事务的翡灵了。
她上下打点着一切,尤其是霜伶费尽心力为太后做好的那份水晶寿桃。
直到亲眼看到寿桃装入红楠雕凤漆匣之内,并封装完毕,她又将其亲自捧到了后院寝室之内,对着正被七八名宫中女侍包围的霜伶躬身禀报。
“夫人,寿礼奴婢已经确认过了,没有疏漏,敢请夫人检阅。”
“哎哟,你们几位把我围得这么密,是怕我跑掉吗?连一丝风都透不进来,我怎么看呢。”
话落,她抬手轻轻挥了挥:“烦劳让一让。”
女侍们哪敢多话,纷纷退让一边。
见状翡灵赶忙上前,恭恭敬敬的将漆木匣捧起,而霜伶也不避讳,当着宫中遣来为自己梳妆打扮的女侍面前,双手将匣盖轻轻打开。
顷刻之间,匣内绚烂夺目的华彩便引得他们目露惊异之光。
亲眼确认过后,霜伶满意的点了点头:“好了,看这几位带了这么多行头过来,像是要在我这屋里开金饰店,这架势我还得有一会儿,你先将这个送上马车吧。”
“奴婢领命。”
正当翡灵转身要离去之时,霜伶却在身后叫住了她。
“这可是给太后的寿礼,务必仔细些,若是出了差错,丢了家主的脸面是小事,要是闹大了,可就麻烦了。”
此话一出,翡灵顿感双肩有千斤之力压下,双臂一颤,以至双手不得不紧紧抱着木匣才避免滑落。
“奴婢记下了。”
待到行至门口,与恰好已经先行更衣完毕的卫阕打了个照面。
“奴婢问候家主安好。”
“嗯。”
瞥了一眼翡灵抱着的木匣,卫阕抬手掀开匣盖看了看,随即问道:“可是夫人敬献给太后的寿礼?”
“正是。”
见翡灵点头应答,卫阕便抬手将木匣接了过来:“府里事多繁杂,你刚刚接手,还有很多琐务要忙,先去吧,这个交给我就行了。”
家主发话,翡灵自然不敢有其他言语,更何况她手里的确还有很多事,正可谓是求之不得,便躬身行礼后匆匆退去了。
“都已经交代好了,你又何必多此一举?”
看着铜镜中卫阕那模糊的身形,霜伶轻声抱怨道:“当初我说让她暂时掌管府上事务,你也是同意了的,不过看样子,你还是不放心呢。”
“毕竟还小嘛。”
卫阕轻轻将木匣搁在了案上:“再说了,我刚刚到门口就听到了你嘱咐的那些话,也不怕把这孩子给吓着了,貌似你比我更不信任她。”
“胡说什么呀你。”
霜伶起身展开了双臂,任由女侍将绣金锦服披在她的身上:“你也知道她小,又是从乡下来的,刚进府还没几天。我是见着他乖巧聪慧,也算是我唯一熟悉的人,才趁着家老一职空缺之际,让她暂时顶上的。不多嘱咐几句,万一出了差错,难道还真的要治她的罪不成?”
“说的也是。”
话落,卫阕扫了一眼霜伶身侧的那些宫中女侍,不忘笑道:“有劳诸位女侍为拙荆如此辛劳费神,在下略备了一些薄礼,稍后回宫复命之前请诸位笑纳。”
女侍们一齐躬身行礼:“多谢少府大人赏赐。”
一切梳妆完毕,女侍们相继退出了屋外。
霜伶这才敢长舒一口气:“倒是真大方,前番入宫拜谒太后之时,也没见你对她们这么有‘礼貌’。”
卫阕则道:“这次不同,今日是兰林殿的韩昭仪亲自指派的。自打卫皇后早年仙逝,陛下虽再不立后,宫中妃嫔实际上却以韩昭仪为尊,加之她先后为陛下孕育了七殿下和六公主,地位超然。太后宫里的女侍大多与我熟络,无需那般虚情客套。”
“嗯?”
觉察出卫阕话外之音的霜伶,细眼打量着他:“听你这一副亲疏有别的口吻,好像与太后不同,对这位韩昭仪,你看起持礼有方,可实际上却和她拉开了距离,生怕被她一口吃了似的。”
卫阕笑道:“她就算真是一只想要吃人的老虎,盯上的猎物也不会是我。”
说罢,卫阕伸手拍了拍案上的漆木匣:“时间差不多了,太后昨日特地嘱咐我们早点过去,她想和你说说话。”
随即,他便不等霜伶,自行转身出门去了。
“我这...”
眼看身边没有了旁人,霜伶只得自己将其抱了起来,还不忘冲着他的背影小声嘟囔道:“我也算是这座宅邸的女主人,别人还有三瓜两子儿的,你好歹尊重我一下好吗?”
前脚刚刚迈出门槛,卫阙忽然停了步子,扭头看着霜伶,淡淡笑问:“对了,昨夜你对我敬酒时,说有事相托,我一直在等你告诉我。”
一想到自己昨晚对卫阙所说的话,霜伶自然不会实话相告。
未等霜伶编好由头回应,卫阙便复笑道:“难不成,你自己解决了?”
见他这么说,霜伶顺势借坡下驴:“是啊,谁让你酒量那么差,再说了本来就是小事,您贵人事忙,我也就不好麻烦。”
“是吗?那就算了。”
卫阙扭过脸去轻笑着摇了摇头:“真可惜,你可不随意开口拜托人,我还挺期待的。”
先行登上马车的霜伶,突然后脊一阵发寒,就好似有一双眼睛始终盯着自己不放。
单手扶着车辕的她扭头回望,直觉向她提供的方向尽头,是一座高阁。
距离过远,她根本就感觉不到有人的存在。
而方才那种紧迫的感觉,也突然消失不见了。
“怎么了?”
卫阙见她停了下来,便顺着她的方向看了过去,同样一无所获。
“没什么。”
霜伶轻轻摇了摇头:“好像有只很少见的鸟,一眨眼就飞过去了。”
“该出发了。”
卫阙提醒道:“今晚要见的人会很杂,我们都要做好准备才行。”
“这一点,不用你说我也知道。”
单手撩起了马车前帘,霜伶探身钻进车内,那份不祥的预感,也只得暂时埋在心里。
不过,两人先后登车前的一刻,视线都不约而同的向某个角落快速扫过。
只是方向不同罢了。
马车缓缓驶离府门之后不久,阵理以极快的速度感到了高阁,沿着楼梯自上而下仔细搜查了一遍,依旧没有任何发现。
殊不知,高阁顶上的飞檐之侧,齐木夏正躲在这里。
“坏了,还有箱子!”
直到阵理一无所获离去之后,他才直拍胸口长舒了一口气。
“虽说快了这家伙一步,可我到底也没有发现什么,对方的警觉性未免也太强了吧...”
摇晃的车厢内,与卫阕对向而坐的霜伶,听着窗外三声鹧鸪啼鸣,心中大致了然,面儿上却依旧不动声色。
“没成想这长安城内,竟也会有鹧鸪。”
背靠在车厢内壁的卫阕淡淡笑了笑:“听起来还是一只孤鸟呢。”
“你管得可真宽。”
下意识翘起二郎腿的霜伶,右肘搭在了侧穿边沿托着面颊:“连这种鸟叫声你也要掺和,要不你出去抓住它,让他闭嘴算了。还是说你打算给人家找个伴儿?”
“听这距离倒是不远,不过等我过去,只怕是早就跑了吧。”
说罢,卫阕瞥了一眼霜伶这毫无半点名门贵妇样子的坐姿。
“知道了,知道了...”
察觉到卫阕眼中的不满,霜伶干硬的咳嗽了一声,慢慢放下了自己的腿坐回了原样。
话落,她看似漫不经心的问道:“对了,虽说也见过了两个皇子一个公主,还有那位老太后,不过对于你先前并未对我仔细说明在宫中那些复杂的关系,待会儿要什么需要注意的,我可要事先备一下课,免得出岔子。”
“要说起来注意的地方有很多,但其实也没什么。”
“没说一样。”
霜伶短叹一声,一脸不悦地扭过头去:“我听不懂。”
卫阕笑答:“因为人太多了,陛下膝下的众皇子就不必说了,不光是以丞相上官胥为首的这些重臣,还有外封就藩的诸王,也会来向太后贺寿。我也不能确定他们见面会和你说什么,不过你也不用惊慌,对付这些人,只要不深聊,用八个字就可以应付了。”
“呵呵,你说的该不会是见招拆招、随机应变吧?”
听着霜伶对自己一声冷呵,卫阕点头道:“意思差不多,聪明。”
“废话,你这就是三不管嘛,一点责任心都没有。”
霜伶直起腰冲着他就是一通抱怨:“上次你那个迷妹公主就已经够让我心烦的了,莫说久经宦海的丞相他们,还有什么封疆大吏、各地藩王,光是记名字就要记老半天。你说得轻松,还随机应变,把我当魔术师了?你倒是变个我看看?”
见着她一脸不情愿的样子,卫阕忍不住垂首笑道:“不用怕,长信宫你先前已经去过一次了,陌生感带来的恐慌应该淡去了不少。再加上你过了太后那一关,有她老人家坐镇夜宴会场,自然也会重视你。再加上还有我在你身边,到时我自然会教你应对。”
一听这话,霜伶眉间微挑:“难道上次我被太后召进长信宫,是你有意安排的?”
“也不算是。”
卫阕道:“我只是在入宫向太后请安时无意间提到了你,太后得知自然是要亲眼见见的,我不过顺水推舟罢了。”
“算得真细。”
霜伶一面拍手一面咂嘴,突然间她像是想起了什么,当即追问道:“那要是你和太后恰好都不在我身边,我该怎么办?”
正说时,马车缓缓停了下来。
卫阕道:“我们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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