鱼若隐并不怀疑，如果不是陆情真及时补全了她的伤口，她身上的血肉骨头会从那个伤口里全部流出来，说不定还有内脏。

她还算活人吗？

哪个活人身上的骨头和血肉都是碎开的呢？甚至是割开一个小口子，骨头混着血肉就那么哗啦啦地流了出来。

鱼若隐见陆情真不回答她，便又问了一次：“情真姐，我现在应该算什么？鬼吗？还是僵尸？”

“你还没死。”陆情真神情复杂地看着鱼若隐：“我也说不上来你现在算什么，不过魂魄没离体，生命迹象没有消失，你还活着。”

“哦，是吗。”

鱼若隐兴致怏怏的，看着像是没信陆情真。

陆情真这下终于明白自己可能惹乱子了，触碰到江怀宁过深的秘密了，她的使命是连接冥府和四灵店，可不是触碰江怀宁的底线，她还不想被灭口。

她有些着急哄好鱼若隐：“我说真的，你确实是没有死，虽然你的筋骨和内脏，甚至是血肉都被碾碎了，但江老板的灵气维持住了你身体的完整，只要她的灵气不消失，你就不会死！”

“灵气消失了呢？”

“你……”陆情真颓废地抓了抓头发，她很想骗一骗鱼若隐，但她没那么擅长撒谎：“那你应该就真死了，不过……不过你不要放弃啊，只要在江老板灵气消失以前找到东西让你的身体复原就好了，我记得……记得万年紫灵老参可以续骨活肉，难是难了点，我肯定能给你找到……那样的宝贝，别人找不到，我肯定可以。”

陆情真不是个坏鬼，她只是好奇心强了点，惹了祸也不会想跑，只想尽力弥补。

可是鱼若隐现在很难因为陆情真的话而重新扬起笑容，她看着空荡的四灵店：“我听鬼说四灵店存在了四千多年，来店里交易的除了部分有缘分，其他的人妖鬼都很厉害，如果真的有什么万年紫灵老参的话，四灵店应该就有吧。”

“对对对，四灵店肯定有！”陆情真一喜，很快就又萎靡了下去。

她听明白了鱼若隐的话外之意，如果万年紫灵老参有用，江怀宁大概早就给她用了，而不是冒险把所有灵气都给她。

陆情真彻底泄了气：“这太诡异了，江老板给了你那么多灵气，再严重的伤也应该好了，怎么会……”

鱼若隐已经听不进去陆情真说话了。

她望着自己的掌心，那里血色饱满，纹理清晰可见，还能感受到作为支撑的骨头。

如果不是亲眼所见，她又怎会愿意相信皮下所有都已碎裂。

怪不得江怀宁不让她修行任何一门手段来对抗鬼，她跟死人的区别已不是很大，要是化鬼，还是死得最惨的那批鬼，没有化作恶鬼被术士追杀都要谢天谢地了，居然还在那里妄想能够成为术士。

陆情真说她还算活的，可鱼若隐觉得她已经死了。

江怀宁的灵气救世都足够，到了她这里，居然只能堪堪维持住她身体表面正常，还有什么办法能让她的身体痊愈呢？

没有了。

不会有了。

鱼若隐没底气再怪江怀宁强行给她灵气了。

如果江怀宁不给她灵气，她现在应该连健康的表象都没有，彻彻底底沦为死人了。

她该谢谢江怀宁的。

谢谢她让她还能呼吸阳间的空气。

鱼若隐有些想哭，可她的眼泪迟迟落不下来。

她死了。

她居然就这么悄无声息地死了。

什么时候的事呢？

鱼若隐仔细回想了一下前天发生的所有事，她记得她摔倒在地上以后被什么力量压住了，疼痛提醒着她骨头即将被碾碎，只是随着江怀宁出现，那种痛感就消失了，她也就没有太在意了。

是那个时候吧。

她就是那时候死的吧。

骨头一寸寸被碾碎，内脏被刺穿碎裂，一块完好的肉都没给她留下。

杀死她的东西不是人吧？

鬼？还是僵尸？

好疼。

鱼若隐其实感受不到疼痛，但她就是觉得她自己疼。

看着完好的手心，她却满脑子都是肉末。

她弯下腰，发出两声干呕，等着不适平复才说：“原来这就是她不拿回灵气的原因。”

“拿了，你就死了。”陆情真嘟哝着：“不拿，她也就是虚弱点。”

鱼若隐一怔：“如果她一直不把灵气拿回去，她会死吗？”

“不知道。”陆情真把头摇得像拨浪鼓，见鱼若隐神情不对，忙往回找补：“应该不会吧，不过肯定会越来越虚弱，但你也别惦记把灵气还回去了，这毕竟关系着你的命，等着秋天就好了，秋落不像夏鱼那么难相处，也不会危害社会，而且她会保护江老板的。”

鱼若隐有些听不进去陆情真的话了。

她觉得自己这两天太矫情了。

她总是计较江怀宁的态度，江怀宁说过什么，却没留心江怀宁做了什么。

江怀宁初见还是那样血色充裕的模样，遇见她以后一刻比一刻虚弱，她早该想明白这跟她脱不了干系的。

她总是那么轻易地破碎，那么轻易地否定江怀宁的好。

根本配不上江怀宁的付出。

鱼若隐突然站了起来，陆情真被吓了一跳，急忙拽住了她：“你去哪里？”

“道歉。”鱼若隐垂着头，低语着：“我……我不该怪她的。”

“你是不是疯了！”陆情真叫了声，又觉得自己声音太大了，惶恐不安地看了眼楼梯，忙把鱼若隐拽了回来，压低了声音说：“你道完歉准备跟江老板说什么？”

“我……”

其实如果可以她想问问江怀宁为什么要瞒着她，为什么要对她这么好。

可是不用问，她就知道江怀宁一定不会说。

江怀宁这些天的态度已经很明显了，甚至连在帮她都不肯承认，时冷时热的态度也很奇怪。

她似乎想让鱼若隐做个什么都不知道的傻子，活在她的庇护下。

鱼若隐泄了气：“不知道。”

陆情真把握机会劝道：“虽然我不知道江老板为什么对你这么好，但她不想你知道她为你做过什么，一定有她的理由，既然这样……你能不能当不知道，这样或许对她对你，对我都好？”

“你？”鱼若隐一时有点没绕过来她和江怀宁的事怎么还牵扯上了陆情真。

陆情真指了指鱼若隐的食指，挤眉弄眼道：“江老板要是知道极力隐瞒的事被我戳破了，一定不会放过我的。”

鱼若隐自己想知道真相的，她没想拖陆情真下水，面对陆情真的请求，她很难拒绝。

“可是……”鱼若隐往天花板看了眼：“她们应该听得到我们说话吧。”

只要她们想。

鱼若隐通过陆情真才对江怀宁和夏鱼的力量又有了新的认知。

陆情真摇摇头：“不会的，江老板现在力量不够，想听也听不到，夏鱼那个人只对酒感兴趣，酒以外的人和事她都是一副漠不关心的样子，可能其他三灵和江老板能强点，不过她天天咒江老板死，还总挤兑秋落……反正她肯定没兴趣听我们说话。”

“可是……宁阿姨好像能读我的心。”

陆情真脸垮了一瞬，很快又恢复了过来：“不用担心，她现在灵气全在你身上，只要你不愿意，她读不到你的心。”

是吗？

鱼若隐仔细回想着这几天跟江怀宁相处的细节，还真是只有最开始有那种一眼被看穿全部的感觉，后面的江怀宁虽然也能看穿些她的想法，但不是完全一致的回应，更像是在猜她的心事。

鱼若隐松了口气，她忽然想到另一种可能：“情真姐，你说我不愿意，宁阿姨就读不到我的心，那就是说灵气现在归我控制，如果我愿意把灵气给她用，宁阿姨是不是她动用力量也会更轻易一点。”

“当然！”陆情真小声说：“不仅你的意愿，你们俩的距离也会限制她动用力量，以后要是碰上厉害的妖怪，你就挂到她身上，然后不停地默念我愿意好了！”

陆情真一下吐露完心声，方才觉得不妙：“咳咳，那个别说是我给你的建议。”

“好。”鱼若隐乖乖应下来了。

感谢陆情真的热心多话，她现在觉得相处几个小时的陆情真比相处两天的夏鱼都亲切。

不敢问夏鱼的话，倒是想和陆情真说了。

她有些犹豫地问：“情真姐，我能问你个问题吗？”

“问吧，我们是朋友了，你想问什么都可以。”

陆情真似乎为了感谢她的保密，赋予了她一个新的身份。

鱼若隐轻轻呼了口气：“宁阿姨她……她到底是什么？也是灵吗？”

“应该吧。”陆情真抓了抓耳朵：“具体的我也不知道，我只知道她可以控制四灵，而且可以强行唤醒四灵，让四灵在同一个季节出现。”

陆情真说着说着竟是笑了出来：“你都不知道一边吹微风，一边吹寒风，一边出太阳，一边在飘雪的场面有多滑稽。”

她确实是不知道。

她没有经历过四千多年前的混乱，甚至只是个平常人。

平常人吗？

本该坚定的答案，突然就不太确定了。

鱼若隐觉得她该有个身份的，江怀宁能这样为她付出，总该有个理由。

暗自偷笑的陆情真，忽然停了下来。

她眯起了眼睛，认认真真地看过鱼若隐：“不对，我好像见过你。”

“见过我？”

“对。”陆情真撑着下巴，死死盯着鱼若隐：“我应该见过你。”

“不会的，我可以确定我没见过情真姐。”

“不是现在。”陆情真把黑玉牌掏了出来，摸了摸又放了回去：“可惜冥牌只能看今生生平，生死簿才能看前世。”

陆情真的意思是她可能见过她前世？

鱼若隐还想问，江怀宁和夏鱼已经从楼上下来了。

陆情真做贼心虚，一下从椅子上弹了起来，闹出的动静让夏鱼一下看了过来：“陆情真，你不会做什么亏心事了吧？”

“你……你胡说！”

陆情真掐着手心，勉强辩驳。

“最好没有。”夏鱼冷哼一声：“你现在带我去找玉傀，我帮你会会它。”

“你会这么好心？”陆情真将信将疑地打量着夏鱼，见她真要去找玉傀，不敢相信地望向了江怀宁：“江老板，你跟她说什么了？”

夏鱼一下掐住陆情真的脖子：“少打听。”

她把陆情真朝她怀里带了带，掐变成了勒，强行将陆情真带出了四灵店。

陆情真都从眼前消失许久了，鱼若隐才想起来夏鱼找陆情真的正事：“宁阿姨，我们不是要问守护魂灵的事吗？”

“她太吵了，我们换一个问。”

“好。”鱼若隐偷偷挪到江怀宁身后，一下抓住了江怀宁的手：“我愿意。”

本该在心里默念的话，不小心说出了口。

鱼若隐窘迫极了，偏偏江怀宁还要来问她：“愿意什么？”

“情真姐说我愿意的话，离你近点，你动用力量会更轻松一点。”

她不够义气地出卖了陆情真，报应一下就来了。

江怀宁冷着脸，拨开了她的手：“不需要。”

那张脸如寒霜，似要将她拒之千里。

可她的身上流转着江怀宁的全部灵气，她的命靠江怀宁维系。

如果江怀宁当真绝情，轻易就能拿走她的全部。

换做以前鱼若隐可能会逃，因为江怀宁冷淡的态度把自己缩进壳子里，小心翼翼地把自己藏起来，避开受伤的可能，可是现在她早已浑身是伤了，她身上都没一点好地方，是江怀宁替她遮住了那些，让她勉强算个活人。

她对她再冷，她也想她能轻松点。

鱼若隐再次牵住了江怀宁的手，并不强硬，甚至下意识地示弱：“我怕鬼，你帮帮我。”

江怀宁没有再松开她的手，甚至用了力气将她的手握紧，似乎想把勇气分给她。

江怀宁掌心温度很低，比起那晚欢愉时搂住她背落下的灼热，像是两个人。

可鱼若隐的心，远比那晚热。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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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章 真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