问出这句话，陆曦九心里升起一阵畅快，不管白夜的答案是什么，他也往谜底迈进一步。

最初察觉到她可能不是人的时候，他没有惊讶。

他设想了很多可能，然后一个一个排除。这一年时间，她很少在人前露出破绽，唯有今天，情况紧急。

去年捡到那颗珍珠时，他调查的方向就开始改变。

白夜或许不是他所设想的动物成精，而是一种更遥远更奇幻的存在。

他想知道她到底是什么，也想知道她为什么会在这里？

如果不是人，刻意伪装混入普通人中，一定有不得不如此的原因。

那么会是那个原因造成了她突然的死亡吗？

陆曦九思路清晰，态度也是前所未有的强硬。

心里憋着一股深切的愤然，她游泳如此厉害，如果真是他所想像的那种生物，上一世，她会溺海而亡就是一个笑话。

陆宅的花园很大，除了很多开花的植物，也有枝叶茂密的灌木，被修成整齐的形状，像围墙一样竖立在蜿蜒的小道两旁。

两颗奶团子藏在背阴处，一时难以被其他人发觉。

近似孤立的环境让白夜有一丝惊慌，同时惊异于曦九九敏锐的感官。

他的思维回路简直奇特，什么样的人会突然一本正经的问小伙伴“你是鱼吗”这种问题？

掉马这种事，她也有经验。

攻略的第一个世界，被攻略者是大国储君，非常自我又强势的一个人。

第一次攻略气运强者，她还没有什么经验，攻略过程中露出马脚，被心思缜密的储君看穿。

当时她犯了一个致命错误，人鱼对自己的种族感到自豪，加上和储君相处了几年，被他套话时，没有防备，不慎坐实了他的疑问。

若不是她快一步吞噬掉他的气运，差点被他困在那个世界。

通过这件事，她得到的教训是：无论何时被怀疑身份，打死都不能承认。

白夜心思千转百回，面上一副呆愣模样，两根食指下意识对在一起，大眼睛扑闪扑闪眨个不停：“昂？你说什么？我怎么听不懂？”

陆曦九垂眸，盯着她对在一起的手指。

她撒谎或者心里愧疚时，最喜欢做这个的小动作。

这一世，这个习惯还是没变。

他上前一步，逼迫她后退，退到鞋跟抵住花坛，退无可退。

然而他还不愿停，俯身朝她迫近，近到可以看到彼此脸上细小的绒毛，才堪堪停住，漆黑如墨的眼睛紧紧盯住她的瞳孔，声音清淡如烟，“刚刚，我看见尾巴了。”

停顿一秒，补充：“银色的。”

白夜瞳孔微缩，手下意识背到身后捂住，抬眸看到他似笑非笑的表情，仿佛有一盆凉水从头顶泼下。

厉害的人鱼在水里可以凭意念转换尾巴形态，可以用尾巴游泳，也可以用腿。

基于身体构造，对人鱼来说，当然是尾巴更舒服。

她可以随意控制自己的身体，只是刚才情况情急，白夜记不起自己有没有因为焦急将腿变成了尾巴。

让她胆寒的是曦九九说出了尾巴的颜色，她确实是银尾人鱼。

不能被人发现人鱼的身份，人族贪婪自大，认为世间一切都该在他们的掌控之下。

如果曦九九发现她是人鱼，往事一幕幕浮现在眼前，白夜脸色骤然苍白，这个秘密绝对不能让他知道。

白夜低下头，遮掩住眼底的决心，“005号，如果，我是说如果，抹消故事中的重要人物，后果严重吗？”

005号声音发颤：“严重，非常严重。快收起你那过于危险的想法。”

“……可是这件事，绝不能让人知道。”

005号开启的世界，有一个限制，任务进度未过百分之七十之前，宿主不得自主废弃任务，否则无法前往下一个世界。

而如果任务对象在任务期间遇到非自然意外，他们大概会永远困在这段时间里。

既无法前往下一个世界，也无法选择新的可能，连死亡都无法结束那样的轮回。

005号不知道白夜在绑定它之前发生过什么，初遇时白夜一身落魄，像个无家可归的野孩子，唯有一双眼睛像刀刃一般，锐利有神，令人望之生寒。

多年相伴，它无比确信，白夜会说到做到，忍着一身寒意，极力劝哄：“宿主，你冷静一点。事情没有那么糟糕，我肯定你刚刚没有露出尾巴，或许他只是开玩笑。”

“你确定？”

“我确定。”

“那他为什么要那样说？”

005号在心里给自己打气，人鱼思维跳脱，但并不记旧账。只要能打消她此时的念头，翻篇就好了。

它绞尽脑汁，终于想出一个勉强能忽悠的说辞：“据我观察，他真的非常喜欢你，刚刚应当是想逗弄你一下。这是个以恋爱为主线的书中世界，你不要动不动就喊打喊杀。我提议先尝试撒娇，看看他的反应？”

自动过滤掉前面两句话，白夜精准读取到解决方案，“撒娇？我试试。”

她抬起脸，刹那间眼里盈起泪水，委屈巴巴地看向曦九九，“坏蛋！”

没想到会吓哭她，陆曦九猛然僵住，不管是上一世还是这一世，印象里她都很少哭。

性子活泼，又皮实贪吃，常常把周围的人缠得心不由己，她却好像站在隔岸，冷眼旁观。

此时泪水顺着脸颊滑落，瘪着嘴，模样委屈极了。

对她来说，这是那么沉重的秘密吗？

陆曦九无声叹息，绷直的肩背放松下来，抬手圈住她的肩膀，声音温软：“别哭，我错了，不该那样逗你。”

哭声戛然而止，“真的是逗我？”

“嗯，只是想夸你游泳很快，没想吓哭你。”

他在心里妥协，就这样吧，反正无论她是什么样，他都不会放手。

突然，他身体僵直，整个人无法动弹。

从泳池过来，他只穿了一条泳裤，上身披了条浴巾。

方才情绪紧绷没注意，此时发觉她踮着脚靠上来，在他脖子周围嗅来嗅去，灼热的呼吸喷洒在皮肤上，像软软的羽毛尖尖扫过皮肤，痒得脚趾蜷缩。

他克制的退开两步，她主动上前，还想凑近。

两手握住她的手臂，曦九稍稍后仰，声音带着一丝轻颤，“你……干嘛？”

白夜仰脸看他，泪痕未干，眉头微拧，眼中迷惑：“你身上，香香的。”

更准确的说，脱掉衣服后，他身上那股时有时无的香味比平时更加明显。

她忍不住靠近一点，再靠近一点。

“……”陆曦九脸上浮起两团红晕，僵硬的转过身，背对着她伸出手，“我们……回去吧。”

她说过很多次，他身上很香。

他平时并不用香（主要还没到年纪），到底是什么香呢？

回去路上，两人都没有主动说话。

白夜心里极为欣喜，忍不住跟005号念叨：“这么容易就糊弄过去了？什么嘛，还以为要被发现了。”

005号瞧她一脸轻松，撇嘴，“刚刚还想抹消人家，这会儿又好了？”

“我那是太紧张。如果真要做，我可能……”也对他下不了手。

“可能什么？”

“没什么。既然事情解决了，你可以跪安了。”

“……”过桥拆河不要太熟练。

两人回到宅邸，其他人已经回来了。

朱叔和钟隐秋正往外走，看到他俩进来，同时松了口气。

钟隐秋走过来：“你们俩跑哪儿去了？回来没看到人，正准备出去找。”

白夜拿浴巾擦了把脸，奶声奶气的说：“我们从花园回来的，那个小奶包没事了吗？”

朱叔道：“已经没事了，多亏你们反应快。”

后来听阿姨说，她中午哄睡了陆思睿，将他放在婴儿床上，自己下楼忙家事。

掐着陆思睿平时的午睡时间上楼，却发现人不见了。她到处找没找到人，才给朱叔打了电话。

朱叔回到宅院，叫所有人找陆思睿，没想到最后是阿姨在三楼看见陆思睿掉进了泳池。

谁都不知道三岁的他怎么跑到了那么远的地方，好在最终没有发生令人遗憾的事，算是有惊无险。

-

暑假过去，白夜以为这一年和上一年没什么区别。

幼儿园开学，才得知曦九九和赵赵已经从大班毕业，上学前班了。

他们俩报了清水小学的学前班，校址就在清水小学旁边。

幼儿园一直在一起的几个小伙伴，除了温雅还和她在一起，另外两个只能在武馆见面。

这一年陆思睿也开始上幼儿园，他没有去清水湾新开的贵族幼儿园，而是在哥哥读过的清水幼儿园上学。

白夜经常遇见陆思睿。他好像认得她，遇见她就从口袋里摸出小点心，想送给她。

可惜白夜自忖是大孩子了，收比自己小班小朋友的东西，像在欺负人，从不肯要他的点心。

每次陆思睿都委屈巴巴地看着她，想硬塞给她。然而他年纪小，拗不过白夜。

白夜被他堵得次数多了，讨厌麻烦的人鱼干脆躲起来，每每远远看到他的身影转身就走。

她还没有出察觉，对曦九九以外的小男生，她的耐心实在有限。

等她幼儿园大班毕业，满心以为会在学前班和小伙伴重遇。然而她和温雅上学前班时，曦九九和赵赵已经读一年级了。

他俩进了清水小学一年级一班，这一年顾默墨晓上三年级。

白夜快郁闷死，大班一年没有曦九九的投喂，一开始非常不习惯。雅雅可能看出来她平时吃不饱，也开始每天带点心和她一起吃。

后来吃喝不愁，日常却总觉得缺了点什么。

终于，熬过漫长的学前班，她和温雅也可以读一年级了。

这年九月，开学日，白夜没让哥哥催促，早早起床，满心期待去清水小学。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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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6章 第二十六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