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偏执着迷

“他本来浑身是光。有那么一瞬间,突然就黯淡了,成为宇宙里一颗尘埃。我努力回想起他全身是光的样子,却怎么也想不起来。后来发现,那是第一次见到他时,我眼里的光。”

——士别三日

Chapter 01

热夏,隆城刚刚结束一场暴雨。

桑渴在家闷了三天,终于能出来透口气。

桥东头铺列的青石板被雨水冲刷得洁净亮堂,桑渴坐在石桥中央,头顶是扶柳枝条,脚下是凌波,一双细瘦的腿悬在半空不停晃动。

呆坐了会,她突然就鬼使神差地低下头,问:“端端,你相信一箭钟情吗?”

耳边本该只有阵阵风浪声,结果一道懒洋洋的声音突然横插了进来:“?”

“那是什么。”

“能吃么?”

少年神出鬼没,嘴里叼着半块煎饼,也不知道是从哪儿冒出来的,他兀自接完话,便大摇大摆朝桑渴身边一坐,模样懒痞又散漫。

端端是桑渴养的一条狗,病歪歪的土狗,在她怀里沉默。

来人刚坐下,正赶上到点儿桥头准时亮起灯火,少年的脸正对灯火,他本能地眯起眼。

天桥下边是乍一看深不见底的护城河,他俩一个身子朝前一个身子朝后,一个正对明黄灯火,一个背对。

那天桑渴记得很清楚,傍晚,隆城天空是墨蓝色的,上面一片云朵都没有,干净而浓稠。

哪怕远处有工厂高楼绵绵不断地向外排放黑烟,滚滚浓烟直冲云霄,也只像是不慎泼进天穹画像里的黑水墨。

在桑渴眼中,这座城市一如既往的典秀、漂亮。

问完话,伴随桥上蓦然而起的灯火,桑渴循声昂起头。

只见少年一截柔软细长的脖子,红色的平安绳扣下边是一枚宝石光的珠子,衬着他雪白细腻的肌肤,嶙峋漂亮的锁骨,他整个人沐浴在明黄色的暖光之中。

不过桑渴觉得奇怪,明明是那样柔和的光线,但在他身上却透着旁人看不懂的清寂感。

他似乎在刻意伪装懒散熟稔,骨子里其实分外冷淡。

少年的脸原本对着半空,突然就低垂下来看向她。

桑渴毫无防备撞进他的瞳孔中,那是一双精致过分的桃花眼,黑黢黢的眼珠,透着凌厉,试探,打量。

两张脸相距不到五公分。

桑渴被吓到,猛地将头缩回,她抱着狗,体温骤升,心跳声噗通。

那年她八岁,互联网浪潮席卷全国;还珠格格热播,五阿哥永琪在围猎场对小燕子一见钟情;隔壁敲锣打鼓,搬来一个男孩。

当晚回到家,桑渴听父亲说,那男孩出身高贵,只是暂时落脚在小城,他母亲是他们家的大恩人。

“小渴,你要好好善待人家。”

彼时的桑渴,手里捧着一牙西瓜,懵懵懂懂听着,一不留神竟咬了满嘴西瓜籽,她对着塑料袋连呸了好几声,然后用力点头。

没想到后来,父亲的这句话像是一道诅咒,在此后漫长的岁月里一直缠绕在桑渴的心头,让她动弹不得。

***

“桑渴,回头啊!”

声音还未完全落下,远处的篮球便直直砸向她的后脑,‘咚’的一声。

桑渴毫无防备,手中垒老高的书籍掉落一地,身体也失重扑向水泥路面,膝盖被粗粝石子滚过,应该是蹭破了皮,她上下吃痛,双手本能抱住疼得最厉害的脑袋。

“都说了回头,你是傻了吗?看,裴哥,她活傻了。”

那人穿着蹩脚紫金色的球衣,一边嘻哈调侃一边小跑过来捡球。

鞋子的摩擦声,球在桑渴身畔近距离弹起又落地的扑通声,一下又一下并伴着扬尘,声音闷沉震耳。

桑渴捂着后脑,咬唇等待那阵钝痛还有耳鸣过去,紧接着小声说:“我没活傻。”

刚说完,她视线猛地落到后边那慢慢悠悠晃荡过来的人身上。

那人姿态随意,一只手轻松接过杨培东扔过来的球。

傍晚天色,少年模样冷峻,高瘦,面无表情的时候十分正经并富有压迫感,一双眼直视前方的球场铁网,手上运球的动作丝毫没停下。

像是高高在上俯瞰人间的鸷鹰。

那是...裴行端。

意识回笼条件反射,桑渴缩回了捂着头的手转而盯着他的脸仔细地看了一下,发觉他没有不高兴于是放下心,后又发现他鞋面上有灰,于是挪到他身前很自然地用袖子帮他擦了擦。

姿态认真虔诚。

“噗..”杨培东瞪大了眼,似乎对这样的场面已经见怪不怪,但貌似此情此景又因为桑渴的狼狈模样更添了一丝别样的猎奇感,他捂着嘴笑声扭曲降维。

“别介,别,我要吐了真的,你玩儿啥呢姐?”

“鞋子,不干净了,擦一擦。”桑渴说,她擦完鞋子看向杨培东,眼神清澈,仿能见底。

杨培东听完依旧在笑,笑得前仰后合,末了笑岔了气儿双手叉腰,连连哎哟啧叹不已:“牛逼,真不愧是你啊我的桑姐。”

这话拐了七八个弯,不知怎么的突然就落到了一直默然不语的裴行端耳朵里,他收回对着铁网的冷淡视线,毫不留情地用鞋底制止了桑渴正在帮他擦鞋的动作。

桑渴的手腕突然被他压在鞋底不能动弹,她愣愣抬起头。

小姑娘干干瘦瘦,身板没有一丁点儿曲线。

裴行端刚才拍球时的正经荡然无存,他笑着弯下腰,跟她对视,笑容带着点儿痞,他说:“桑渴,今天换教室,你给我搬书。”

是肯定句,没有丝毫语气方面的起伏。

他不说话的时候整个人很慵懒,透着浅薄无谓,可一旦这样沉声挨近谁说些什么的时候,整个人就像是变了个人。并且他似乎对于眼前这个狼狈摔倒、到现在都没站得起来的小丫头有着浓浓的自信,她一定会同意。

桑渴的手腕还被他压在水泥路面上,她轻轻挣动了两下,无果。

果不其然。

过了一会,桑渴低着头,轻声说:“好。”

*

桑渴这样听话,球场上其他熟人早已见怪不怪,啧啧嘘了几声就作罢,毕竟从小到大她整颗心都扑在裴行端身上,像个小尾巴似的跟在他身后,从来都是如此。

杨培东的笑声被打断,他不再笑了转而是挠了挠后颈,他盯着桑渴小跑离开的身影,表情有些不自然。

桑渴生的很瘦弱,因为是早产儿的缘故,她妈生完她没多久就亏血死了,后面她爹不论怎么养,她也始终不长肉,瘦瘦小小,竹竿儿样的,风一吹就能吹跑。

而裴行端的体格样貌放在当时,似乎只能用妖孽邪性来形容。

早些年,审美还没有那么超前,那时人普遍都喜欢国字脸,浓眉大眼,方方正正那一类。

可裴行端不同,他皮肤白,个儿高,五官锐意侵略感强,隆城小地方,他吃得开玩得起,狐朋狗友一堆,而在他的圈子里,又似乎无人不知桑渴。

好像从最开始,大多数人才刚刚认识裴行端的时候,那男孩的身后就已经屁颠屁颠跟着一个小女娃了。

并且桑渴喜欢裴行端这件事,也似乎早已是众人心照不宣的共识。她对他好,毫无保留胜过所有,甚至连寻常人都能一眼窥知。

**

回到教室,桑渴的后脑勺依然疼,一阵一阵的,膝盖也是,皮被蹭破了有些刺痛,右耳还有点嗡嗡杂乱的耳鸣。

除了这些她觉得自己的眼睑也有些充血,应该是刚才被球砸导致的。她忍不住用手揉搓,结果又是一阵头晕目眩,桑渴不敢乱动了。

刚才她手里的书是替同桌搬的,她自己桌子里的书压根都还没有来得及整理。

琐碎繁重的事情压在她头顶喘气艰难,可没想到现在又陡然被加之了额外的重担。

桑渴靠着教室的后门足足缓了好一会,待耳鸣消失她跑到最后一排开始动手帮裴行端整理桌子。

没错,他们之间几乎没有秘密,裴行端默许她很多特权,就比如现在,她能肆无忌惮朝他桌肚里看来看去。

裴行端的桌肚里,几乎汇聚了不良少年所有的证物:玩没电的手机,吃剩的烟卷,捏扁的烟盒,小人书,凌乱缠裹着耳机线的mp3,武侠小说,挂着仿制军刀的钥匙,正经的教材书压根就没几本。

桑渴抓住他的座椅椅背,难受地蹲了一会,她觉得头晕的更厉害了。

不料,刚缓了三秒,她的手腕突然被人朝上猛地一扯。

“?”

“桑渴。”

“看上哪个了。”

那声音低沉又玩味,自头顶传来,还带着点上不得台面的揣度揶揄。

蹲这儿一动不动的,是看上桌肚里的哪样东西了?手表,随身听还是小人书?

桑渴毫无防备,她没想到裴行端居然不打球了还一路跟着自己回到教室。

胳膊被他使了点劲朝外翻扯,途中剐蹭到了椅把边缘,内侧的皮肉当即泛出一道红痕。

桑渴原本蹲着,一瞬间失去重心朝后边仰去,另一只手腕本能撑向地面,又是一阵痛感。

天旋地转间她看清了后墙黑板报以及粉笔国旗下边的人脸,下意识喊:“端端…”

怯怯的,声音几乎低不可闻。

可裴行端听见了。

她不这样喊还好,喊完那股拉扯她手臂的力道陡然变得更甚。

裴行端怀里还抱着球,听见那声叫唤后瞬间沉下脸,贴她耳边道:“我说过,不许这样叫我。”说完,‘啪嗒’一声他松开了桑渴。

也不管她疼不疼,裴行端兀自扔下她,跨坐回自己的位置上。

碍事的球在脚边徒劳滚了几圈,停了下来。

他敛眉颔首,双腿肆意张开,往桌肚里掏了一会,摸出没电的手机。

尝试了几下开机,无果,不爽地皱起眉。

烦躁地支棱会头发,摸出一手的汗,百无聊赖间,再度扭头看向坐在身后还一动不动的桑渴。他侧身将手臂搭在椅把上,笑着问:

“桑渴。”

“你在做什么?”

一改先前的冷眼冷色,态度由刚才的警告变为有些漫不经意,甚至还带着点挑弄的意味。

桑渴渐渐缓过劲,轻轻挪动小腿想站起来。

周围是隐隐约约黏腻的汗味,鞋底踩踏带起的尘埃,掉落的墙灰,教室头顶呜呜旋转的吊扇,窗台边翠生生的吊兰。

这年她17岁了,身板瘦小的还像个十四五岁的小女娃。

“为什么不说话,桑渴。”

“看上哪个了?”裴行端又问了一遍。

桑渴还是不吭声。

“啧。”裴行端心里本就烦躁,憋屈得紧,又碰上她哑巴似的一问三不知,突然性子上来,他踩着桌角将桌肚朝下九十度倾倒,里面的东西‘哗啦啦、啪嗒’,一股脑儿全掉到地上。

值钱的不值钱的,书本,电子玩件,香烟,全都落在一块。

而他就这样大摇大摆,太爷似的坐在这些东西的中间,头发直棱棱竖着,眉目间带着浓重的生人勿进的戾气还有难耐的不痛快。

这会儿高二的老师都在开会,刚考完试的学生要么在整理搬书换到高三新教室,要么操场追逐打球玩闹,教室里压根就没几个人。

后排两人之间的小小戏码,逼仄戏台,似乎有点儿指鹿为马落井下石的嫌疑。

“你最近怎么了,是桑叔不给你饭吃么?”裴行端挑眉睨着桑渴,“明明上周还像个小狼崽一样的凶,转头今儿就焉了吧唧的。”

见她小身板瘦弱得见骨,“你怎么这么瘦,又瘦又小,还又蠢。”

他噼里啪啦说了一大堆,闻言,桑渴动了动,终于有了一点反应。

但颤动的幅度很小,几乎不可察,也不知道是胳膊后脑勺疼的还是怎么的。

裴行端仍絮絮叨叨,像是在演独幕剧。

说着说着觉得没趣,他蓦地就噤了声,接着弯下腰从一堆杂物中捡起掉落的烟盒。

掸了两下上边的灰尘,抽出一根软中华。

他准备点根烟降降火,可怎么也找不着打火机。

他嘴里正叼着烟,无处寻火,烟嘴儿那沥了一圈口水,湿了。

啧。

烦,躁。

一回头,发现桑渴还像根木头似的站在原地,动也不动。

他揉搓了两下太阳穴,躁得没辙,闷哼出声。

千方百计强压下心头那股无名的火气,伸出一只手,拽着她校服上边儿的一粒纽扣,将她拉过来,靠近自己点。

“桑渴。”

他低垂着眼,两人相距十分得近。

裴行端四下环顾一地的狼藉,眼睛里没有丝毫情绪。

桑渴瑟缩了一下,但是跟他牵扯的力道相比,简直不值一提。

且他指尖触碰纽扣的温度仿佛能顺着纽扣布满整个身体。

酥酥麻麻的透着痒意,让她动弹不得。

裴行端看看被自己搞的狼藉地面再看看她,末了指了指她的心脏,眼神寡淡没什么情绪,他说——

“是你造成的,你得负责。”

*首段内容摘自知乎用户士别三日的高赞回答,侵删【高亮】

作者懒鬼不排雷

微博:原追

——预收《喜野》——

【文案】

程不喜从小就寄养在陆家,美其名曰寄养,实则是父母用一百万将她给卖了。

因为和陆家二小姐陆嫣然同为罕见血型,程不喜是默认的备用血库。

陆家世代豪奢,大公子陆怀野冷淡骄矜,俊美异常的面容上时常懒带着不可一世的傲气,惹得无数妹子明里暗里的记挂倾心。

当从狐朋狗友口中听闻程不喜喜欢自己,他冷嗤:“就她,也配。”

某天,程不喜揪住了他的衣摆,欲言又止的模样:“陆,陆大哥……”

“?”他眼底玩味,更添冷淡恣睢。

程不喜鼓足勇气,冲他露出干净的笑脸:“我,我喜欢你。”

他却像是听见了什么有趣的笑话,颔首审视眼前的小东西,满眼调谑:“取名叫不喜,意思还不够明显吗?不喜欢你。”

他恶劣不已地说完似乎还嫌不够,又再度一字一顿的强调一遍:“听明白了吗,不、喜、欢、你。”

程不喜的笑颜僵在脸上。

后来,她再没招惹过陆怀野,本本分分做好小血库的职责。

不久后,她遇见喜欢她的人,宁辞。

宁辞其人温柔体贴,程不喜打算听从陆家家母的安排,不日嫁给他,也算是一段佳话。

原来对陆怀野的那套,她原封不动照用不误在宁辞身上。

“宁辞哥哥,小喜喜欢你。”她对他微笑、告白、极尽可能对他好。

可陆怀野目睹这一切,他反而不准了。

“程不喜,你不能喜欢别人。”

“你得像从前那样,喜欢我。”

*乖软无邪X冷淡恣睢

*雷点基本在文案里了ovo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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