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第六章 缘幻

相思相见知何日?此时此夜难为情!

入我相思门,知我相思苦,

长相思兮长相忆,短相思兮无穷极,

早知如此绊人心,何如当初莫相识。

屋内屋外,都是一般愁思。宝儿蜷缩在床脚,听着屋外那人踱步叹息,直到传来三更天梆子声,屋外再无声响,不由掩面痛哭。这两日大起大落,思虑繁重,加上情思入心,不觉竟抽噎着睡过去。

梦中玉麟如往日一般宠溺看着自己,嘴角含笑。岂料忽然间玉麟被猛兽吞噬,自己欲寻回他,却见猛兽忽地化为身着女装的玉麟,眼带愧疚自责地望着她。自己拼命呼喊,不管不顾追着玉麟,却如何也追之不及,最后只能眼睁睁看着玉麟愈离愈远,耳边飘飘荡荡仿佛传来玉麟的声音:“宝儿,对不起。”

宝儿大声哭喊着玉麟的名字,却听得拍门声和玉麟着急的呼喊:“宝儿,宝儿!宝儿你怎么了?”惊醒过来,拍门声和玉麟呼喊声却未消失。

噩梦一般的场景还在脑中盘旋,不及披衣就冲过去打开房门,眼见林玉一脸愕然举着手站在门外,终再也忍不住委屈,靠在其肩头哭诉道:“你为什么不等我,为什么丢下我一个人走了?你知不知道我有多害怕你不再要我了!”

林玉大雾,眼见宝儿哭得厉害,轻轻拍着她肩膀宽慰道:“我怎会不要你?昨晚我只是走累了,坐台阶上休息了一会。”宝儿不管不顾抱紧其脖子,嗔怒道:“你有你有!昨晚不管我怎么喊你都不理我,还越飘越远,我怎么追都追不上!”

林玉听见自己“飘远”,方始醒悟过来这位大小姐做噩梦了,不由得好笑,嘴角不由微微上扬。带着笑意柔声在宝儿耳边说道:“宝儿,你只是做了噩梦,我不会丢下你一个人的。”

宝儿听着林玉的声音,渐渐回过神来,抬头见林玉带着一脸好笑的表情侧头看着自己,距离近得仿佛能数清林玉的睫毛,亮晶晶的眼睛会说话一般,呼吸可闻。忽然反应过来,自己胳膊还紧紧挂在林玉的脖子上。自小那个迂腐的人怕自己发现端倪,都用守礼保持着距离,以前哪怕自己再任性,也最多拉着手靠在肩膀,从未如此接近。

脸刷地一下红了,松开了胳膊,低头绞着衣角。林玉反应过来,脸也烧得通红,后退两步讪讪不知怎么打破这种尴尬气氛。刚才事出突然,自己一夜未眠,几度思量不知如何抉择,从夜深到日出,都不知如何开口。到得日头高升却听见宝儿的哭喊声,情急之下心中只想着宝儿安危,倒忘了其他。

只见宝儿身着单薄内衫,从噩梦里挣扎醒来未及整理,衣衫凌乱。林玉害羞得低着头轻声说道:“宝儿,不如我在大堂等你,你先梳洗一番。”

宝儿不知为何竟忘了以前的大胆,明知早已不再“男女有别”,却也害羞得转身奔回屋里。关门时候红着脸说道:“你就在门外等我。”甜甜笑了一下,补道:“我知道,要守礼嘛。”

林玉无奈摇摇头,嘴角却禁不住扬起笑意。肩头仿佛还有宝儿的余温,想着刚才与宝儿的对望,心脏竟跳得厉害。思量一夜想要宝儿幸福开心,苦思不得万全之法。若自己只做林玉,她这样发自内心的笑容,岂会再有?

等得几乎日上三竿,才见宝儿推开房门,只见其峨眉淡扫、略施粉黛,巧笑倩兮、美目盼兮。林玉情知宝儿三年来洗净铅华,如今再勾眉黛,只为悦己者容。

宝儿拉着林玉胳膊娇笑道:“好看吗?”林玉唇角勾起一抹无奈的微笑:“其实你即使不施粉黛亦朱唇皓齿。”宝儿甜甜一笑,半真半假问道:“以后你是想我唤你兄长,还是被噎死的玉麟呢?”林玉无语苦笑,正待回话,却听得远远传来贵生呼喊:“林公子,林公子,快出来,玉器铺郝掌柜找你有要事。”

林玉脸色大变,一边回应一边往大堂赶。宝儿见其脸色凝重,知道必有急事,不再调笑,随其而往。

到得大堂,才见郝掌柜气喘吁吁地赶来,一见林玉,赶紧奉上刚刚收到的飞鸽传书。林玉急急打开查看,宝儿透过肩膀看到“事情有变速回”六字。

林玉没想到出门前如此交代,最后仍然出了纰漏,心里不由得有几分恼怒,叫郝掌柜帮其备匹快马。自己离开不过五日,即收到飞鸽传书,算来恐为昨日出的乱子。

回头正欲辞别,宝儿却先一步开口道:“一切小心,我一个人早已习惯,不必忧心于我。”林玉愧疚看着宝儿,知道其心中尚有许多疑问,却也来不及解释了。低声向宝儿说道:“此事恐需耽搁些时日,我尽量早日办妥赶回。”

宝儿见尚有旁人,知道不便太过亲密,叫其等待片刻,于后厨拿了几个干粮,眼眶一红,却只轻轻说句:“路上吃点东西,注意肩伤。”林玉再不多言,点头告别,走到门口忽然回身在柜台拿出笔墨,龙飞凤舞写下“忘忧馆”三个大字,吩咐贵生:“牌匾用这三个字做吧。”贵生一脸困惑看着林玉匆匆离去身影,正待询问老板娘,却见宝儿一行清泪滑落。

宝儿心知林玉一夜未眠,思虑良多,又肩伤未愈,看其神色,必日夜兼程赶回,他再怎么逞强,身体却也比不得一般男儿呀!难道近年来名声日盛的“天下第一牙”东家,竟需“他”来解忧?

贵生以往从未见过老板娘如此神色,不由吓了一跳,以为宝儿才立重誓,唯一亲人又匆匆而去,心中伤悲,好心劝慰道:“林公子一直待宝儿姑娘如亲妹子一般,每次不出五月就会来看你一次,不用太忧心。”

宝儿知其好意,点头致谢,看着柜台上“忘忧馆”三字,心里不由一甜。告知贵生上次那个题字不用了,就用林玉方才所书。贵生诺诺应是,不明读书人的那么多心思。

细问之下,方知郝掌柜路上碰见贵生,贵生见其着急匆忙却又脚力不及,怕误了林玉大事,自告奋勇帮忙先一步赶来通知。

闻此言,宝儿情知事态严重,不由更是忧心。感念贵生忠厚,假托林玉之名给了一块碎银,今日本不开店,叫其回去休息。

待贵生告辞离去,想了想,转身回房洗净粉黛,将头发拆散,重新梳理一番,束发成髻,不再做女儿家打扮,依誓词所言,从此甘做未亡人。

以往宝儿对于林玉来去从不上心,来亦欣然去亦无愁,诸事皆未放在心头。时时都仿似林玉觉相见不易,找点理由,多留几日,离别之时,宝儿总是淡淡的,反倒是林玉似有不舍之情。

此次却不同以往,宝儿只觉虽只一日,却感度日如年,盘算着行至何处,有无意外,总想去玉器铺打听一番,却不知会否影响“他”的身份,又忧心不知何事让“他”如此着紧。思绪繁多,思来想去最后总归是落在“他”身上。

如何情思难了,终不是以往只需围绕玉麟而转的大小姐了,终归得生活,亦不想那人担心。虽忧思重重,依然如常操持店铺,常客们见她真已变作少妇打扮,心里难免有些惋惜。不过口舌轻浮之徒却也不敢再出言占口舌便宜,宝儿心中牵挂,本无心思应付,倒少了些麻烦。

林玉走时未曾言明几时能返,天气一日热过一日,除了在林玉走后数日收到封报平安的书信,不觉两个多月过去,竟再无音信。

往日里从未在意书信多寡,如今却日日思量,隔得几日就叫贵生去玉器铺探问,贵生最后实在忍不住,大呼:“我的宝儿姑娘啊,以往一有书信郝掌柜哪次不是第一时间亲自送来,以前也没见你这么上心的。”

宝儿一时无言,明贵生所言也是实情,但心中挂念日盛,不知他现今是何情况,实倍感煎熬。

到得已近四个月,连贵生都觉得奇怪了,和厨娘嘀咕:“往年这个时候,林公子总会寄点消暑生津的蜜饯果干,今年这都快盛夏了也没半点音信。他都快四个月没有来信了,这也太奇怪了。以往一两个月不但会有书信,还会给我们寄点小玩意,我还说从没见过这么好的大哥呢!”

宝儿正欲往后厨添点茶水,听见贵生言说,不由怔住了。本来几月来牵肠挂肚,只是强行宽慰自己,他有正事要办,不能再似以前一般任性,不懂体谅。可左思右想,牙行之事再多,也不至于连封书信都无空闲提笔。现在连贵生都觉不妥了,难道,难道……

厨娘转身准备晚市,却见得宝儿愣愣站在门口,赶紧一碰贵生手肘,大呼一声:“宝儿姑娘。”见宝儿神情恍惚,宽慰道:“你别听贵生瞎说,林公子估计事情比较多,一时太忙了。这些年林公子对你那可是比亲妹子还好,我们都是看在眼里的,你可千万别往心里去。”

宝儿却在思量其他问题,勉强一笑,添了茶水,一晚上都恍恍惚惚,给客人送错菜结错账。贵生一晚上帮着宝儿不停道歉,好在都是常客,只道宝儿身体不适,倒都没恼怒。

好不容易挨到打烊,宝儿躺在床上眼睛直愣愣地看着床帐,各种思绪蜂拥而至。这几月昼度夜思,情愈深忖量越多,明知玉麟绝非薄情寡义之人,心中却不由自主一遍又一遍回想那两日的相处情景。直到最后,他也没有承认他是玉麟,虽因自己噩梦惊醒再没避开自己,却终归没有回答自己的问题。

脑中忽地想起自己的气言:“若不能瞒我一世,不如再不相见。”莫非,他真的如此抉择了?关心则乱,一时之间,竟害怕得心口疼痛难忍。越想越觉如是,不由恼怒起来,即便如此,难道每次都不愿给自己一个解释吗?知道林玉乃“他”之后,情知今世难为,未曾奢望过能圆鸳盟,只是如此相处,便觉心安。可如今,“他”还是不明自己。

本想着一定不可再任性让他难为,苦思一晚,哀痛莫名。不再犹豫,起身简单收拾两件行装,每次都自行决定,这次必得当面说个清楚明白。

好不容易挨到天光,嘱咐了贵生几句,只言自己出去几日。贵生本欲跟随,宝儿心头虽恼怒难忍却还是担心破了林玉身份,坏了他名声,坚持不允。贵生无奈,只好与厨娘一起依依话别宝儿。

宝儿不过才走半日,贵生靠着店门打盹,远远见到郝掌柜匆匆而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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