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6

这一年星砂庆典的夜晚，平民区一个没什么人居住的角落忽然发生了一场“火灾”。

波及的范围不广，人们大多在广场和酒馆狂欢，自然也没什么伤亡，只不过那金色的火焰过于特别，也有不少人注意到。

所幸领主的守卫们很快到达现场，阻止了充满好奇心的围观者进一步往前。

而那个时候，薇拉早已穿过几条街道，即将回到黑熊旅店——却在最后一个路口碰上了倚在墙边的阿斯诺。

珀尔娅看到隆洛离开后便回过神，跟了过来，此刻认出了他：“……阿斯诺？”

他没有说话，薇拉自然地走过来。

一道火墙却在她即将经过阿斯诺时，在面前升起。

火焰在这昏暗的角落里熊熊燃烧。

珀尔娅起初十分诧异，可同时也忽然意识到了什么，缓缓蹙起了眉。

她已经知道了薇拉是一位法师。

可阿斯诺是怎么知道的？

薇拉看着那面火墙，一直没什么情绪的脸上轻轻露出一个笑容：“晚上好啊，阿斯诺，我们是不是许久不见了？你是看到庆典开始了，才想起来要出来透透气的么？”

阿斯诺这时才直起身，转过来面对她。

他没有回答她问的事情，而是开口说着一些似乎毫不相干的话——

“人类的法术天赋因人而异，但有一种人例外。”

“凯特人有着赛提人和索特人所没有的金色眼眸和发色，有传说这是因为他们是精灵的后代，天生拥有着强大的法术天赋。”

薇拉歪了歪脑袋：“然后呢？”

“你是一位法师，”说话的人是珀尔娅，她微微皱眉，显得很不解，“你是法师，所以并不在意我们的身份……或者说早就猜到了，可你一直选择了隐瞒。”

薇拉想了想：“是你们没有问过我吧？”

珀尔娅：“……”

……谁会想到在法师禁令戒严的王国里，问一个漂亮又油滑的小姑娘她是不是法师呢？

现在想来，不仅是今晚发生在莫比埃尔里的那场火，还是她早已经知道鲁克有问题……甚至可能连利比尔里安法师墓里发生的一些事，她都早已知情。

珀尔娅看着薇拉，也不清楚自己究竟是出于疑问还是斥责的心理，问道：“你难道……一直在骗我们吗？”

“一位法师会被乔安那样的普通人逼到那种境地？”阿斯诺在意的是那些更重要的事情，“或者，你根本没有忘记在那座神殿里发生了什么事情、又是否早已知道利比尔里安的法师墓究竟有些什么？”

薇拉笑而不语，阿斯诺的掌心里忽然亮起星点的火焰，箭一般朝薇拉窜来！

然而那火却没有落在薇拉身上——隆洛忽然跑到了薇拉面前，那火焰立刻点燃了他身上的斗篷。

珀尔娅一惊，想要帮他扑灭。

——天上却忽然下起了雨。

雨下得很突然，淅淅沥沥地落在每个人的身上，并在坑坑洼洼的地面上留下浅浅的涟漪。

身上的火焰渐渐熄灭，隆洛抬起头，变容药剂也逐渐失去了效用，使得他的头发和眼眸都逐渐变回了纯粹的黑色。

那些雨落在他的脸上，滑落时仿佛泪水。

他嘴里缓缓出现了一个略有些沙哑的词汇：“朋友……”

他仍然无法理解这个世界上的许多事。

比如他刚刚死去的“朋友”，以及眼前“反目成仇”的“朋友”。

包括薇拉在内的人一怔。

金发的女孩忽然笑了起来。

她的笑声清脆，在雨中又犹如滴落在身上的雨点，轻而细碎。

似乎是愉悦，又似乎是感到讽刺。

另外两人一人沉默不语，一人微微蹙眉。

“从秋季进入冬季时，雨水会从南部开始，逐渐到北方，随后变为降雪，”薇拉渐渐止住了笑，随后伸出手，看着那细密的雨丝落在手心里，“莫比埃尔开始下雨……这预示着星砂庆典结束，丰收祭也要开始了。”

“你究竟想说什么？”

薇拉吸了口气，抬起那只机械臂，将一缕发别到耳后：“我记得预言研究中有一句万用语——‘凡是真相皆不可说、凡是不可说……’”

阿斯诺眸光微闪：“……‘皆为命运’。”

“命运会推着所有人前进，无关其他，”薇拉说，“如果我真的知道那座法师墓里有些什么，我真的想对你们做些什么——你们又有抵挡这份命运的能力么？”

两人同时安静了下来。

薇拉没再理会他们，径直离开。

那道火墙仍在熊熊燃烧，可它在她面前却仿若无物。

隆洛追了过去。

珀尔娅有些恍惚，就在这时，天空传来一个熟悉的声音，一道白影越来越清晰。

她抬起头，伸出手，接住了从丽塔顿回来的白鹰泽费尔。

珀尔娅心头一跳，她取下那张字条，展开，看到了某些只有丽塔顿的人才能看懂的文字。

【你们带回了一条很重要的消息，但它是西诺斯文字，还需要其他用来破译它的材料】

这不是一条好消息。

但珀尔娅发现回信不只有这句话。

大抵是来信的人担心他们这一次任务艰巨，所以给他们推荐了一个人——

【考虑到时间问题，你们可以去找一个叫薇拉的人，她是一位学识渊博且强大的法师，没有人比她更了解王国，而只要到最热闹的地方就能听到她的消息。不过我也要提醒你们，她是一位流浪者，脾气有些古怪，在有好酒之前不要惹恼她。】

流浪者是一群游离于所有国家和组织之外的人。

他们因为某些事将自己放逐，去哪里都可以，哪里都无法接纳他们。

有传言他们以绝对的自我为中心，为了生存可以背叛所有人。

至于“强大的法师”——更是一群极其强大又极其自我的人。

“……”

珀尔娅将字条递给阿斯诺：“我们似乎做错了事情。”

……

……

深夜。

星砂祭还在继续，但街道上几乎已经没有人了。

守卫们也逐渐离开了莱伊那个被火焰燃烧殆尽的家。

很快，人们将开始哀叹这家人的不幸，竟然在如此的节日里遇到这样的祸事，并且无人幸免。

它将成为一座无人居住的空房，就像在它对面的那座黛西的家一样。

火焰燃烧了半小时后便渐渐熄灭，雨则一直持续到后半夜。

气温渐渐下降，废墟被火焰烧出黑色的痕迹，又逐渐被雨水冲刷开。

一只野猫为了避雨钻进这里，它一脚踩进水坑中，匆匆离去。

那水坑上浅浅的一层水面渐渐平静下来时，一个人的倒影便清晰地倒映了出来。

——那个人一脚踩在那水坑上，发出清晰的啪嗒声。

就这么一直来到院子的中央，他蹲下来，在地上画了一个圈。

随着一道浅浅的光芒闪烁，有什么被“藏”起来的东西渐渐变得清晰。

那是一盏提灯，但提灯已经不再亮起柔和的光，放置灯芯的地方弥漫着一层黑烟。

它似乎是“活”的，在提灯中轻轻颤动，不再虚张声势，像是变得无比虚弱。

饶是如此，那人却还像是在看什么危险的东西，从随身带着的东西里另外拿了一个灯罩罩上，才缓缓提起那盏灯，嘴里嘟囔了一句什么，随后匆匆离开了这里。

这里再什么也没有剩下。

……

……

薇拉并没有回旅店。

珀尔娅回去后想了一晚，起来后顶着一个黑眼圈走到阿斯诺旁边，认真道：“也许我们该给薇拉道个歉。”

阿斯诺没理她，而是看着从图书馆内找到的东西，正在沉思什么。

珀尔娅看着他，叹了口气。

他们是同级，认识许多年，珀尔娅自觉了解他，知道他很可能从一开始就不太相信薇拉，昨晚又看到那场火，立刻就意识到薇拉是法师这件事了。

他这人最不能容许自己被“欺骗”，可没想到结局却有些弄巧成拙。

院长居然认识薇拉，似乎还很信任她。

珀尔娅虽然仍有些不解，可到底是不会在意那么多的人，但阿斯诺却不是，有时候让人觉得比书上所描述的那些矮人还要固执。

珀尔娅很头疼。

这个时候忽然有人敲门。

她以为是薇拉，打开门却发现对方身着正式，是领主府上的守卫。

这位守卫开口道：“领主大人想见珀尔娅小姐。”

珀尔娅一怔，应了一声后拿起斗篷便要出门，阿斯诺却跟着起身：“我也一起去。”

他们很快来到了领主府。

雨过天晴，空气微凉，珀尔娅走到门口时忍不住缩了缩脖子，在心里感慨今年的黑棘五月也许会比往年更冷。

珀尔娅大概知道赫莫娜叫自己来是做什么的——“星砂圣女”的酬劳还没发，她前一晚说过，会在今天一并给她们。

她不由得想，也不知道赫莫娜知不知道薇拉现在在哪？会不会来？

薇拉应该很缺钱，肯定会来拿酬劳吧？不过，如果她真的是很强大的法师，又那么了解王国，也许确实不缺那些钱。

珀尔娅思来想去，走进会客厅时却看到了一道非常熟悉的身影。

“……薇拉？”她诧异地看着坐在赫莫娜不远处的薇拉。

薇拉换上了干净的衣裙，重新套上一双新的黑色手套，看上去与平常根本毫无区别。

却叫珀尔娅莫名有些胆战心惊。

“珀尔娅，”赫莫娜正和她说着话，闻言抬起头，没睡好、甚至可能根本没睡的脸上闪过一丝歉意，“很感谢你愿意过来……瑞吉先生也在？你们认识吗？”

“我们……确实认识。”

珀尔娅忍不住道：“您看起来没休息好？”

赫莫娜一怔，说话的却是薇拉：“那可真是太巧了。”

还带了点笑意。

“珀尔娅也研究豆类？”赫莫娜顺着话道。

珀尔娅忍不住回头看了一眼阿斯诺，一眼莫名。

什么豆类植物？

“已经找到了一些资料。”阿斯诺面不改色道，“很感谢领主大人的支持。”

赫莫娜憔悴的脸上才露出了些许欣慰：“太好了，总算有什么地方是我能帮得上忙的了。”

珀尔娅听到这句话，立刻道：“怎么会？如果您说昨晚的事，那明明是鲁克太过可恶……”

“但我没有调查清楚，就轻信了他。”

赫莫娜脸上浮现出一个苦笑：“他只是个骗子，根本治不好伊娜，知道我以后一定会为了这件事找他，自然会想带着钱离开莫比埃尔……”

甚至，鲁克还要更可耻，想要在临走前去伊娜家里看看有没有更值钱的东西。

赫莫娜的眼神更加暗淡。

“您不要难过……您是很好的领主。”

珀尔娅安慰她道：“他们一定不会怪您的。”

赫莫娜却摇了摇头：“抱歉，从明天开始，我将不再是克诺维的领主了。”

珀尔娅一愣。

“这终归是我的错，我会回一趟王城，亲自向国王陛下说明这一切。”

珀尔娅还没来得及说什么，赫莫娜已经站起来说：“在这最后一天，我也应该如约将要给你们的酬劳交给你们。”

说完，她让他们等待一会儿，自己离开了会客厅亲自去拿。

珀尔娅震惊而茫然，等赫莫娜离开了一段时间后还没能回过神。

很快，安静的会客厅里响起薇拉的感慨：“……看来西奈家族在这里的统治要结束了啊，真可惜。”

珀尔娅下意识问：“那之后会是谁统治这里？”

“克诺维领属于‘无主领地’，其实就是王室领地，但一般不由王室直接管理，以如今国王的情况……它将落到古德雷德的手上。”

“……古德雷德？”

“克雷多身边的大臣，也是他最信任的朋友，相当于塞丽娜身边的利比尔里安。”

珀尔娅恍然，可旋即意识到薇拉在和她说话，又愣了愣。

她难道没生气？

他们昨晚没惹恼薇拉吗？

薇拉却好像没有这种烦恼，她撑着脸，轻声道：“恩……其实像是这种没有家族背景的王室重臣，去王城调查是最方便的了。”

阿斯诺忽然开口：“你在帮我们？”

薇拉的金色眼眸弯起，有些玩味：“我若告诉你‘是’，你又能否判断我这句话是真是假？”

她的话让阿斯诺深深皱起了眉毛。

“也许昨晚的事情我们都有些冲动……随意怀疑您是我们的错，但是……”

珀尔娅不自觉将称呼换成了“您”：“但您一直有所隐瞒也让我们很苦恼——”

薇拉没说话，撑着脸似乎在思考什么，或者压根没在意。

珀尔娅更头疼了，可看了一下阿斯诺的表情，叹了口气问：“我可以问一个问题吗？”

“恩？”

“您是否知道，在利比尔里安那座法师墓里的东西到底是什么？”

薇拉慢悠悠道：“我以前听说过一个传说，说塞丽娜女皇‘死’前的几年无数次陷入十分奇怪的昏迷当中，醒来后还会念叨一些人们根本听不懂的语言，以至于无法处理政事……这个状态其实对凯特人而言并不少见。”

“一些颇有名望、擅长预言占卜的凯特人在临死前会感受到蒂亚的召唤，在生死交界的状态中窥探命运的走向，从而看到‘未来’。”薇拉说着，仰起头，神色颇有深意：“那么你们认为呢，塞丽娜是不是‘看到’了什么？”

阿斯诺瞳孔微微一颤。

塞丽娜看到了什么？

——【神已经抛弃了人类，我只能看到无尽的黑暗，可怕的深渊……这是一场……仅凭人皇绝不可能胜利的战争。】

“看来是不得了的东西呢。”薇拉轻声道。

阿斯诺骤然抬眼，某种被人看穿的感觉涌上心头，让他感到极为不适：“我们可以相信你吗？”

薇拉轻笑：“信任有时候并不重要。”

赫莫娜在这时回来了。

还有隆洛——男孩跟着赫莫娜走进了会客厅里，一走进来他就开始寻找什么，在看到薇拉后便径直朝她走了过去。

赫莫娜将之前准备好的东西拿了出来。

薇拉接过后便递给了隆洛，而后笑着道：“既然西奈小姐如今还是领主，我想找您帮个忙。”

赫莫娜一怔，温和道：“是什么事？”

珀尔娅顿时有些不好的预感。

“既然西奈小姐想要回王城，我的弟弟正好对丰收祭很感兴趣，”薇拉指了指乖乖站在她旁边的男孩说道，“可以带上我们么？”

赫莫娜有些惊讶，但很快同意：“当然可以。”

她看向隆洛，仿佛是他的乖巧让她想到了些什么，笑意更温和了一些：“他昨晚……还好么？有没有做噩梦？”

薇拉客气道：“他心大，这种事转眼就忘了。”

“也算是个好事，那种事谁也不想记得。”赫莫娜轻声说，“……幸好他没事。”

“……”

珀尔娅在一旁叹为观止。

她忽然意识到，薇拉帮他们的原因可能只是不想照顾隆洛。

那封信里说薇拉脾气古怪实在有些偏颇。

她分明是厚颜无耻。

……

……

薇拉没回旅店，而是直接“厚颜无耻”地住进了领主府。

她回去又睡了一觉，领主府的环境十分安静，床铺还带着淡淡的花香，于是一觉便睡到了近黄昏时才起床。

她醒来时，隆洛就坐在窗台，一副和在旅店里等人回来没什么区别的模样。

“看来得让你去上点课。”

薇拉看着他说了一句，随后道：“带上你昨天从伊娜家拿的东西。”

然后便出了房间。

隆洛还不知道自己的“好日子”到头了，从窗台跳下来，抱着放在旁边的东西就跟了出去。

薇拉直接出了领主府，她顺着一条小路，散步一般出了城，来到了城外的山坡上。

这是一片墓地，洁白的石碑堆满了整片山坡，有风吹过时将落在石碑前的鲜花吹散，落进风中，去往不知名之处。

薇拉看着那花瓣，扬了扬头发，扭过头，视线里出现了一道窈窕的身影。

她走过去：“西奈小姐。”

赫莫娜·西奈正站在两块新立的墓碑前，闻言一怔，看到是她，勾起了浅浅的笑容，简单打了一个招呼，但又没有说话。

薇拉也没有说话，就站在她的旁边，看了一眼那两座新的墓碑。

那对母子的尸体早已经被火烧得一干二净，底下大概埋的是什么别的东西。

“我第一次来到克诺维的时候就认识伊娜了，那时我大概十二岁……莱伊也还没出生。”

风又吹了一会儿，赫莫娜忽然道：“后来我跟着父亲四处旅行，再回到克诺维的时候，莱伊已经失去了父亲。我当时觉得他很亲切，可能是因为我和他有着相似的经历……我的母亲在我年幼时去世了。”

她像是陷入了回忆中，声音带了一丝痛苦：“他很喜欢缠着伊娜给他讲英雄们的故事，向往着四处冒险的生活，可对于他而言这个理想却无比残酷……”

薇拉没有说话，而是安静地听她继续回忆。

“我现在想想，或许伊娜早就知道鲁克的药没有用，可她知道莱伊不会放弃任何一个救她的办法，还只会为了她放弃自己想做的事——”

“她也许是希望那天莱伊能回来得再晚一些，这样能让莱伊彻底认清鲁克的真面目，也能在她死后选择自己的理想。”

可惜莱伊也想让母亲看到烟花，所以回早了。

不……不管回不回得早，结果都会是一样的。

薇拉缓缓垂下眼睛，眸子里闪过一丝意味不明的光。

赫莫娜完全没有察觉，她沉浸在自己的情绪里，缓缓捂住脸：“这都是我的错。”

薇拉抬起眼。

“如果我好好调查一下鲁克究竟是什么样的人，或者找一些专业的人……不，或许我当时如果再多问你一句，她喝的药是什么，都不会变成这样。”

赫莫娜的声音很低，显得有些痛苦：“我根本不配管理一个领地，不配成为被他们爱戴的领主。”

“赫莫娜·西奈小姐。”女孩的声音忽然“唤醒”她，将她拉出了思绪里。

她睁大那双微微发红的眼睛，看着眼前那个金发的女孩。

女孩长得很漂亮，是那种哪怕赫莫娜见过无数保养得当、花枝招展的美丽贵族也会感慨的漂亮。

更何况她的神情很平静，根本不像是一个比自己小许多的女孩。

赫莫娜忽然觉得脸热：“抱歉……我不该向你抱怨这些。”

“您知道在王国里活动的‘法师’都是些什么人吗？”薇拉却忽然问道。

赫莫娜一怔：“是……什么？”

“属于法师的正统学说早已在王国失落，连次等的吟诵法脉也几乎无人了解，而取而代之的，”薇拉看着遥远的东方，声音散在风里，却又清晰地落在赫莫娜耳边，“是冒险者、小贩、窃贼、酒鬼、赌徒和篡位者……而这些可耻的小人物，却是王国中真实存在的一部分。”

赫莫娜的脸色渐渐发白。

这段话就是对她曾经在伊娜家时说的那番话的反驳。

薇拉并不在意自己所说的话对她而言有多么残酷，指了指伊娜的墓碑，又说道：“这是伊娜的选择。”

然后她向隆洛招了招手，将男孩从废墟里捡回来的东西递给了赫莫娜：“这是莱伊的选择。”

赫莫娜接过，发现那是一本“读书笔记”。

莱伊捡了很多广告和一些人们不要的书，将里面有关于地区描写的内容全都收集在了一起。

但他会的字不多，所以大部分是普通的图画。

哪怕它们显得那么简单，可赫莫娜看着这一切，渐渐又觉得眼前的景象变得有些模糊。

这时，她听到女孩的声音问：“那么你的选择呢？”

赫莫娜猛地抬起头。

女孩站在白色的墓碑前，有风将她的金发吹得飞舞，让人不禁想到前一天的庆典上她跳星砂舞的模样。

女仆长说，薇拉大概是这几十年来学得最快的一位“星砂圣女”，仿佛天生就该是传说中的那位精灵星砂。

赫莫娜张了张嘴，下意识问：“你是……星砂吗？”

薇拉挑了挑眉，似乎很意外她会问这样的问题。

在对方感觉到自己说错了话，即将改口时，她弯起眼眸：“谁知道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