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5

“那艘船上应该有‘钥匙’。”阿斯诺说道。

“但是……湖在外面，”珀尔娅立刻意识到了什么，“我们一旦过去，那些地精肯定会冲上来！”

仍然有非常多的地精围在光晕照不到的阴影中，朝他们龇牙咧嘴，不愿意离开。

他们几乎都能想到，一旦踏出这个范围，虎视眈眈的地精们会毫不犹豫地扑上来将他们全都吞没。

气氛一下有些凝固。

“所以……知识之门向‘勇气’打开。”

听到声音的众人扭过头，发现从被地精追开始便一直很沉默的金发女孩此刻蹲在地上，看着他们，笑着鼓励道：“加油吧！”

珀尔娅一顿：“薇拉……你不帮忙吗？”

“我也希望自己能帮上忙。”

金发女孩的脸上顿时多了分苦恼：“可我那么弱小，现在害怕得动不了呢。”

被地下洞穴折磨得快疯掉·一路上全靠薇拉带路·几乎没有别的用处的另外三个人看着她：“……？”

安东尼眯起眼睛：“阿斯诺你这段时间都教会了珀尔娅什么？她以前可从不会强迫弱小的女孩！”

珀尔娅：“……”

“这件事当然由专业的法师完成，”安东尼又拍了拍胸膛，“交给我们了！”

珀尔娅有些无言。

他们当然不知道为什么薇拉会突然不管这件事，可她也多少也为自己一直帮不上忙而感到气馁，此刻自然不会追究或者非让薇拉做些什么。

仅凭他们也能做到。

阿斯诺似乎也是这么想的，他沉默了一下，很快得出结论：“我们分开行动……我和珀尔娅引开地精，隆洛你趁这个机会去那艘船上找钥匙。”

安东尼立刻嚷道：“我呢！怎么不算上我！”

隆洛则是流露出了困惑的情绪：“钥匙……是什么样的东西？”

“钥匙只是一种概念，”珀尔娅似乎只打算理会隆洛，“它可以是任何一样东西……哪怕是我们过去，也未必能确定能打开这扇门的钥匙是什么，所以，你可能得自己找了。”

说完，她又认真说道：“我们会想办法为你争取到足够的时间。”

“珀尔娅！你居然忽略我！”安东尼气得要死。

阿斯诺自不用说，他从来就不喜欢性格聒噪的人，珀尔娅本来也确实要无视他，并将往后看的隆洛拉走。

然而她突然想到了什么，忽然扭头看向安东尼：“对了，你带术杖了吗？”

安东尼偏过头不想看她。

“我们不确定地精疯起来会不会直接冲进来，”珀尔娅这时才将手按在了他的肩膀上，诚恳道，“我希望你能帮我们照顾这些朋友……你对我们而言也非常重要。”

这才是安东尼想听的话。

“拿好了，我用胡桃木重新修整过的，沟通效果卓群！”

他这从袍子里拿出了一根术杖递给她：“这里就交给我吧！”

珀尔娅和他道谢，拿起它重新往外走去。

隆洛跟着阿斯诺站在距离地精不远不近的地方等了一会儿，他看到珀尔娅走过来，问阿斯诺说：“你需要吗？这里有河，我还对付得过来。”

阿斯诺瞥了一眼术杖：“不需要。”

“虽然安东尼喜欢在自己的术杖上弄一些奇怪的法阵，但也没有那么……”

“开始吧，别浪费时间了。”

隆洛眨了眨眼。

“术杖是法师们的武器，但为了去王国调查，带着它怕被发现引来麻烦……所以我们都没带”珀尔娅似乎能猜到他的疑惑，简单地解释了一句，“现在的情况下还是有一根比较好，使用大规模的法术会稍微稳定一些。”

说完，她朝阴影处走了一步，那些盯着他们的地精迅速骚动了起来，纷纷朝她伸出了爪子。

珀尔娅转动手腕，张开双臂，水流从法杖的顶端涌出，它们比她随手挥出的那些要更强大，如一道不可逾越的巨浪，将地精们往外推！

在巨浪涌现后，阿斯诺的火墙也亮了起来——

隆洛可以感觉到，水流的威力要比先前的每一次都要强。

少年不由得想到一些事。

他能够感觉到周围的一切，元素或者它们的变化，也能够呼唤一些风或者火焰……然而一旦变得环境混乱，元素也会变得混乱，像是陷入了一种无序慌乱的状态里，不听使唤。

这似乎是所有法师都会遇到的问题。

而术杖……可以解决这个问题。

他能不能……

就在这时，某种念头打断了他的思绪，叫少年深深皱起了眉。

他正在被某些东西困扰着，这一切使他变得迟钝，可他偏偏对这一切没有概念，也不知道自己究竟在抗拒什么。

“隆洛！”

一片混乱中，珀尔娅因为注意到隆洛停在原地，立刻开口喊道。

隆洛如梦初醒，才集中注意力唤起了一缕风。

这时，安东尼正坐在灯塔下，用手撑着脸看着他们那边激烈的战况。

“你不去帮他们吗？”

他一怔，转过头便对上了一双金色的眼眸。

明明在这可怕的地下洞穴里呆了那么长时间，薇拉的金发仍然闪烁着明亮的光泽，衣裙也几乎没有任何破损，此刻就像站在花园内，而不是阴暗的地底。

这确实是一位十分漂亮的女孩。安东尼下意识在心里赞叹，欣赏过后也笑起来：“你应该不了解法师吧？他们两个……哦，阿斯诺虽然差一些，可我也不得不承认，他们的法术天赋在学院里可是史无前例的，不需要替他们担心。”

“哦？说说看？”

“大部分人使用一个法术需要准备很久，但对他们来说像呼吸那么简单……更何况是一直不停地使用法术呢？”

说完，他张开手心，许久过后才缓缓凝聚成一团水球。

薇拉看着那团水球：“相对而言，你十分弱小呢……哪怕和他们是同级。”

安东尼表情一顿，手心里的水球顷刻消散。

“天赋是神赐的礼物，”片刻后，他抓了抓头发，仍旧笑着道，“不过我一直想和珀尔娅一起去王国研究呢，但没想到被阿斯诺抢先了一步……不然我怎么会来这里？”

薇拉笑了一声：“真可怜。”

不是讽刺，也并没有嘲笑，似乎只是陈述什么事实。

安东尼不由咳嗽了一声：“尽管他们作为天赋者十分强大，可我也是丽塔顿数一数二的专业法师。”

话外音显然是，他再差至少比真正“弱小”的女孩厉害。

薇拉并不因为承认自己的弱小而感到不好意思，只是似笑非笑地道：“听上去很坚定……可你真的是那么想的吗？”

这句话仿佛低喃，在安东尼耳边落下，便仿佛被动物的尾巴扫了一下耳朵，过后只让人有些恍惚，却不太记得她说了什么。

安东尼眨眨眼，一下忘记自己要问什么了，正好看到躺在地上的科顿，改口：“……这个赛提人，又是怎么回事？”

“恩？中了黑法术，快死了呢。”薇拉看了他一眼。

安东尼腾地站起来，瞬间远离科顿。

薇拉看过去时，他仍是满脸惊恐：“珀尔娅的胆子也太大了吧？！”

女孩勾起唇角，不再理会他，只是抬起头看了一眼灯塔顶上的光晕，眸光微闪。

就在这时，再次被人忽略的安东尼似乎注意到了那边的变故，忽然叫了一声：“珀尔娅……小心！”

不过短短聊了几句话，隆洛已经靠着风跳到了船上。

就在他落在船上的一瞬，地精突然躁动起来！

它们开始尖叫，原本只是试图扒到那些人，此刻却开始发了疯似的朝他们撞去，张口伸爪地撕咬，甚至扑到水里，朝隆洛游去！

珀尔娅自然感觉到了它们的疯狂，挥动法杖将地精们击退，阻止它们试图靠近隆洛。

不过对于这种情况她早有准备，与此同时她也开始往湖边走。

这些河流和湖泊能最大程度地强化她擅长的法术，作为自己的“武器”……

然而，当珀尔娅伸手触碰到湖泊的水，脸色骤然苍白：“怎么会……”

——她没有办法……沟通这座湖泊里的水流？

整片地下湖就像是一块晶莹的蓝宝石，它平静优雅，看上去蕴藏着丰富充足的水元素……可它们却丝毫没有回应被珀尔娅的呼唤！

是因为这座湖泊里有封印，还是它本身就是……一个法术？！

珀尔娅的心底莫名产生了一丝没有来由的恐惧。

“你在干什么？！”她的恍惚差点让地精扑了上来，阿斯诺注意到，用力挥出一道火焰，将那些地精击退，同时厉喝了一声。

“不……隆洛，先等等——”

珀尔娅顾不了那么多，她匆忙抬起头，发现地精们已经趁着刚才的空当扑到了船上——

隆洛正在与那些地精搏斗，他将它们扔下船或者闪开，让它们直接跳过头掉进湖里，最开始尚能应付，然而地精越来越多，终于在某个地精往上扑到了船上时，整艘船往旁边一歪，上面的人和地精都瞬间坠入了水中！

“隆洛！”

扑通一声。

隆洛瞪大眼睛，眼前的一切全被浸入了一片碧蓝当中。

一切都变得无比迟缓，他看到了表情和动作都很狰狞的地精，它们锐利的爪子伸到鼻子前，却没够到，只能愤怒地将水扑出“咕咚咕咚”的声音。

渐渐的，不会水的地精们因为溺水而渐渐没有了动作，保持着张牙舞爪的动作向下沉。

侧翻的船也倒扣在水中，能让他看到空无一物的船体——根本没有什么“钥匙”。

隆洛的心情反而变得有些平静，他的身体无意识地在水中转动。

……然而当他的脸转向水底时，眼睛却倏地瞪大。

湖泊的水从碧蓝逐渐变深，那一片被深蓝所包围的水底竟然有……一片花田。

在湖面上他本来什么也没看到，可如今沉在水里，却能清晰看到它们顺着水流轻轻摇曳。

哗啦——！

原本安静的湖泊忽然涌出剧烈的水流，它们模糊了隆洛想要仔细看的视线，他下意识闭上眼睛，手挡在身前。

而后……他感觉自己砸在了地面上。

……就像从半空中摔了下来。

少年察觉到了古怪，倏地睁开眼睛，发现自己竟然身处于一片花田之中。

花田中只有一种花，它的形状和皇冠花很像，却是浅色的，它们成片地连在一起，在盛大的夜空下显得极为壮丽。

这好像不是皇冠花。

等等……

夜空？

隆洛猛地抬起头，发现这里根本不是湖底，甚至没有一点湖水的痕迹，连他身上也没有一点湿透的迹象。

只有一片夜空，繁星在天空闪烁，静谧盛大。

这里是哪里？

他四下看去，终于在这花田中看到了一道人影。

那是一个披着披着斗篷的人影，他站在花丛中，像是一尊雕像，动作长久没有变化。

“你好……”隆洛开口，然而对方似乎没有听到，并没有回应他。

又是一段沉默后，那个人影缓缓地低下了头。

……他在做什么？

隆洛走了过去，忽的看到将自己藏在兜帽下的人垂下头，一滴泪从中滴落。

那是……一滴血泪，它落在了最近的花上，花朵被瞬间染成了深红色——那就是隆洛所熟悉的“皇冠花”的模样。

隆洛骤然抬眼，想要看清那个人的模样。

然而兜帽始终将他的模样遮得严严实实的，他什么也看不到。

突然刮来了一阵风。

那是一道极为猛烈的风，他将四周的花瓣吹得纷飞，那些变成深色的花瓣挡在他的眼前，使他什么也看不清。

他意识到这风要将他“带走”了，却仍是不甘心地想知道对方到底是谁。

他什么也不知道。

不理解他们所遇到的那些事有什么意义，不知道法术、黑法术是什么，不知道地精、精灵是什么……他甚至不知道自己到底的什么。

心底那一颗种子，破土而出。

少年猛地伸出手，仿佛伸向那些漆黑深邃的未来——

哗啦——！

眼前的画面顷刻消失。

隆洛大口喘着气，看着深邃的夜空被漆黑的洞穴替代，除此外也没什么花田，他浑身湿透地躺在被光晕笼罩的地面，眼前也全是自己“熟悉”的人。

“隆洛？！”珀尔娅看他终于清醒过来，终于松了口气，整个人也摔在地上。

隆洛才发现珀尔娅身上也湿透了。

“吓死我了，那些地精看到你跑到船上都开始发疯，珀尔娅跳到了水里才把你捞了上来……但怎么叫也叫不醒你。”安东尼跑过来道，又朝阿斯诺招了招手，“嘿，快来给他们生个火。”

阿斯诺并不想被安东尼“使唤”，他走过来看着隆洛：“……你在船上找到了什么？”

隆洛撑着地面坐起来，愣了愣。

人们意识到应该是什么也没有找到。

珀尔娅先开口安慰道：“我们可以再去一次……那座湖的湖底很清澈，地精也不会水，我们很快就能找到……”

“不。”

隆洛的声音吸引了他们的注意力。

他们看着少年坐在地上，缓缓张开了手心。

那里躺着一枚圆形的指环，它是金色的，在浅色的光晕中折射出奇异的光。

“……钥匙？”在短暂的迟疑后，珀尔娅顿时意识到了什么，极为惊讶，“你找到了？”

“我不知道。”隆洛看着那枚指环。

他不知道是什么时候“拿到”它的，可在清醒后，它便躺在自己的手心里。

说完，他将它递给阿斯诺：“希望能帮得上忙。”

阿斯诺接过，顿了顿；“辛苦了。”

安东尼兴奋地叫起来：“我们快去看看！这座灯塔里到底有什么！”

而后推着阿斯诺往前走。

“……安东尼！”

几个人朝门口走去，隆洛却没有立刻跟过去，而是在原地坐了会儿。

直到薇拉缓缓走了过来，她并没有看那个湿漉漉的少年，似乎打算直接经过。

在经过瞬间，手却被他拉住了。

“薇拉……”

金发女孩没有回头，只是停了下来，那双眼眸的视线落在他身上。

没有笑意的眼睛中倒映着那张仍有些稚嫩的脸——面对着她，少年终于露出了茫然又惊慌的神情。

“那是什么……湖底有一片花田，但他们好像都没有看到……”

“我还看到……那些皇冠花……”

女孩忽然低下头，温热的右手搭在了少年冰凉的脸上。

隆洛瞳孔微微放大，声音戛然而止。

“我不会告诉你的。”

薇拉的声音很轻地落在他的耳边：“想知道答案的话……就自己去找寻。”

隆洛浑身一震，回过神来时女孩已经离开。

……

……

所有人都来到了门口。

阿斯诺仔细观察那扇门上的灯塔纹路，很快在放置了莫拉赫尔之石的地方找到了一个凹槽。

他将那枚指环放了下去。

最初是平静的，甚至是一片死寂。

安东尼盛满期待的眼神顿时有些暗淡，又开始哀嚎：“不会是我们搞错了吧！”

另外两人也轻轻皱起了眉。

然而当隆洛走过来，开口问“没有用吗”的时候，门内忽地传来一阵响动。

他们猛地回头，听到那沉闷的声音越发清晰。

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便封闭的灯塔……缓缓地向他们敞开了。

他们看到，塔内露出了一片被金色环绕的巨大房间，都有一阵恍惚。

阿斯诺扭过头，发现那些仍然围在光晕外的地精们都纷纷低下了头，展现出了极为虔诚的神情。

他忽的明白了什么：“这是……一座‘神殿’。”

“天哪……繁茵保佑！”

安东尼喊了一声，立刻跑了进去，珀尔娅追了进去。

隆洛走上台阶，看到面前伸出了一只手。

阿斯诺将那枚指环递给他：“它应当属于你。”

属于他？

隆洛说了声“谢谢”，心里却不知道为什么觉得“不该是这样的”。

可他如今只能收下。

就如同他此刻只能接受这一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