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秋在医院住了有小半个月才出院，那个时候秦燃的学校也已经开学，每天只有放学后才能去看他，等时间差不多了，又急急忙忙赶回家。

或许是嫌这样一来一回麻烦，在坚持了一个多月后，秦燃就跟家里说自己要住校，秦颂每天忙福利院和其他事，根本没空管他，听他说要住校，还以为他是终于愿意把心思放学习上了，心里有些欣慰。

“学校宿舍环境比不上家里，不过吃点苦也好，省得你以后出了学校不知道天高地厚。”

秦燃没想到秦颂会这么想，只能讪讪地点头。

秦颂又问了他之前车祸的事，他都含糊几句带过去了，说人没事，已经好了，秦颂看他不像说谎的样子，也就没再管了。

而自从“住校”以后，秦燃就有理由不回家了，那个时候还没有晚自习，他每天下午放学铃一响就往出租屋跑，好几次小伙伴们叫他出去，也都被他找理由搪塞掉了。

燕秋和秦燃都是不会做饭的人，他们的伙食全靠秦燃在外面饭店打包回来，饭店厨师的手艺自然不错，燕秋每次都吃得很满足。

但某一天，秦燃不知道怎么想的，自己买了菜、厨具还有菜谱回家，燕秋微微歪着头，打量着秦燃穿围裙的样子，不明白他想干嘛。

似乎是感受到了燕秋的目光，秦燃也歪着头看他：“干嘛？”

燕秋眨了眨眼，指他身上的围裙。

秦燃轻哼一声，抬手在燕秋的额头上弹了一下，说：“你今天有口福了，小爷我打算自己做饭。”

说完，秦燃就提着菜进了厨房，燕秋跟在他身后，看他挽起袖子洗菜切菜，这才真的知道秦燃在做什么。

他从齐慕家搬出来以后，齐慕也来这里看过他几次，每次来都会给他买糖，也会像秦燃这样，在身前系一条围裙，切菜炒菜。

齐慕的厨艺还不错，做出来的菜和秦燃平时带回来的那些差不太多，他很爱吃，每次齐慕要走，他也很舍不得，毕竟这是他除了秦燃以外，认识的第二个人。

当然，绝对不是因为齐慕的脾气比秦燃好。

秦燃照着菜谱在厨房忙活了两个多小时，灶台弄得一团糟，水槽也被菜渣堵住了，最后弄出来三个焦黑的菜，以及两碗半生不熟的米饭来。

燕秋坐在餐桌前，筷子一时间不知道该伸到哪个盘子里，最后碍于秦燃的视线，夹了一筷子离自己最近的那道菜。

“怎么样？好吃吗？”

“咳……”燕秋脸色都变白了，强忍着不适点头。

秦燃狐疑地看着他：“真的？”

燕秋没说话，只是艰难地咽下了嘴里的菜，秦燃半信半疑地也夹了一筷子，结果舌头刚尝到味道，就“哇”一声吐了出来。

“我靠！”

秦燃跑去卫生间猛漱口，燕秋也放下了筷子，脸色还是有些白。

这绝对是他吃过最难吃的食物，比之前在狼山的时候吃过的那些还要难吃。

秦燃从洗手间出来的时候十分不高兴，朝燕秋嚷嚷：“不好吃你为什么不说啊，想毒死我啊！”

燕秋眼中闪过一丝尴尬。

秦燃也不傻，知道他是不敢说自己做饭难吃。

说来也是他脑子有病，之前齐慕来做过几次饭，每次燕秋都开心死了，他心里就有点不太服气，明明当初他是被他捡回来的，结果现在他却那么喜欢齐慕，凭什么。

于是他就去菜市场框框买了一大堆菜回来，不就是做饭吗，还能把他给难死吗？

结果，好吧，能。

望着那桌黑不溜秋的东西，秦燃觉得丢人死了，全给倒进垃圾桶里，又给楼下小餐馆打了电话，这才解决了晚上的伙食。

吃完饭，躺到床上后，秦燃还是很不开心，觉得自己今天真是丢人丢大发了，他也不知道他到底在不服气个什么劲，有什么好不服气的呢，那小子爱喜欢谁喜欢谁，反正等他能流利说话以后就会把他送走，到时候他们也就没什么关系了。

可是话是这样说，但一想起燕秋每次看见他就畏畏缩缩的，他心里就是很不舒服，他都对他那么好了，给他吃给他住，他还有什么不知足的？

他从小到大，就没谁这么好过。

秦燃越想越来劲，抬手狠狠捶了一下枕头，突然，门口传来敲门的声音。

他一顿，踏上拖鞋，一开门就看见穿着宽松睡衣的燕秋。

“大半夜不睡觉，干嘛？”

燕秋张了张嘴，两根食指很不安地交织着。

从晚饭一直到现在，他的内心都很忐忑，觉得是刚才没有夸秦燃做的饭好吃，于是秦燃就又生气了。

而自从经历了上次那件事后，他是再也不敢惹秦燃生气了。

于是，刚才他在房间里抱着平时秦燃教他说话的书，找到了他想说的那句话。

秦燃心情确实不太好，眯着眼睛很不耐烦：“问你话呢。”

燕秋有点打怵，鼓足了很大的勇气，才小声说：“很，很，好，吃。”

秦燃一顿，马上反应过来他说的是什么，嘴角不由自主地往上扯了扯，但张口却还是说：“什，你什么意思啊？”

燕秋以为他没说清楚，抿着唇思考了几秒，说：“饭，好吃。”

他说得及其认真，两个大眼睛很真诚地望着秦燃，长长的睫毛在说话的时候上下眨巴两下，像蝴蝶一样。

秦燃看得有点儿出神了。

一直没发现，这小傻子，还挺好看的。

秦燃愣着的这几秒里，燕秋以为他还是没有理解自己的意思，心里就有些急了，两只手一边做吃饭的动作，一边又重复刚才的话，额头上急出一大片汗来，那样子比刚才更可爱了。

“噗！”

秦燃顿时被他逗笑了：“行啦，我知道了。”

看燕秋急得满头大汗的样子，之前郁闷的心情一扫而空，看来他在他心里也还是有分量的。

“呼——”而见到秦燃笑了，燕秋悬着的那颗心才总算是落了下来，他悄悄做了个深呼吸，打算回去睡觉了。

秦燃却出声道：“站着。”

“？”

“你干嘛去。”

燕秋眨眨眼，做了一个睡觉的动作，他没忘记，刚才敲门的时候，秦燃吼他‘大半夜不睡觉’。

结果这会秦燃却不让他走，反而还一把将他拉进了自己的卧室，两个人并坐在床铺上：“不许睡，这才几点就睡觉，陪我玩会儿。”

他摸不清秦燃心思，只能忐忑地坐着。

秦燃盯着他看了好一会儿，突然从床头的书包里翻出一个长方形的小金条，这玩意儿是秦颂从别的国家买回来的，叫‘口风琴’，他上周回家的时候看上了，就给要了过来。

别看就巴掌大一条，又贵又难学，他到现在也就才学会了两首歌。

在燕秋的注视下，他仔细擦拭几下口风琴，然后尝试着吹了自己学会的其中一首曲子。

悠扬的音乐声出来的时候，燕秋像是受惊一般浑身都抖了一下，目光惊诧地望向秦燃。

秦燃勾着唇笑：“怎么样，没听过吧，这个叫口风琴，对着这里吹就可以发出声，这个声音叫音乐。”

“音……音……”燕秋一时间叫不出来拿两个字，但他想起刚才听到的声音，心就跳得飞快。

一首曲子吹完，秦燃停了一下，开始吹另外一首，口风琴里又传出新的旋律，他身体往后一靠，整个人就陷进了柔软的被子里，又拍了拍旁边的位置：“你也躺下来，这样舒服。”

燕秋不自觉抓紧了身下的床单，然后迟缓地照做了。

他脱掉拖鞋，像只小狗一样小心翼翼团在秦燃身边，刚躺下就闻到了被子里淡淡的香味，是秦燃平时身上的味道，他觉得很好闻，悄悄又闻了一下。

秦燃没注意到他在干嘛，停下来，侧首问他：“好不好听？”

燕秋屏住呼吸，痴痴点头，秦燃笑得更得意了。

这个角度只能看见秦燃的侧脸，但就算是侧脸，也是好看的。

眼睛像是在笑，里面倒映着床头柜上的光，染出一片星光颜色，鼻梁很高，如果是在森林里，一定会有蝴蝶想停在上面。

燕秋这样想着。

都说两个人待在一起的时间长了，认知就会发生改变。

以前他觉得秦燃很难相处，总是动不动就生气骂人，看见他，心里就会不由自主害怕，虽然现在秦燃也经常生气，但他感觉秦燃也并没有他想象中那么糟糕。

他也会像齐慕那样照顾他，脾气是大了一点，但笑的时候更多，说话凶巴巴的，但也是因为他做错了事才会凶他。

今天还给他做了饭……虽然不太好吃。

不过没关系，他很喜欢。

灵魂一旦被爱，血肉就会疯狂生长*，燕秋感觉胸口的位置像是被填进去了什么东西，有些涨，有些热。

他想起很久以前狼妈妈教过他和小白，如果被帮助了，一定要有所表示。

于是，在这个四下安静，只有耳朵里有悠扬口风琴传出的时候，他悄悄靠近秦燃，用额头轻轻贴上秦燃的手掌。

秦燃诧异着低头，正好对上燕秋那双极致清澈的眸子。

秦燃深深地陷进了那双眼睛里，后来的多年以后，每次想起燕秋，他都会先想起那双清澈的眼睛。

再也没有比那双眼睛更干净的了。

*灵魂一旦被爱，血肉就会疯狂生长——摘自《月光落在左手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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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章 晋江独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