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场闹剧到底还是在双方的沉默中被心照不宣地揭过。

霁原默默增加了两个小家伙的伙食量，只是同时不再允许两蝶停靠在他的肩上。

无故被牵连的扁扁气得拿头去庄滚滚的翅膀，两蝶打得难舍难分，最后也没分出个胜负。

霁原冷眼看着他们互相伤害，直到两方都损失惨重才轻飘飘说了一句：“打够了吗？”

他突然就想通为什么明明江知柏也被祤神蝶寄生，却从来没有要救那被困在实验室的同族的意思了。

祤神蝶的蝶茧聚群而生，可这并不代表他们就是互帮互助的群居动物。

恰恰相反，那种藏在基因里的狠厉让他们能够毫无顾忌地对同伴下死手。

“还要多久才能到北面？”

白齐雨眺望远方道：“快了。”

快了是多快？

霁原没继续问。

虽说他们都默契地不再提及那天发生的事，可两人之间的气氛多少还是冷凝了不少。

更多时候都是白齐雨干巴巴地说上两句，然后霁原漫不经心地敷衍着，次数多了，白齐雨也开始愈加沉默寡言。

霁原对此却感到异样的痛快。

是夜。

霁原拢了拢翅膀，准备睡觉。

蝶翼末端悄然被人轻轻晃了晃。

霁原僵住了。

蝶翼本就敏感，末端更是布满了密密麻麻的神经。

他满脸涨红，连严肃的表情都绷不住了，连声呵斥道：“放开。”

扁扁滚滚和江江都在他眼皮子底下，两只幼蝶似乎是到了成长期，嗜睡得很，一到晚上完全就是不省人事。

拉他翅膀的是谁不言而喻。

白齐雨默默把兜里藏了半天的东西放在霁原面前。

是一块成人男子拳头大小的东西，黑不溜秋的，像是一种矿石。

“这是什么？”

“肉，原原想吃的。”

霁原微怔。

他惊讶的不是这块看着像矿石的东西居然是肉，而是白齐雨居然不知道从哪里给他找来了一块肉。

原因可能仅仅是他的一个眼神。

他们已经连着吃了好几天的果子，纵然那果子再可口，霁原也开始腻了。

他想吃肉，哪怕心里膈应着白齐雨不愿意明说，可眼神中总不免透露出些许嫌弃。

但霁原也仅仅是想想而已。

毕竟他在这个星球也有这么多天了，根本就没看到除了白齐雨和祤神蝶外的任何活物。

想吃肉？

可以，是割他的肉还是白齐雨的肉？

而现在白齐雨带回了一块肉。

“你下午说有事让我在原地等就是为了去狩猎？这一身伤也是？”

白齐雨点头，慢吞吞道：“夜冀很难抓，我找了很久走了很远才找到这只。

“我想让那高兴一点，原原我不想你再生气了。对不起，我不知道你会那么生气。我以后都不会再做惹你生气的事了，你让我做什么我就做什么。

“本来回来我就想给你吃的，但是你不理我。”

这可能是白齐雨说过最长的一段话了，霁原不合时宜地想到。

霁原深深看着他，叹了一口气：“我没有生你的气。”

他只是有点过不去。

可是过不去什么呢？

连霁原自己也说不清。

“这个要怎么吃呀？直接啃吗？”他主动问到。

“对，直接吃就可以了。”

夜冀的肉有一定的毒性，但根本无法对强悍的祤神蝶造成半分威胁。

当然，那附带的一点助眠效果并不包含在威胁之中。

霁原捧着那块肉啃了一口，眼睛瞬间亮了。

“好吃！”

夜冀的肉嚼劲十足，微微渗出的汁水就像调味料一样。

霁原给一人两蝶投喂了几口，剩下的自己三四口就解决了。

吃饱喝足，困意也铺天盖地的袭来。

霁原打了个哈欠道：“有点困，我先睡了，小白你也早点睡。”

“嗯！”白齐雨正因着熟悉的称呼笑得异常灿烂，看上去一时半会是别想入睡了。

霁原失笑，摇摇头不再管他，躺下自己睡了。

他也没有发现今天自己入睡格外的迅速。

白齐雨伸手轻轻地碰了碰霁原光洁的额头。

他的指尖在触碰的霁原的额头之后仅仅停留了两三秒，然后就像是化开的雪水瞬间消散了。

准确说，是从他的手指到他的小臂全部没了，它们变成一种透明无机质的介质，像潮水般将霁原包裹起来，紧密地舔.舐着他的耳廓，然后从微张的唇齿中侵入。

白齐雨的表情也变得激动。

霁原的脸上浮起潮红，并且随着介质的传播一点一点蔓延到被衣物遮盖的更深处。

白齐雨的表情甚至显现出些诡异的扭曲。

他大口喘着气，触电般的共感从手指传到他浑身上下的每一个角落。

他沉迷在这种灭顶般的快乐里无法自拔，甚至连角落微微扇动的蝶翼也没能注意到。

只是简单的抚摸都让他情不自禁。

轻，拢，慢，捻，抹复挑。

一瞬间紧绷的线断了。

白齐雨被巨大的蝶扑倒在地，连带着共感也彻底断开了。

是突然醒来的扁扁。

这只尚未完全成熟的小异形立起竖瞳，将身上惨白的翼骨尽数展开，极具压迫地朝着白齐雨示威低吼。

白齐雨不急不慢地重新站起来，甚至还有空闲拍了拍身上的灰。

扁扁的威胁甚至没能让他看在眼里。

他将扁扁视若空气，微微侧头看了眼蒙蒙亮起的天际线。

霁原快醒了。

仅仅是抚摸都让他沉迷不已，忘记了时间。

“算你运气好。”他对着扁扁轻笑。

白齐雨笑着，消失的手逐渐重组然后重重压在扁扁的腹部。

本该是坚硬如铁的祤神蝶居然被他这轻飘飘的一拳打得腹部凹陷。

扁扁猛地吐出一口血飞出五米外。

白齐雨打了个响指，飞溅在地的祤神蝶蓝血瞬间被地面吸收消失不见。

他当然没能错过扁扁那狠厉的眼神，只是看了眼还在熟睡的霁原，最终还是什么也没干。

距离彻底天亮还有一小段时间，足够那恶心的幼蝶爬回来了，他想。

他多的是办法让这些讨厌的小虫子神不知鬼不觉地死去。

要从谁先下手呢？

白齐雨重新躺了下来，贴近霁原，小心翼翼地将霁原的手搭上自己的肩上。

原原已经原谅他了，他不能让任何人破坏他们之间的融洽。

……

今天扁扁好像不太对劲。

霁原担忧地摸了摸靠在自己肩膀上的扁扁。

两只小蝴蝶如今越长越大，白天清醒的时候精力格外旺盛。可不知今天怎么回事，扁扁一直打不起精神。不是在沉睡就是合着眼休息。

霁原隐隐约约也能感知到他的虚弱。

可和他处于同样发育期的滚滚却没有出现这样的情况。

霁原只能将其归结为个体的差异。

“扁扁，你现在还好吗？”

扁扁缓缓地蹭了蹭霁原的手心。

霁原揉揉他的小脑袋，喂了他一个果子。

他指尖被舔湿，表情平静地伸手在白齐雨的衣服上蹭了一把。

白齐雨对他笑得很是无奈。

“笑什么笑，怎么还没到。”

扁扁的异样让霁原更加急切想要找到那个所谓的花蜜。

“快了，最多三天。”

霁原闻言安定不少。

但他没想到，就是这短短三两天不到，一切都在往坏的方向演变。

扁扁的虚弱一直不见好，原本没事的滚滚也突然陷入莫名的虚弱，甚至他的情况还比扁扁的严重。

霁原急得饭都吃不好了，一会儿摸摸滚滚，一会儿看看扁扁，偏偏这个时候白齐雨不知为何也开始肉眼可见的没精神，霁原简直心力憔悴到了极点。

滚滚的情况一天比一天糟糕，赶路的速度也因而慢了不少。

“不行，这样不行。”霁原喃喃自语着。

他能感知到滚滚的状态，所以格外清楚他已经处于一种多么糟糕的地步，再拖下去小命还能不能保住都两说。

“小白，如果我全力飞过去还要多久？”

“半天。”

来回就是一天。

“你跟我说说那个花蜜大致在哪里，要怎么采集……”

“……”

霁原点点头，把肩上的扁扁轻轻放在白齐雨的肩上，叮嘱道：“麻烦小白帮我照顾好他们仨，我很快就回来。”

“好。”白齐雨瞥了眼左肩的扁扁。

他一定会好好照顾这三个小家伙的。

……

霁原是踏着朝露而来的。

他满脸疲惫风尘仆仆，原本一天的路程硬生生让他缩短了快一半。

可越是靠近原地，他的心便越是往下沉。

他和小蝴蝶之间的感应与距离有关，越是靠近感知便越是强烈，可他都已经感知到扁扁了，却依旧没有滚滚的半点气息。

他有不详的预兆，可怎样都不愿相信。

天光大亮，他终于站在白齐雨的面前。

“滚滚呢？”霁原哑着声音颤抖地问道。

白齐雨没说话，安静地回头看向躺在地上的灰败的蝶。

那蝶似乎已经死去有些时候了，蝶翼上亮晶晶的祤粉已经灰暗斑驳，坚硬的翼骨也脆得仿佛一碰就要碎成粉。

霁原缓缓跪坐在他旁边，手指虚虚停在那垂落的触角之上。

滚滚最喜欢用他头上那细细的触角抚摸霁原的脸，可是霁原嫌痒，也嫌他丑，总不耐烦让他碰。

他以为自己对这些丑陋的异形是说不上有什么深厚感情的。

“小白。”霁原闭上眼睛，“能麻烦你一件事吗？”

“好。”

“我们把滚滚埋在柚花树下面吧。”

柚花树就是产出花蜜的植物。

一向对霁原有求必应的白齐雨迟疑了片刻。

霁原抬头疑惑地看向他，却顺着这个方向看见了眼神渴望的扁扁。

一些动物会吃掉同伴的尸体。

霁原垂眸，浓密的睫毛将他纷乱的思绪盖住。

他改口道：“算了。”

霁原把手上装着花蜜的小瓶子打开，一点一点倒在滚滚的尸体上。

他转头对扁扁说：“扁扁，过来。”

他没有明说，可扁扁却懂了他的话外之意，强撑着爬到滚滚的尸体便埋头啃了去。

他眼里有对力量的渴望，有对虚弱的厌恶，却独独没有伤心。

连一点儿也没有。

他不敢相信地再三寻找着，试图找到半点类似不忍的情绪。

但他失败了。

霁原侧目，不愿再看下去。

可耳边啃食撕扯的声音是那样的明显，甚至让他开始遍体生寒。

他的手被握住。

“原原。”白齐雨担心地呼唤着他。

“我没事。”

“祤神王蝶和祤神蝶从来都不是同一个物种。”

霁原没接话。

白齐雨说的很对，可他握住他的手却冰凉得叫霁原想要逃离。

霁原握紧了白齐雨的手。

进食完毕的扁扁陷入了沉睡，一旁心神俱疲的霁原也靠在树上昏昏沉沉地睡去。

唯一清醒的白齐雨轻蔑地瞥了一眼扁扁。

看，哪怕拥有先天的优势，也不过如此。

先鲨滚滚，再挑拨离间扁扁，最后悄咪咪把花蜜搞没

独霸原原计划通?

*

下一章和小白分道扬镳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44章 他是蝶18