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小虎鲸吃海豹的动作停了下来，维克多心里了然。

虎鲸这种生物，的确在海里横着走没错，但也有一个巨大的缺陷，就是他们的牙口通常不好。

拿大白鲨来说，一生中要换几万颗牙齿，哪颗牙齿稍有不锋利，马上就长出新的牙齿来替换，一嘴牙可以说常用常新，随时都在最好的状态。

而虎鲸就不是了，当他们换齐恒牙以后，就再也不会长出新的牙齿，掉了就是掉了，磨了就是磨了，不可能有替换的。

相对于虎鲸动辄**十年的生命，这一嘴牙若想用安全到老，平日里还真得注意保护不可。

故而大白鲨的进攻方式奢侈而简单，张开大嘴咬就是了。

而虎鲸几乎不用牙攻击，主要手段是通过体重冲撞或者压制大型猎物，撞死撞晕，或者将猎物压在水中溺死——这一招通常被他们用来捕猎落单的须鲸和幼崽。

此刻见到小虎鲸的窘境，维克多心里有点想笑，虎鲸的牙齿不好用这点，放在其他虎鲸身上很渣渣，放在这条小奶鲸身上，就莫名令鲨觉得可爱无比。

维克多很体贴地没有多说什么，而是将海豹换了个方向，将海豹中段的撕裂处对准小虎鲸的嘴，方便他吃，那是他狩猎海豹的时候直接咬穿的部位，肌肉都撕扯开了。

咿。

明明大白鲨不是善于做面部表情的动物，但麒麒就是从这头大白鲨脸上看懂了他的情绪，觉得他在背地里嘲笑自己。

拜托，真的不是咬不开，就算他们虎鲸牙齿再渣，也没渣到这份上好不好，他只是对要不要继续吃这头海豹产生了犹豫而已。

随即他又唾弃了一下自己。

麒麒，你没骨气啊！

有本事就半口都不要吃，现在都吃了人家一条海豹尾巴，再来犹豫什么的，也太矫情了点吧。

吃吃吃，吃丫的。

反正他没求着这条大白鲨，是他主动带着海豹肉送上门，还态度强硬塞到他嘴里的。

大家都是成熟的野生动物了，应该能把控自己行为产生的后果并为之负责。

哼。

他麒麒今天就要教这条大白鲨个乖：当你把肉塞到一头虎鲸嘴里，肉就是会被虎鲸吃掉的！

于是麒麒张开奶瓶状的嘴，咧出一口雪白的牙朝大白鲨龇了龇，当即一口咬在海豹的破口处，不客气地吃了起来。

nia nia nia，这也太好吃了叭。

他当年主食就是海豹的时候，也没发觉海豹有这么好吃啊，也不就是和海狮海狗独角鲸的肉差不多味道嘛，果然是记忆是一味调料，会加强美味的程度。

看着小虎鲸啊呜啊呜吃得香，维克多心头升起一股莫名成就感，仿佛他练就这一身本事别无所求，只想好好喂饱这头小虎鲸似的。

这到底是为什么呢？

维克多不是纠结的性子，想不通就不想了。

一只亚成年海豹能有多大，也就勉勉强强让麒麒吃个九分饱罢了。

他果真是毫不客气，把海豹肉一口口全部吃进肚子里，半点也没有留给大白鲨的打算。

看到如此行径，大白鲨非但不恼，反而觉得理所当然，见小虎鲸吃得香甜不挑食，他满意地点点头：理应如此。

看来这群虎鲸并不是纯粹的食鱼族群，他们是可以接受食用海兽，至少这头小虎鲸可以接受海豹。

这就好办了，吃海兽的虎鲸更强壮，看来以后他要多捕食海豹，尽量让这头小虎鲸长得强壮起来。

海豹：你礼貌吗。

将最后一口海豹肉吞下，麒麒没忍住小小打了一个饱嗝，嘴边绽开一个小气泡。

随即麒麒觉得背上痒痒的，这头大白鲨又游到他上方的水层，拨弄他的背鳍了。

自己的背鳍不挺立这件事，似乎挺让大白鲨介意的，每次见面都要拨弄拨弄。

虽然知道大白鲨是好心，麒麒还是有点羞涩，毕竟背鳍很敏感啊，波动背鳍这件事，别说在鲨和鲸之间，就算同伴内部，也属于特别撩鲸的动作了，需要关系很亲密才可以做。

可是麒麒刚才吃了人家的海豹，又不好翻脸骂人，正好他也到了憋气极限，借着上浮换气的姿势，从大白鲨下面翻了个身滑走，没几秒就上到了水面。

海面上晴空万里，阳光晒在虎鲸的背脊，随着换气孔开合，一蓬水雾被气流喷到半空，发出嗤地一声。

肚子饱饱又呼吸到新鲜空气，麒麒不由自主从水里跳起来，圆胖的身体弓成弯月，短暂滞空，然后落入水中，完成了虎鲸的典型动作——跃水。

跃水是大部分鲸类都会的一招，比如大翅鲸和灰鲸就很喜欢借助跃水的动作拍打下吸在身体上的鲸虱和藤壶，这两种鲸由于游速慢，很容易被海洋里的寄生虫和藤壶寄生，而虎鲸和蓝鲸等游速快的鲸则比较没有这个麻烦。

但这也不是说他们身上绝对不会长那些乱七八糟的东西，生活在部分海岸附近的虎鲸也会被海藻和少量鲸虱寄生，比如南极B2型虎鲸，因为生活的水域里有细密的海藻，导致B2不像一般概念中的虎鲸那样黑白分明，只能称作灰褐分明，但即便如此，相对大翅鲸那种密密麻麻令人看一眼就容易密集恐惧的藤壶寄生来说，虎鲸这都不算什么了。

然而然而！

麒麒可以举尾巴保证，他和小伙伴们身上都是干干净净的。

人工饲养的清洁环境，让他们都养成了爱干净的好习惯，相较野生虎鲸更注重体表卫生，比如特里就经常拉着麒麒耳提面命，生怕他年龄小不懂事，会随便往污水里游或者吞吃海洋垃圾什么的，让麒麒感动之余又有些啼笑皆非。

在小虎鲸跃水玩的时候，维克多就潜在5米左右的海水里静静看着，黑曜石一般的眼睛始终没有离开过小虎鲸的身影。

莫名给人一种你在闹我在笑的错觉，虽然大白鲨笑起来比不笑还令人惊悚= =。

旋转、跳跃、我闭着眼。

麒麒玩闹了一会儿，就听到不远处传来小伙伴们的呼唤声。

是贝尔尼克发来电报，传达四公里外有虹鳟鱼群的信息，并且其他小伙伴已经往他的方向赶去。

麒麒正不知道要和这条鲨鱼哥说些什么，连忙借口告别：“咿咿，我朋友在叫我，我先走了。”

说完一甩尾巴，也不等大白鲨说话，就率先离开。

不是他不想礼貌，这也是没有办法的事情。

别看他平日里像个大憨憨，没心没肺的，他又并不笨，从这个鲨鱼酷哥见他这几面的所作所为来看，麒麒心里隐隐升起一个古怪的念头。

这条大白鲨有意无意在讨好他。

虽然这么说显得他挺自恋挺不要脸似的，但他就有这种感觉。

他可是和维克多恩恩爱爱过两个世界的过来人，什么样的行为是单纯友善，什么样的行为叫有意撩人，那还不是稍微动动脑筋就分得出来吗。

如果忽略大白鲨的物种，只看他所做种种：教授捕猎、投喂食物、围着他转、动手动脚，还常常用那种忽略不能的目光盯着自己看。

自然界哪有这种单方面付出的道理，会这么做，妥妥就是看上他了呀。

是，麒麒知道自己无敌可爱，散发着该死的魅力。

可是他实在没料到，身为一只胖虎，他会煞到一条大白鲨啊？

就算第一个世界他和维克多分别身为熊猫和狮子，好歹同在哺乳纲，现在是怎样，他的魅力已经如此超脱，横扫脊椎动物亚门了吗？

就离谱。

离谱是一方面。

另一方面，主要是麒麒对自己的定力也没啥信心。

不吹不黑，这条大白鲨真的很帅很帅，捕食能力强，还有着令麒麒最欣赏的沉稳性格，虽然偶尔会对他毛手毛脚，但也很好地把握住分寸，没有真的逼他跳起来打人。

这么优秀的追求者，麒麒不确定在对方的密集攻势下自己能坚持几轮，万一没坚持几轮就沦陷了，拿什么面目去见维克多。

麒麒对自己有着足够的了解，他颜狗又慕强，自己叽叽歪歪却不许另一半对他有所挑剔，最好什么都任着他由着他，从前维克多就是靠充分展现这些特质把他拿下的。

现在换成一条同样拥有这些品质的大白鲨热烈追求自己，万一哪天实在是找不到维克多，说不定就会忍不住拿这条大白鲨当替身，这样无论对鲨鱼哥还是维克多都不公平。

麒麒不要这样，他这么迷人又可爱一胖虎，才不要当渣男。

呜。

不要当渣男。

麒麒边游边嘤嘤嘤。

其他虎鲸正在猎鱼，听到麒麒这里的动静，纷纷传来了关怀的讯息——

“咋了宝。”

“宝在干什么？”

“是不是有人欺负宝了？”

“谁敢欺负宝，看我冲上阵来，杀他个片甲不留！”

耿直的大力当即尾巴一甩就要冲过来。

麒麒听他说得好笑，没忍住噗嗤一声笑出来。

其他虎鲸也被吸引了注意力，毕竟虎鲸的语言体系里并没有这种话。

“大力你这说的是啥？”

“什么叫片甲不留？”

“对啊，这话好奇怪。”

大力憨憨地晃了两下胸鳍：“跟我以前的饲养员那儿学来的，好像叫什么说书，什么演义，哎呀，这都是人类的话，我也不大清楚。”

贝尔尼克鄙夷道：“不清楚你还随便说？”

特里也不满：“现在是说宝的事情，不许拿宝开玩笑。”

其他虎鲸纷纷帮腔：“大力就喜欢不分场合乱开玩笑der。”

“没见宝都哭了吗？”

“没有同理心的鲸。”

“就是就是。”

大力冤死：“我没有——我哪有！”

其他虎鲸纷纷嘘他：“yue——”

一条虎鲸道：“再给你个机会，你解释解释，什么叫杀个片甲不留。”

大力抓耳挠腮，憋了半天：“就是，就是——对了，”大力忽然灵光一闪：“就是冲上前去，撞他个四分五裂的意思！”

“真的？不会是你临时瞎编的吧？”

虎鲸们狐疑地看着大力。

大力赌咒发誓表示自己没有瞎编。

“好吧。”

大家勉勉强强算是相信了，毕竟——

“我倒觉得大力没有编，毕竟以他的智商，应该编不出来这么有水平的话。”

“说的也对。”

“我也觉得大力编不出。”

大力：……

麒麒：嘿嘿嘿。

他的小伙伴们可真有意思。

见麒麒总算不哭，而是笑了，虎鲸们这才停下耍宝，热情邀请他。

“宝加油，游快点。”

“我们把最肥的鱼留给你。”

大力：“对呀对呀，宝快来，这里的鱼可笨了，又笨又肥，连你都抓得到——呜。”

大力不知被谁甩了一尾巴。

大力又挨打了。

大力表示习惯了，反正受伤的总是我。

虽然肚子已经饱了，但麒麒还是加快游速，奔赴他们。

游着游着，麒麒觉得身边水流暗涌。

低头一看，那条大白鲨不知什么也追上来，张扬着莫兰迪色的三角鳍，游在他下层的水里，一鲸一鲨，叠成个伴游的姿势。

大白鲨果然不愧海底暗杀者的称号，游起来悄无声息的，还不需要隔一段时间就浮上水面换气，和胖虎们咋咋呼呼的忙碌风格完全不同。

怎么说呢，游泳毕竟是鱼类的老本行，属于种族天赋，身为哺乳类，麒麒只是意思意思羡慕了一会儿，他也有自己的优势，他们虎鲸长得大，还是群居，说起来，群居的才是真霸霸，不然就算长成蓝鲸那种庞然大物吧，也还差点意思，这点无论在海洋里，还是陆地上，都是不变的真理。

大白鲨不说话，麒麒也憋着没说话，他们就这么游了一段距离。

两公里后，麒麒放缓速度，觉得还是得说些什么，这么不明不白的也太窒息了。

大白鲨感应到麒麒的降速，三角鳍一翻，雪白的肚腹擦上来贴着麒麒的肚子，游成个潇洒倒仰的姿势。

又来了又来了。

感受到那两根贴着自己肚皮的东西，麒麒额角青筋一跳，死流氓！

他赶紧游开，胸鳍防备般护在身前，严肃道：“STOP，我和你严正申明一件事，我是有家室的鲸，禁止你对我做出这种动作！”

有家室？

听不懂的话维克多是不理会的，他觉得和小虎鲸肚皮贴贴的感觉很舒服，令鲨心旷神怡，他喜欢。

既然喜欢，他就会去做。

麒麒狼狈不堪都护着肚子躲开。

都想对着大白鲨的耳朵鬼叫了：“你特么，我都说了不可以了！”

不可以。

这回听懂了。

随之而来的就是疑惑。

大白鲨性感的低音炮在附近水域循环：“为什么，不舒服吗？”

“舒服你个大头鬼啊舒服！”

如果有手，麒麒指定甩他十个大耳刮子，如果和维克多之间这样那样，当然快乐，可是一头动手动脚的流氓鲨？

呵呵哒。

麒麒懒得和他解释这个，声音无比认真：“我想和你好好说话的，但是你要这样，我们就没得聊，你自己舒服去吧，我走了。”

“别走。”

维克多游到前面拦住麒麒。

麒麒立刻警惕后退和他拉开十米距离，防贼似的防备着。

也许是麒麒的神态动作太过赤.裸伤人，维克多也失了兴致。

他懒洋洋地靠着水，声音慵懒，明显不如刚刚那么来劲：“行，说。”

见这只大白鲨总算消停了，麒麒暗自松口气，心里斟酌着语言。

这话既要浅显直白让他听懂，又不能过于伤他的自尊，毕竟人家的出发点并不是伤害自己，就算没可能，也不好把人家的真心丢地上踩。

小虎鲸想了半天，想得眼斑都成了发愁的形状。

大白鲨也不催促，也没有再次接近，如果小虎鲸愿意保持这样的距离，那就保持着吧。

最终，麒麒还是决定快刀斩乱麻。

他抛弃了所有迂回曲折的路子，直接了当发问：“你是不是喜欢我。”

嘤，真的问出口的瞬间，麒麒还是有点不好意思。

毕竟他也不是什么海王级别的水仙花，别人只是展露一下好感度，他就冲上去问你是不是喜欢我什么的。

关键这个对方还是野生动物，人类客套的话术在这里完全不起作用，他得单刀直入，让对方听懂，不可避免就显得自恋了些。

“喜欢？”

大白鲨酷哥似乎从没想过这个问题。

因为他没有喜欢过谁。

是喜欢吗？

想要接近这头小虎鲸，在他身边不离开，想抓海兽投喂他，想让他变得更强，也想和对方贴肚皮，摸他看似柔软却有韧性的胸鳍，会为对方的拒绝而伤神，会看到对方软塌的背鳍而不舒服，会患得患失，丢了风度。

这种混合了酸甜和矛盾的心情，就叫做喜欢吗？

如果是的话，那答案就很清晰了。

他喜欢小虎鲸。

大白鲨不造啥叫喜欢，但他喜欢小虎鲸。。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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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7章 第 87 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