吃完,兰知让满夏留在家中多休息。满夏昨晚闹了一通,早上已并不大在意。若是躲在家中不露面,更易让人非议。不如大大方方的,一般村人顾着邻里情面,也少有当面讲闲话的。
春日短,进了四月,初夏也渐渐要来了。
“马上双抢了,总不能一直不出门。”
四月中下旬,村里家家户户忙着收冬麦,这事儿半点耽误不得,麦田空出来后,要马上整地灌水,以备水稻插秧,稍有差错,便会影响一年的收成和一大家子人的活路。
菜地里的菜也慢慢长出来了,春菜长得快,城里也不缺菜吃,卖价自然也便宜了很多,满夏便不打算再去城里卖菜。
吃完,满夏便去打扫院子,挑水浇菜。
刘大山夫夫俩当年起屋的时候,想着一辈子大概就在这儿了,也不想将就,便多散了银钱,将周边荒地也圈进了自家院子。
两条交叉的道路将后院分成四个部分,主要种的是菜,冬瓜架、南瓜架、葫芦架等菜瓜搭得整整齐齐,南瓜花的花苞越过瓜叶,悄悄探出头。
另一些地里,种着韭菜、春蒿、黄花菜、小葱这些,种类不少,长得同样生机勃勃。豇豆和扁豆攀爬在篱笆上,已经可以摘下来吃了。
满夏提着满满一桶水到后院,提着长葫芦瓢,舀水泼灌,将桶底剩的一点水倒在脚边的香草丛里,又拎起空桶到前院的井里打水。
兰知喂完蚕,看到满夏,提醒他:“夏夏,先摘一点菜回来中午吃,待会儿浇了水,脚下踩的全是泥。”
满夏拿着篮子跑去后院,先割了一把韭菜小葱,豇豆也摘了一把,还顺手采了半篮子南瓜叶和南瓜花。
瞧着,又去挑了两棵大黄芽菜,这种菜长得快,二十多天就能长到人小腿上,叶片也大,只要勤补种,能吃上大半年新鲜菜,算是他们这边家家户户最常见的菜,最外面的老叶子也不用扔,随手丢到院子里喂鸡。
浇完菜地,正要打水洗菜,就听到外头他爹回来了,正和邻居大叔说话。听声音好像是在问昨晚的事,几句家常客套话罢了,他朝着院子外面喊道:“爹?”
刘大山在外面应了一声,赶着牛车进来,说:“夏夏,来帮爹搭把手,尽快把牛棚搭起来。”
他家以前没有养牛,自从领了牛回来,就赶到堆杂物的那个草棚里凑合着待,刘大山便一直想新搭个牛棚子,马上就要收麦子,棚子再不搭就要等好几个月以后了。
他早几日就扛着斧头进了后山,专挑碗口粗的杉木砍,杉树直溜、耐腐,扛得住风雨。砍倒的树拉回来,削去枝桠,放到前院空地上晾着。
但这几日天都不好,阴雨不断,刘大山瞧着便有些发愁,又想到大哥家冬日刚搭了两个茅草棚做杂屋,树还是他帮着砍的,想来木头还有的剩。
今早去田里看完秧苗,有了空后便跑去问,得了准信,匆匆回家扒拉了几口早饭便将自家院里的杉木拖到了刘大树家,将人家的好木头拉回来。
晒好的木头树皮发脆,用柴刀一撬就下来了,露出黄白的木芯。搭棚的地也是早就看好了的,离正屋不远,又在下风口,免得牛棚里的味道往屋里钻。
刘大山先用石夯把地面砸实,免得下雨积水。再合力将四根粗木桩砸进土里,入地三尺,露出人高的柱身。柱顶凿了榫眼,横梁一架,严丝合缝。又扛来细些的木棍,拿麻绳绑成斜叉,一左一右撑住梁架。
兰知做饭间隙,出来看了眼,就见已经有了大致样子。他看向忙碌的父子俩,露出个笑喊道:“天热,先过来喝点水。”
说完,进灶房端了两盏水出来。
满夏正忙着排茅草,听到话向后摆了摆手,喊道:“阿爹,我不渴,你自己喝。”
兰知瞪了一眼小哥儿的背影,一手端一碗水,走到了父子俩的身边,嗔怪道:“干起活来就谁都不理了,这么大热的天,脸都晒红了,还嘴硬说不渴。水,我给你俩送到手边了,给点面子喝了。”
刘大山晒得黑红的脸上露出一抹笑,在粗布衣裳上擦了擦手,伸手接过一杯水喝了。满夏嘿嘿笑着,也拿了一盏。
兰知瞧着挺高兴,围着木架子转了两圈,这点活搁谁家不要干个一两天的,光把这根柱子打进土里,就要好几个精壮汉子帮忙。
再看看自家,两个人一上午,就搭了个大样子出来,更别说他们夏夏还是个面上娇滴滴的哥儿,放眼村里,就没这么厉害的。
又看见满夏虽干了一上午活,但头发仍旧梳的整齐,还绑着上次从锦绣布庄带回来的绣带子,笑起来好看得很,心中愈发得意。
当然,大山哥也好。
趁着父子俩喝水的功夫,兰知在柱根处踩了踩土,刘大山看见了,连忙拦住他,劝道:“兰哥儿,先别忙,这儿全是土,乱得很,别踩脏了鞋子。水都喝了,你先进去做好了饭再出来叫。”
满夏也将碗塞回阿爹手里,催着他快进屋,兰知笑眯眯应了,刚好锅里炖的菜也要熟了。
大黄芽菜切得大块,盛在黑陶碗里,南瓜叶焯水后拌了蒜末,南瓜花裹了面糊煎,桌上见荤的是腊肉烧干萝卜,指头宽的肥腊肉。
满仓摆上碗筷,兰知招呼院子里的人回来吃饭,笑着道:“都来尝尝我的手艺。”
他自觉在厨房给姓许的那小子打了有段时间的下手,看了不少,也学了不少,自信能有长进。
刘大山坐下,接过碗筷,拨了不少光撒了粗盐的黄芽菜进碗里,嚼起来咔嚓作响,他是吃什么都好吃,对着兰知点头,笑着说:“好吃,有股子清甜的生水气。”
兰知接过碗筷,也开始吃饭,虽不曾开口邀功,但满心都是喜悦。
满夏低头扒饭,完全不敢言语,他爹哪里学得“清甜的生水气”,他怎么没有吃出来,甚至还吃到了里面没化开的粗盐粒,又咸又苦,还是早上的滑肉汤好吃。
满夏又舀了一勺子蛋羹,这个倒还行,又软又滑,比他想象的要好吃很多,他状似不经意问道:“许斯年怎么了,不来家里烧饭了吗?”
桌上瞬间沉默了,刘大山夫夫俩神色古怪,满夏低着头没瞧见。
刘大山:“许小子这些天身体不好,我让他在屋里歇息。”
该不会是昨晚冻着了吧?满夏微皱着眉头,想起爹说许斯年身体不好,恐怕活不长久,便有些担忧道:“要不要紧?实在不行,还是要去瞧大夫。”
兰知:“嗯,满仓,等会儿你送饭的时候多注意下,不行就请你二爷爷过去看看。”
兰知说的刘家族里的一个长辈,略通药理,平日小河村有个小病小痛的,都找他瞧。
又问满夏:“怎么?不习惯吃我做的饭?喜欢许小子做的?”
听阿爹这么一说,满夏莫名有些不好意思,尴尬地笑了下,解释道:“才不是,我就是怕人出事了问问,好歹也救过我。”
兰知轻笑了一声,没再追问,另一边的刘大山面色古怪,沉默着吃完了这顿饭。
饭后稍作歇息,满仓拎起食盒准备送饭,满夏看见后主动道:“大哥,你这腿方便吗?不如我去送,你在家歇息。”
虽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但阿爹刚才那样子,显然是要将两人分开一阵,满仓巧妙躲开阿弟伸过来的手,笑着拒绝了,拄着拐杖道:“我走走活动活动身体,而且就几步路,要不了多长时间。”
满仓出门送饭去了,满夏低着头不知道在想什么,兰知在灶房里拾掇完,出来见到他这个样子也不问,全当没看到。
三人在堂屋里坐着休息完,又去院子里接着搭牛棚,这回兰知换了身结实耐磨的粗布补丁衣裳,一块去帮忙。
他力气小,做不了重活,刘大山便让他排茅草,到时候用来铺棚顶。去年的茅草一层层排得密实,又拿竹篾编的网格压住。最外头再苫层杉树皮。等下雨的时候,雨水便会顺着树皮沟槽往下淌,也漏不进棚里。
一边是原先的院墙,稻草混着黄泥拍在木骨架上,晒干后刀砍不动。另一边却留着透气的空当,拿荆条编成栅栏。前面还开着门洞,到时候悬张破草帘子,风大时放下来,平日就卷着通风。
日头偏西,满仓直起身子,和兰知一起长长舒了一口气,总算干得差不多了。刘大山催他们进屋歇着,剩下来的他自己干。
兰知敲了敲背,擦着头上的汗,叮嘱道:“不行就明天再弄,也不用这么着急。”
反正他是累着了,幸好午饭做得都是大份的,现在热一热,也能凑合一餐,不用另外开灶再弄,省了一桩事。
兰知先去灶台给自己舀了一盏水喝,要给后面跟进来的满夏递了一盏,喝完后,随手将陶盏洗了,放回碗柜里摆好。
满仓已经点火烧水热菜了,锅里加水,放一层木隔子,上面摆菜和饭,隔水加热,这样只用两道火,就能吃上热乎饭,还能有热水用。
“夏夏,将罐子里泡好的菜捡一盘出来,咱们晚上吃。”别的不说,许斯年这小子弄菜是真可以,菜园里摘回来的菜,泡在坛子里,一天就可以吃。
满夏应了,打开坛口一看,里面也没多少,干脆全取了出来,许斯年说这些必须在三天内吃完,不然吃了对身体不好。
院子里,刘大山正在往地上铺干沙,用耙子推平整后,又垫了一层厚厚的新稻草。昨晚这些,才将放在杂房的牛牵进来,牛蹄子陷在草里,舒服得直打响鼻。
他拍了拍牛脖子,把缰绳系在柱子的铁环上。紧接着,又抱来捆鲜艾草,撒在棚角驱蚊。搞完这些,才回屋里准备吃晚饭。
从今日起,小许被剥去厨师服,打入茅草屋。
……
卡文卡在了怎么搭牛棚,完全知识盲区,也不知道这样写能不能搭成功,希望牛牛住得好些。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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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2章 小河村事2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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