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第 19 章

登时,苏小蛮不知道说什么好。他不明白世界上为什么会有这么光鲜亮丽的人,也不明白,为什么会有自己这样肮脏卑微的人。

他这副模样实在可憎,他开始沉默,因为害怕一开口,那些嫉妒之心就会沿着咽喉和目光泄露出去。

冷静下来以后,他选择离开这里,去临时休息处,他不能继续留在这里给工作人员添乱。

颜广白看出他逃避的心情,也赞同他先去临时休息处。

“这边就先交给专业人士吧,好好休息,一切等我们通知。”

苏小蛮点头。

临时休息处距离兰花街不远,兰花街惨遭大面积屠杀,人手根本忙不过来,为了防止幸存者在前往临时幸存点的路上被袭击,护卫队提前在这条路上放置了安全线。

安全线大概一米宽,由黄色符咒构成。

苏小蛮严格走在其中,但兴许是他受到的刺激太大了,他走到一半,路上路灯忽闪起来。

苏小蛮抬头,看到黄线外忽闪着萧一鸣的身体。

“啊!”他惊叫起来,但想到黄线对自己的保护,又冷静下来。

他勇敢站起来,目光同萧一鸣对视。

很难想象,在不久之前,两个人还一起商量过上哪个大学,那个明明有着光辉前途的人,现在会变成个都不知道什么物种的变异物。

他觉得自己应该落井下石,像个该死的反派一样嘲讽对方。

可他却看到萧一鸣为他掉了眼泪。

男人的眼泪,是就算面无表情,也会夺眶而出的。

眼泪打湿了他的脸,他骤然失去了人的形状,好像变成了一滩水,又好像他从来没有来过。

苏小蛮想,萧一鸣的愿望落空了,他也自由了,他从此不用再屈服于萧一鸣的阴影之下,他可以像白鸽一般展翅飞翔。

可是下一秒,他耳朵听到了巨响。

声音直接穿透了耳膜,在他的心脏上落下重重一击。

耳朵瞬间什么都听不到了,他用手一抹,才发现耳朵流血了。

爆炸的热流从身后扫过来,苏小蛮几乎站不稳,耳朵和脑子仿佛被碾压过,他身后就是自己生活了十几年的兰花街,他心慌意乱的回头过去,随即双腿一跪,跪在了这片土地上。

兰花街没了。

在兰花街生活的人也没了。

他彻底自由了。

·

“滴滴滴……”

“滴滴……”

“病人意识减退,加大剂量!”

……

苏小蛮不知道自己到底在哪里,迷迷糊糊之间他上天入地,随后看到了冰冷的雪原。

他徒步走在雪原之上,风雪刮得他脸蛋疼。

这种感觉是孤独的、死寂的,甚至回应他的,只有茫茫风雪里的呼啸声。

苏小蛮有点着急,他有时候在雪原里奔跑,有时候又不知道往哪里跑。

求生本能让他想要摆脱孤独感和冰冷感,他害怕自己会死在无边的寂寞里,兴许是这么个念头,让他看到了不远处一个像人的东西。

苏小蛮急切想要找到他、了解他,可他怎么走,都只能在这里。

他越来越冷,风雪摧残堆积,他快冻死了。

而这时候,好像起风了、雪停了,暖阳照射过大地,苏小蛮抬头,看到了对面自己已经冻僵的自己。

苏小蛮被自己吓到了,他接连后退,似乎碰到了松动的土地,整个中空结构骤然松动,他往无尽深渊跌去。

……

“病人恢复意识,命算是保住了。”

“给他进行记忆该写。”

……

“没想到失踪这么久的猪头人会出现在兰花街,更没有想到他会报复整条街的人,甚至直接开大同归于尽。”

“兰花街这一波死完了啊,除了病床上那个,别的都已经死了。”

“死了也好,省得花那么多精力一个个改写记忆。”

“B级猪头人,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呢?就算是培养肉食,也该挑个好一点的地方吧。”

……

苏小蛮很早就醒过来了,甚至听到了很多不该听的东西。但是他不敢动,他现在明白了,这时候他应该是被改写过记忆,就算是不小心醒过来,也不应该对兰花街的一切发生反应。

他心跳很快,非常害怕被人知道记忆的存在。

好在他装有一手,很快护士进来给他打了一针。

针剂效果让他陷入沉睡,也及时扼住了他的悲伤。

他想,苏小蛮,你好惨,以后你该怎么活下去啊?

你自由了,但你活不下去,尤其是在这个充满变异物的恶劣世界。

等苏小蛮再次醒过来的时候,一切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时间距离兰花街事变,已经过去半个月,苏小蛮从网络信息上发现,兰花街已经改了名字,剧烈的爆炸推到了一切,小型煤炭厂加大的焚烧反应,点燃了公厕里的沼气,大火烧了三天,什么都烧没了。

但是没有关系,大集团公司已经打算在这里重建游乐场。

而兰花街所有的一切都跟苏小蛮没有关系了,他成功通过了“春草计划”,成为了帝国大学的交换生。

考虑到他的特殊情况,苏小蛮被安排在颜广白的宿舍。

也是在进入大学,苏小蛮才知道颜广白的身份地位。

他被誉为帝国之火,年纪轻轻已经在研究员任职。他是整个帝国的骄傲,也是防卫队的指挥。

颜广白白天经常不在,但夜晚总会坚持回寝室。

两个人共居一个寝室,总会诞生很多细碎的问题。比如寝室卫生、物品摆放。

苏小蛮本身比较随意,也不想干预颜广白的生活,两个人抬头不见、低头也不见,苏小蛮自在且随意。

组委会会定期给苏小蛮发生活补助金,他一下子不缺钱、又如愿生活在了大学校园里,好像美好的人生已经向他展开胸怀,而他也好像忘了一切伤痛和死亡。

像苏小蛮这种插班生,一般都是由班长来带的。

班长是个戴眼镜的男生,他给苏小蛮介绍了学区里的几个购物中心,苏小蛮含胸驼背的走在豪华的购物中心里,像只灰溜溜进城的老鼠。

班长见他挑了半天,也没敢买,转头把这事儿告诉颜广白了。

颜广白第二天就直接给他一应俱全的配齐了。

苏小蛮查价格的时候,觉得特别贵,但颜广白温柔的抚摸他的头发,告诉他:“你这么可爱,当然值得最好的。”

苏小蛮愣住了。

骚扰他的手还是没有停下,反而更加温和的揉搓他的头发。

“你要学会多爱自己一点。”

指腹揉擦着头皮,带来灵魂的激战,苏小蛮愣住了,甚至开始反思,自己难道真的不爱自己吗?

从来没有人告诉他,他值得最好的。在他贫瘠的人生里,好像连苹果这种东西,都没有吃过一个好的,不是带虫眼的就是腐坏的。

至于爱,苏小蛮不知道什么是爱,不知道什么叫做被爱,也不明白什么叫做多爱自己一点。

他不知道。

他已经什么都没有了,也许可以学着多爱自己一点点。

在那个晚上,苏小蛮想了很久。他已经很久没有做过太多的梦,那些乱七八糟的梦境随着他的体检报告单一并消失了。

他好像变成了一个正常人,一个中等的人,一个也许有美好未来的人。

而且明天,他就会真正的进入班级,真正的读大学。

班级群里早早开始讨论他的到来,甚至班主任还提出让班委给他带一束花。

苏小蛮心理很紧张,他很害怕那些起哄的学生真的给他送花。他并不想在人群里这么显眼,他害怕尴尬,但是等他关上手机的时候,他却又感觉到了一丝欣喜。

他在床铺里辗转,被窝是颜广白带来的,柔和温暖,甚至还有一股淡淡的香味。

这跟兰花街的家不同,家里的被子永远是油腻的、充满煤灰的、湿润的,旁边炉灶热度是滚烫的,煤不充分燃烧的一氧化碳是窒息的,阿太会左右忙碌的走来走去,留一盏太阳灯,恍得苏小蛮根本睡不着。

但这里是干净的,还有人陪。

可他还是睡不着,也许是紧张,也许是他想阿太了。也不知道阿太被烧没了的骨灰,会成为那个项目的地基。可能大家都烧在一起了,谁也分不清谁了。

他偷偷给阿太点香当葬礼的时候没哭,现在他马上要去迎接自己的全新生活,他反而哭了。

但他知道不能哭,也不敢哭。

可他离颜广白很近,同一个寝室,他憋在被子里的哭腔根本藏不住。

深层温暖的黑夜里,他小声啜泣,哭腔憋在咽喉里,又被捂在了苏小蛮嘴里。

他至少不想在颜广白面前露怯,可他确实是孤单一个人。

但他不是,因为颜广白掀开了他的被子,轻轻拍打着紧绷的他的脊背。

颜广白的语调是柔软的,像在哄小孩。

“我们小蛮哦,这么爱哭的哦。”

苏小蛮想推开他,却被抱得更紧。

胸腔和胸腔贴近,也不知道谁的心脏在乱跳。

颜广白问他:“很害怕吗?明天要去新班级报道。”

苏小蛮诚实:“怕的,我很爱哭的 ”

不知道为什么,颜广白就轻轻笑了起来。

苏小蛮是应该觉得有点羞耻,可他的眼泪不争气,一颗一颗继续往下掉。

颜广白就搂着他:“原来是爱哭鬼。”

苏小蛮就哭得更大声了,他觉得自己幼稚,又庆幸自己得到了一个怀抱。

至少能让他放声去哭,还很温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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