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小蛮委屈极了。
【就因为他比我有钱、等级比我高,就这么轻贱我?我真是顶顶不值钱,我烂透了……】
苏小蛮都快分不清到底是谁在说话了,他思绪乱如麻,小小的脑袋里塞满了“活下去、大学、厌恶、未来”等关键性字眼,浑浊悲伤又间或光亮的未来,时不时出现又消失。
从萧一鸣小区到他家,他都竟然出了一层厚厚的冷汗,好像是生生脱了一层皮,恍惚间他摸了一把,发现身上竟然产生了一层黏糊糊的黑灰色液体。
他惊吓过渡,左右看人,生怕自己被发现,然后直接被神秘监管局暗鲨了。
苏小蛮赶紧回家,炎炎夏日,他已经完全感觉不到温度。
骨子里透露出来的阴寒,仿佛有个怪东西,从背后拥抱他、刺咬他的脖颈,骨刺尖棱的手指缓慢扼住他的咽喉,带着潮湿黏腻的温情,拖着他下地狱。
苏小蛮只会哭。
他躲在被子里哭,哭得眼睛生疼。
感觉人生快完的时候,他收到了萧一鸣发送的信息。
【跟我一起去大学。】
大学、大学,如今这两个字跟魔咒一样,紧紧缠住他。
等级差异、人生差别……所有的一切都归咎到“大学”上去,他偏执又天真的认为,去上大学,去知识的殿堂,一定会有办法控制住自己的变异。
上大学,以能力改变自己的等级,同样也可以拥有光明的未来。
他越想,额头上的汗珠越多。
他模模糊糊的意识到,自己似乎发烧了,全身上下的细胞正在高效的排除异己,试图换回自己的贱命,换句话说,如果再这样下去,他可能就把自己烧死了。
便宜的“家”本质是个运输车过道,左右两边漏风,高大概四五米。阿太就着塑料遮网和两块门板,直接搭出一卧一洗漱一杂物三个敞亮半露天房间。
厨房杂物间的分类都相当不明显,做饭的时候就提前把煤炉拿出来点着,两脚距离的地方就是床。
苏小蛮缩在墙角,被子上潮湿发臭,还有一些不清楚的秽物,也许是黄鼠狼爬过带来的,但棉被被煤灰烤过,反正都黑乎乎一片。
他已经全身没有力气了,只能指望阿太发现自己生病,然后把自己送去小诊所。
不知道过了多久,大概有半个世纪那么长,他迷迷糊糊的想着,应该已经到饭点了,阿太怎么着都会过来做饭,到时候就能发现他,人没有那么容易死的。
果不其然,他听到阿太骂骂咧咧开门进屋。
“又要钱,哪里有钱哦。这个挨千刀的倒霉孩子!”
她把煤炉子拖出来,点火烧水,然后靠在床边,有一搭没一搭的戳着炉子。
木柴混着煤块烧得很热,阿太得提前烧好热水,用三个热水瓶装好。
苏小蛮裹在被子里,整个人都快要融化了。他个头纤细但不小,在床上清晰可见,可阿太就像是完全没有看到他一样。
【她不是没有看到你,只是她不在乎你。所以,就算你难受得快要死了,她也完全没有发现。她只在乎自己那个不争气的儿子。】
苏小蛮在心里说,不是的。之前叔叔卷跑了家里所有的钱,阿太知道他是个彻头彻尾的废物,已经心灰意冷了,甚至还一度断了关系。
可其实,苏小蛮也听到过两个人聊天。
阿太每次通电话都要抹眼泪,会一口一个“乖宝,好好的”。
【什么断绝关系,都是假的。苏小蛮,你真可怜啊,你努力证明自己,阿太还是瞧不上你,但叔叔就不一样了,他平庸无能,甚至全方面是个废物,可是阿太还是爱着他。】
就连现在,也因为叔叔的事情苦恼着,偷偷摸着眼泪,暗暗叹气。
【可我快要死了啊。】
苏小蛮悲哀的想。
他都快死了,为什么连注意都注意不到他呢?
每次闪过这样的念头,扼在他脖子上僵冷的手就会握得更紧一些,他背后的那团黑雾快要凝结成实物,甚至还夸张咧嘴笑起来。
苏小蛮已经完全意识不到了,他像是拼命挣扎的鱼,挣扎着、挣扎着,现在已经没有力气了。
回顾短暂而匆忙的一生,他有无数个想不明白的问题,但最让他不明白的是,他的父母为什么希望他出生呢?出生后又不养,直接丢到垃圾桶里。
苏小蛮短暂失去了意识,整个人如同被裹在母-液里的小生命。
阿太刚烧好水,正打算把水加到茶瓶里,她年纪大了,动作很慢。
正当她舀水起来,打算加进去的时候,她那个好久没回来的儿子回来了。
“妈!来来来我来给你加水。”
他出门一趟,回来就成了乖顺的儿子。
他放下手里带的便宜凉菜,给阿太把水加好了。
阿太表面上不满不爽,但嘴角却藏不住笑容了,她说:“长大了,懂事喽……你开那店,得要多少钱?”
“二十万。妈,都已经谈好了,就等拿签约金了,这回铁定靠谱!稳赚不赔!”
阿太是个没见过大世面的女人,一辈子没挣过大钱,她只知道二十万是极大的一笔钱,能要了她的命。
“我去哪里搞那么多钱,你就算把我卖了,我也拿不出来啊!”
阿太舍不得一口气拿出那么多钱,那是她的命根子。
拒绝的话语刚说去,刚才还一副转性了的好儿子立刻翻脸。
“妈,我是你亲儿子啊!你有钱给那个杂种,没钱给我啊?”
阿太:“我哪有钱给谁?我对你们,向来都是一碗水端平的!从来没有偏心过!”
他哪里听得进去,本来就是有备而来。
“老子可是亲眼他包里有万把块的!他大学都考不起的废物,哪来这么多钱,还不是你给他的!有钱给他吃喝玩乐,没钱给我开店!”
他拿出苏小蛮藏钱的书皮,掏出厚厚一叠的钱。
“这他妈不是你给的钱?”
钞票在煤炉上掀起一大股火星子。
阿太跟他扭打起来,已经上了年纪的阿太,早就已经不是儿子的对手。
屋子里空间有限,施展不开,阿太被轻轻一推,摔到床上,她的手触到了一团滚烫的、快要烧融的物体。
度过了刚才的冷,苏小蛮堕入滚烫地狱。
他的魂魄滚烫而焦躁,却叫嚣着活下去。
他不想死,他想活。
他一定会活下去,就算被扔进垃圾桶、就算捡垃圾、就算不那么光彩,他也要活下去!
兴许是有了这个念头,他在一瞬间挣脱了鱼卵似的卵膜。
床沿两步距离就能碰到煤炉,煤炉旁站着个人高马大的“孝顺儿子”,苏小蛮眼睛昏花,他都快死了,为什么都没有人看看他?
他悲痛之余,又看到自己的命根子被人捏在手上,他直接就爆发了。
他一把推开对方,力气之大,直接把叔叔推向了煤炉。
煤炉构造上,外层是铁皮,内里是中指厚度的水泥层,隔热层做得很烂,煤的温度直接导在铁皮上。
人肉贴上的瞬间,就跟烤肉一样的,焦香腥恶。
伴随着他撕心裂肺的吼叫,苏小蛮心里飞快闪过一丝爽快。他不道德且变态的想着,原来人肉跟猪肉真的没有区别,也许吃起来也是一样的——他真的变异了啊。
他过于冷静,阿太慌了神,但她的教育体系和能力,不足以让她知道这种时候应该叫救护车而不是叫救命。
她非常攒劲的哎哟连天的叫着,脸上眼泪鼻涕糊成一团,就是想不出应该怎么办。
“都烤熟了,这可怎么办啊?”
其实创伤面积不大,也就小腿、大腿位置贴上了,温度虽然高,但也没到能直接把人融了的地步。
苏小蛮意识到自己太冷静了,冷静得好像已经变成了一个异类,对于他人生死毫无感想,且悲哀的冷眼旁观。
意识到他跟自己的不同,阿太开始对苏小蛮进行怒骂,前言不搭后语的骂。
苏小蛮好像没那么在乎了,他冷漠的说:“赶紧去诊所看看呗。还能走得了吗?”
叔叔走不了,叔叔只能连滚带爬,一路上他的手不知道被扎了多少次,为了活下去,都得爬快一点。
如愿以偿到小诊所,花钱拿了一堆药,还得吊几天盐水。
花钱花得阿太心疼,苏小蛮知道他还心疼这坨肚子里掉下来的废物。
他无比嫉恨又心酸的想,刚才快死的时候,只希望能赶紧被发现,家里条件差,他没想过会给自己带去大医院,所以就算带他去小诊所,他也会很高兴的。
可实际上,既没有人带他来小诊所,也没有人发现他差点死了,钱也没了。
他躺在小诊所输液室外面,悲哀的刷着手机。
他也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死,发生了那么多事情,精神已经无比疲倦。
输液管还得时刻拿人监控着,他把脸埋在手臂里,浑身发汗,根本睡不着,于是他又开始刷手机。
这时候,一条加红加粗的消息落到他眼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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