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在楼珣第一次迈开伤腿的时候，他便察觉到了心里那股明晃晃，根本克服不了的对于行走的恐惧。

也许他在抬起、落下之前，可以强行忽略掉这种莫名的情绪，不过，身体的本能还是在他将要摔倒的那一刻，令他瞪大了眼睛，像是溺水的人一般本能的张开了手。

一记闷响之后，楼珣磕在土墙上，没有受力向下滑落，而方予乔喊了一声小心后冲了过来想要拉住他，却是没有注意脚下，被扔下的拐杖绊了一跤，朝自己扑来。

7458一惊：【楼先生！】

系统的话只是让楼珣抬头看清了方予乔的脸，来不及躲开或挡住，两人跌成一团，他被方予乔压在墙根下，不过这个主角似乎细心地注意到了他的腿伤，扑过来的时候伸出手臂，勉强撑在自己两侧，半跪着伏在自己身上。

右腿的疼痛余波还在，一门心思放在腿上的楼珣只微微蜷起身体想去摸自己的腿，没有注意到方予乔的嘴唇差点儿与自己的脸颊一擦而过。

方予乔堪称狼狈地转过脸去。

【楼先生，这个姿势有些……】

“抱歉，压倒你了吗？摔疼了？”方予乔看到了青年额角冒出的冷汗，顾不上别的，连忙撑着墙起来，“我扶你？”

楼珣顿了顿，没有看他，低声道：“谢谢，我自己可以。”

方予乔没有再强求，站在一旁，以便有什么意外可以及时伸手搀扶。

拐杖离得有些远，楼珣不敢再尝试右腿，只好先收回左腿靠着墙支撑自己，一点点慢慢站起来，站稳之后才余光瞥到了方予乔一直护在身侧的双手。

他没有道谢，垂下眼睫估算了下两人之间的距离，忽然想起了一个重点。

之前楼珣认为自己只需要兢兢业业扮演路人甲就好，从没有想过了解揣摩过主角和楼川的性格为人，他刚来到这个世界的时候看过7458传来的剧情，里面倒是有写楼川是个眼光毒辣、胆大心细的糙汉，那么方予乔是一个什么样的人？

单看外貌，方予乔的年纪应该和自己差不多，长相斯文秀气，身高估摸着过了一米八，因为要下地干农活，今天穿着件薄褂子，方才楼珣看到了覆在他的手臂和肩颈处的肌肉，薄薄的，并不夸张。

“这个……给。”

拐杖被方予乔捡起，递到眼前，楼珣结束了沉思，接过来，轻声道：“谢谢。”

“抱歉，”方予乔看一眼依旧垂着头的楼珣，一脸的愧疚再次道歉，他指了指楼珣的后面，示意那里沾上泥土了，“刚刚没有先和你打声招呼，吓到……嗯，我不是坏人……”

心思细腻，说话礼貌，举止也有分寸。

楼珣拍着衣服上的土，摇摇头：“没关系，刚才是我没有站稳。”

他说完，两个陌生人站在墙角阴影下相顾无言，7458闪了两下，打破了蔓延在他们之间难以言喻的不自在，以及几分尴尬，它关心道：【楼先生，你还好吗？】

【还好，他没有压到我的腿。】

现在看来方予乔是个心善的好人，不过路人没有必要和主角多做接触，但以楼珣的个性做不到直接开口下逐客令。

他想了想，极快地瞥一眼主角，问：“你是？我好像没有见过你。”

方予乔一直在用余光打量身边的青年，这一眼撇来差点被抓包，但他不动声色将眼底的诸多情绪压了下去，笑着温声道：“我姓方，叫方予乔，是来找楼川有事和他商量，但来得急，没有问清楚他家在哪里，只知道大概是在这附近。”

他现在就要找楼川摊牌乌灵参的事情吗？这么快？

“这边是川哥的家，不过他现在不在，”楼珣示意他看向隔壁，自己低头盯着石子，“今早天还没亮，有个人来找川哥，好像是有急事，拢共没说几句话，川哥便跟着他一起去县里了。”

楼珣说着，忽然改了主意，抿嘴唇客气道：“川哥或许要到夜里才回来，方先生，如果你着急的话，要不要先去我家里坐一下等等他？”

7458不明白：【楼先生，你不怕他答应吗？】

【没事的，答不答应都可以。】

方予乔出于礼貌顿了两秒，答应了下来：“会不会打扰到你？”

“不会的，家里只有我在。”

楼珣转身带路，跟在后面的方予乔还在担心他有没有摔到腿，视线频频落在青年的右腿上，似乎想要穿过长裤看一看才好，才放心。

但他察觉到了青年对于伤腿隐晦的回避，只能将关心的话语咽了回去。

楼珣没有锁门，他推开，自己先迈进去：“请进。”

方予乔说了声谢谢，走进去扫视一圈，很快将院子打量个遍。

楼珣说家里只住着他自己，这院子不算小，因为东西少，又收拾得干净整洁，看起来有些空旷，想来是因为主人的腿脚，尽量腾出足够多空间方便人行走。

今天一大早楼珣自个儿收拾了院子和房间，搬动石桌对于他来说实在有些困难，现在夏日还未下山，院子里只有角落栽着一棵郁郁老树，阳光没有遮挡，直直照在石桌上。

他请方予乔进去堂屋里坐下。

等人进去后，楼珣捡起砖头抵住门，让微风吹进来：“方先生，你要喝些什么吗？家里还有几罐麦乳精，两瓶苹果汁。”

“叫我予乔就好，”方予乔提着一颗心看着他转身，摇头拒绝，“不用这么客气，快坐下吧。”

楼珣便走过来，拎起桌上的茶壶倒了两碗凉白开，将一碗推给方予乔，在主角看过来时显得有些局促，捧着碗认真道：“我刚回老家，家里东西不多，没有时间去县里买齐全，不过方……予乔，这都是我早上洗的碗，很干净的。”

他借着桌子，想要不动声色地将伤腿挡住，方予乔没有再将注意放在这条腿上，这个发现令他稍微松了口气。

方予乔没有说话，他端起碗喝了一口水，放下后擦擦嘴角：“我不是楼家村的人，是前段时间来这里下乡学习的知青，知青大都住在村南的牛棚里，那里喝水也是用碗和水瓢。”

认真地讲，楼家村虽然偏僻落后，但牛棚的条件没有他想象中的差，当然与他从前的生活相比较，一个天一个地。

方予乔刚来时其实很难适应，一开始赚得工分少，每天吃不饱是常有的事情，因此在王志等人提出上山打猎的时候，他没有表达反对，默默地一起上了山。

楼珣有来有往，说了自己的名字，因为刚才方予乔善解人意的举止，对主角的好感多了几分，自己逐渐放松下来：“你们怎么吃饭？我家里多了几个盘子，你带回去吧。”

“吃饭的话还好，”方予乔似乎没有看出他这是在努力找话聊天，对他笑了下，“用工分和村里换些菜和米，就在牛棚里开火做饭吃，偶尔烧几个土豆当夜宵。”

楼珣看着方予乔摸了下碗边，以为他还在口渴，于是拿起茶壶想添水，一晃这才想起来刚刚已经将水倒空了。

方予乔见他愣了下，猜道：“楼珣，你还要喝水吗？”

“不……”

楼珣的话还没有说完，耳尖地捕捉到了7458的一声轻笑，这个小圆球看不下去两人之间尴尬又客气的氛围，上自己的新手教程了：【楼先生，接下来你是不是该问主角做什么饭菜吃，现在饿不饿，要不要留下来一起吃一顿？】

单听7458的语气又十分正经，但它是在调侃自己没话找话的本事差，意味儿简直不要太明显，楼珣无奈说：【系统，不要说话。】

他这么一走神，方予乔左看右瞧找到了暖壶，他拿起来晃了两下，侧脸看向楼珣：“这里面是今天的水吗？”

楼珣点点头，方予乔放心地将热水倒进茶壶里，楼珣看着方予乔微弯着腰，额发捋到后面露出了五官，微微上挑的凤眼中和了过多的清秀，反倒多了几分鲜活的凌厉。

不知怎么，楼珣忽然心中生起了一丝古怪的熟悉，像是在哪里见过这双眼睛。

他盯得时间有些久，听话的7458没有开口提醒，方予乔放下了暖壶，被看得怔住，紧张地险些咬到舌尖：“怎、怎么了？”

一个眼神，一句怎么，两人一进一退，如今局促无措的人换成了方予乔。

“……有些好奇，”楼珣掩饰性的举碗喝水，“我记得予乔你是说找川哥商量事情，所以你们的关系还不错？”

方予乔一蹙眉，脸上极快地闪过几分忌惮和不快，但他没有和刚刚见过面、又是楼川邻居的楼珣说清楚，只含糊道：“他算是救过我。”

楼珣知晓来龙去脉，也看清了他现在对楼川的态度，暗忖要不要助攻一下，好尽早完成第二个任务。

不等他去问7458路人甲可不可以变助攻，一声“珣小子”穿门而入，两人抬头去瞧，透过大开的屋门，便见林婶子快步走过来。

喜气洋洋的林婶子笑道：“珣小子，珣小子！有知青愿意和你试试，婶子我看她是个会过日子当家的好姑娘！”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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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年代文里的路人0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