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月，春暖花开，微风徐徐。

清晨的落灵山，树叶上还挂着露珠，微风拂过，水珠砸在扭动着前行的白鳞身上。

“嘶，真烦蛇，把蛇弄得湿哒哒的……”白鳞被砸得身子一顿，嘀嘀咕咕地绕开了路。

白鳞是一条小白蛇，不过成人手掌长、小指头粗细，脑袋没比那露珠大多少。他一身白色细鳞微微泛着粉光，这会儿被露水浸湿了，在晨曦的照射下流光溢彩，漂亮极了，远远地瞧过去，倒像是一条珍珠链子。

这“珍珠链子”溜到一汪清泉边，径直滑入水中。

今日是白鳞出山的日子，他十分重视，定是要洗漱干净，打扮得漂漂亮亮的才肯出发的。

白鳞原本是落灵山里的一条普通小蛇，三百多年前阴差阳错，借别人的机缘生出了灵识，又被那人带着修炼，好不容易才修出了人身。

他这蛇没什么大志向，平日里只想着吃吃睡睡，没想过要修成什么大妖。

可这一百年来，人间灵气愈发稀薄，即便他努力克服惰性修炼，法力仍是不进反退。

若只是如此，白鳞也不至于出山。

更可怕的是，这几年他时常感到精力不济，身体明显变得虚弱了，原形也停在幼蛇阶段，一直没再长大。

他们这些精怪能免受生老病死之苦，全靠法力，再这样下去，不光维持不住人身，他小命危矣。

白鳞迫不得已，只得接受他结义大哥的建议，去人间寻找机缘。

白鳞的结义大哥名叫苏灰，原形是一只松鼠，也就是被白鳞蹭了机缘，还好心带他修炼的人(鼠)。

苏灰不光年纪比白鳞大，见识也比他深远许多。这鼠生来爱折腾，还未成精便开始四处闯荡了。

四百年前，苏灰路过落灵山，被山上的捕兽夹所伤，幸得一道士所救，他在那小道士身边养伤，陪着小道士念经修行，渐渐地生出了灵智。

后来道士得道飞升，离开之际感念苏灰这百来年的陪伴，特意诵经书点化他。

那时天地之间电闪雷鸣，道士的声音悠远肃穆、不断回响，小松鼠低头跪坐，双爪合十，虔诚地听经。

苏灰幻成了人形，恰巧经过的白鳞见此场景，也有所感悟，因此生出了灵智。

精怪化形之后要受雷劫，苏灰被雷劫所伤，好些日子都无法动弹，白鳞每日衔来花果给他吃，两个小妖精就此交上了朋友。

苏灰给白鳞取了名字、带他修炼，如此又过了两百年。

那会儿人间灵气尚算充裕，苏灰隔三岔五地出山游历，常有奇遇，也曾遇见过其他的精怪。

白鳞还没化形，也不爱动，一直留在落灵山，苏灰每次回去都会给他带些人间的小玩意儿。

后来白鳞化形，苏灰助他渡过雷劫，两个小妖精都受了伤。与此同时，天地间灵气急速消散，精怪的数量也在变少。

伤势痊愈后，白鳞第一次尝试下山，没曾想半道上遇见一个捕蛇人，这人提着一条粗壮的大蛇，还想抓白鳞这条小蛇，白鳞蛇胆都快被吓破了，惊得仓皇逃窜，

他和苏灰没人教导，在法术上都是个半吊子，他又没有凡间游历的经验，遇到坏人也只有逃命的份儿。

第一回出山就遇到了这样的事，白鳞灰溜溜地回到了山上，再不敢出来了。

苏灰倒是又出去过三回，第一回还遇到了一个兔子精，后头两回再没遇到过其他精怪了。

天地灵气流逝，自己的道行又在白鳞的雷劫中受了损，外头还有传言说以后妖怪都不许成精了，苏灰便也歇了出山游玩的心思，后头都只守着白鳞，在落灵山修炼了。

一年前，苏灰偶然捡到一本书，阅后精神大振，满腔热血说什么要报效组织，才又出了山。

这一走就是半年。

半年前苏灰回到落灵山，说人间如今大不一样了，人类发明了许多厉害的法器，到处都是好吃、好玩儿的稀罕玩意儿。

又说现在灵气溃散，落灵山虽然清净，但继续留在这里，只能是混吃等死。神仙修士都得下凡历练呢，他们这些小妖精或许也该去人间寻找机缘，才能避免道消身陨的悲剧。

苏灰劝白鳞随他下山闯荡，白鳞十分信任他灰灰哥，加上这些年来胆子有了点儿长进，便答应了。

可那会儿正值深秋，他受天性挟制，已经快要进入冬眠期了，没法儿出山，于是便将此事往后推了一推。

这一推便推到了如今。

*

在泉水里将自己的每一片鳞片都洗干净后，白鳞才回到岸上。他在岸边摘了朵火红的美人蕉，用草系在自己蛇脑袋上，扭来扭去换了好几种高难度姿势，在泉水上照“镜子”。

欣赏完自己的美貌，白鳞把头上的美人蕉解下来，把里头的花蜜都喝了，还意犹未尽地啃了几片花瓣。

进食完毕，岸边白光一闪，这小蛇变成了一位青葱少年。

白鳞蛇形已经十分出挑了，人形更是让人眼前一亮。

他一张小脸像雨后的白荷一般，漂亮得不染尘埃，一双水润的清瞳透着几分懵懂，极容易让人卸下防备、生出好感。

身上的白色长袍质地轻盈、衣袂翩跹，衬得他貌若谪仙，就连那寻常人极难驾驭的淡粉色长发，在他的头上，也显得格外脱俗。

不过这副仙气飘飘的模样没维持多久。

许是对自己衣裳有些不满，白鳞皱着眉毛捏着衣角看了看，似乎想到了什么，他眼睛一眨，身上的白袍便变成了一身粉红色的碎花袄子。

这回他看起来就“平易近人”多了。

这还不算，紧接着白鳞又毛手毛脚地将自己那头柔顺的粉色长发编成了两个麻花辫，才满意地点了点头。

一切都准备好了，白鳞美滋滋地转了个圈，又探着身子在水边照了照，这才调动灵力，施了追踪术。

他和苏灰身上都有彼此留下的印记，追踪术能将他送到苏灰附近，届时他便能通过两人之间的感应找到苏灰了。

*

许是法力不太够，追踪术将白鳞送到的地方，离苏灰还有些距离。

白鳞顶着两条乱糟糟的粉色麻花辫，穿着碎花袄子，一脸茫然地站在小吃街上。

出众的相貌和奇特的装扮为他引来了不少好奇、惊叹的目光。

云城有个影视基地，经常有长相出挑、穿着奇装异服的人出入，大家早就见怪不怪了，但白鳞这相貌，到哪里都是万众瞩目的存在。

白鳞懵了一会儿，很快就被食客们手里的食物吸引了注意力。

晶莹剔透的钵仔糕、软糯香甜的南瓜饼、香辣扑鼻的牛肉串、色泽诱人的烤肠……，各种各样的的食物让白鳞这乡下小土蛇眼花缭乱。

路边有对母女牵着手经过，小姑娘举着一串粉红色的棉花糖往她妈妈嘴边递：“妈妈，给你吃一口！”

“嘶——”白鳞眼巴巴地看着，羡慕极了，“蛇蛇也想吃一口……”

那对母女自然没有听到白鳞的话，不过白鳞也不泄气，他观察了一会儿后，选定了一家小店，像模像样地学着别人排起了队。

他灰灰哥给了他两百块钱，还说人类的吃食都可以用这钱币来买。兜里有钱，白鳞底气十足，昂着脑袋站得笔直。

大家拿着手机扫码付钱，白鳞看不明白，只以为人类发明出来了隔空付钱的法器，还打定主意以后要给自己买一个。

不过没这“ 法器”也不影响他胡吃海喝。

他一个妖精，没有吃撑的困扰，直到将苏灰给的钱花了个一干二净，才意犹未尽地停下来，准备离开小吃街，去找苏灰。

白鳞寻着感应到的方向走，没想到路上又出了岔子——他闯红灯，被交J抓了。

*

白鳞站在路边，垂着脑袋听训。

“你违反了交通规则，必须得接受惩罚，在这儿做半小时的志愿者吧，要是有跟你一样闯红灯的就拦下来，半个小时后你才能走……”

白鳞被抓时吓坏了，还以为又遇到蛇贩子了。这会儿知道是自己犯了错，破坏了人类的规矩，他半句话也不敢多说，老老实实地应下了志愿者的差事。

苏灰同他交待过，妖怪不能破坏人类的法则，更不能轻易伤害人类，不然会背上因果，还会被人间的修道者追杀。

要知道，人才是最有修仙资质的物种，精怪们化形后才算是跟人修站在同一起跑线上。

人间的修道者不乏大能，收拾他们这种小妖精不费吹灰之力。

知道自己得罪不起，交J大哥在时，白鳞大气不敢出，等人走后，他才有心思打量路上的车辆。

【这法器也不知道是哪位大能制出来的，可真厉害，竟能载这么多人!】白鳞看着一辆蓝色双层大巴车，目露艳羡。

“嘶，这得多少钱才能买到呀！”他不自觉地嘀咕。

“买啥呀，小伙子？”有人搭话。

白鳞指了指那大巴车，不假思索地回道：“那个**器。”

话音落地才发觉不对劲，白鳞扭头一看，是一位人类老大爷在同他说话。

“嚯！那玩意儿可贵得很，把咱卖了都买不起，万八七可不行！”老大爷抖着腿施施然道，“七八十万还差不多！”

七八十万是多少，若是在今天之前，白鳞还不清楚。但今天他刚花完两百买了一堆吃的，已经有一些模糊的概念了。

那么多吃食才两百，这一个法器便要七八十万了，那他定然是买不起了，白鳞惋惜了一瞬，马上又将目光移到了路过的小车上头。

这些虽然小了些，但看着也不错，不知道会不会比那个大的便宜些呢？若有这法器，他法术失灵的时候不就不用走路了？

每天走那么远，可太为难蛇了，必须得买一个！

白鳞指挥交通的同时，默默挑选起了自己的出行法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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