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生病 12

他没有被吃掉。

等到宴慈走了后,姬袅在大汗淋漓地蜷缩在床上,看着到处都是尖锐齿印和斑驳血渍的手,那上面甚至还有着透明的口水,宴慈贪得无厌,要把从皮肤下面渗出的血液全都吃进肚子里去。

但是姬袅又活下来了。

他争取到了更多的时间。

他在心里暗暗告诫自己,一定要把这个宴端当成宴慈,把夜晚的宴端与白天的宴端严格区分开来对待。

姬袅必须要叫对名字,他是宴慈,只能是宴慈。

但是,先前宴慈猛然暴怒的情形还历历在目,姬袅的手疼得睡不着,白天肯定也不能再戴上手套。他暗自揣测,却找不出线索来,难道那一句“我不确定宴慈能不能懂得其中的意义”,对他来说竟然是莫大的羞辱吗?

姬袅再次查阅了K-013传输给他的模拟电影。这一次,他愣在了原地。

宴慈常年被人侮辱,“没妈没爸的狗杂种”,“野狗”,“垃圾”,没有人把他当成真正的人来看待,羞辱他时更是会扯着他的头发,戏谑问他各种可以称得上是奇耻大辱的问题。

里面经常出现的问题便是:

“喂,狗杂种,你知道怎么撒尿吗?”

“野狗,你能听得懂人在说什么吗?”

“人都是爸妈生的,你爸呢?你妈呢?你是从人肚子里爬出来的东西么?怎么一点也不像呢?”

“……”

最经常出现的:

“唉,算了,你都听不懂,没意思。”

“狗又听不懂人话,你骂他杂种,骂他爸他妈,他会难受吗?他发展出这种感情了吗,简直是在开玩笑。”

他在姬家受过“社会化训练”,虽然还是看不懂字,但也艰难地懂得了一些语言词汇,逐渐也可以说上几句话。

第一次他听不懂,第二次也不懂,到了第三次,宴慈渐渐懂得了这是一种嘲笑。

他愈发愤怒,一点就炸,一张嘴里整天都是人血的味道,发疯发狂,真的就像是那些人口中所说的豺狼野狗是模样。

第一次看的时候姬袅没觉得哪里不对劲,但现在,他发现影片中宴慈每次双目充血,暴躁狂怒的时候,都是在这些侮辱之后。

他竟然真的在“社会化训练”当中模模糊糊摸索到了属于人的那一面。不如说他就是一个人类,只是才刚刚迈入人类社会,在成长、发展,成为适应社会环境的个体。

可是,宴端从未亲眼见过这些,甚至在宴慈死前从未和他有过来往,只是在和姬家交往时有过几次偶遇。

宴端怎么会知道这些?

他分裂出来的第二人格宴慈,又怎么会如此敏锐敏感,甚至于只需要微不足道的一句话就能真心实意的暴怒,就像是亲身经历过那些侮辱与唾骂?

姬袅将疑惑暗藏在心底,他没有经验,K-013经验丰富,甚至有一整个数据库,不到万不得已,姬袅不会质疑并大胆推翻数据。

他看着手里的书,觉得身心疲惫,可是一想到角色与角色之间的关系与定位,这或许就是故事书里所说的情人之间的关系总是弯弯绕绕,复杂到杂乱无章。

——耐心。

他告诫自己。

等到早上,K-013才知道发生了什么。它越发觉得不对劲,但这话又不能对着姬袅说出口,于是只能再去扫了一眼还在扫描中的数据库,暂时还没有结果。

但是这个世界的灵异值……真是高到了离谱的地步。看着面板上的数值,K-013怀疑,在一个数值如此高的世界,作为中心的节点故事,凶手真的会是一个纯粹的人类吗?

一人一系统,都各含心思。

这一次,因为宴端不在,姬袅自作主张把右厅的窗帘掀开,露出了一个角。明媚的阳光从那一个角里照进本就开着灯的室内,没有任何改变。

他也无所谓这些,只是想要看看太阳。

他把书放在了椅子上,又再次双膝及地接近棺材,吸气呼气好几个循环后,才做足了准备,闭上眼睛把手放到了尸体的胸腔之上。

……

没有任何动静。

之前的那一声跳动,那一次心脏跃起,仿佛都是姬袅的错觉。

收回手,他审视着这副从一开始就只是静悄悄躺在这里的尸体,有些惊疑不定。

难道那一次心跳,只是姬袅的错觉吗?

他甚至想要爬伏在那上面,用耳朵贴着去窥探其中是否有生命的痕迹。

如果有呢,姬袅说不清。

如果没有,姬袅也说不清自己为什么会这么多疑。

他后退一步,拿起书坐在椅子上,顺便也看见了准备台上随便留下的工作日志。上面写着今天的日期,大概内容是宴端离开了这栋建筑,去了度假村的其他地方。

姬袅的任务是长期任务,不需要他来守着。

姬袅叹了口气,苦恼地看着手里的《爱之路》,上面甚至还有他的血迹。

他翻着这本书,不知道宴慈究竟是从哪里拿出来的,大概是宴端的书架吧。

里面讲述了几个小故事。

清了清嗓子,姬袅就照着上面的内容开始给尸体复述:“人类的悲伤会经历五个阶段:否认,愤怒,沮丧,讨价还价,接受。”

“我一向认为,眼泪是没有价值的东西。人类在悲伤时,情绪会刺激泪腺分泌出泪水,除此之外的任何含义都是人类擅自附加上去的,它的价值被远远高估。”

“我不珍惜它,我蔑视它。”

姬袅皱了皱眉头,怎么能这样说?

他有自己的一番见解。

但这是宴慈带给他的书,姬袅只能继续复述。

“每当我流出泪水,我就会尴尬、愤怒,认为我的尊严被这无用之物损耗了。”

停了一下,姬袅喉咙干涩,总觉得上面这段话是在剖析自己的内心。

他喝了一口水润了润嗓子,垂下眼睛继续说:“流泪之后的眼眶分外肿胀、酸涩,好似我的母亲去世之时留给我的感受,让我暴躁如雷,沮丧至极。我试着学会忍受这该死的玩意儿,瞪大了眼睛努力不让它流下来,却只是在行无用之力。”

“我只好忍受它的存在,接受和它永远一起生活下去的命运。到了这时候,我才意识到,这就是悲伤。”

“我正在经历这五个阶段。”

姬袅念完,已经成了一座僵硬的石雕。如果不是知道这个世界没有任何人了解过他真正的身份与来历,他几乎以为有人在面对面剖析他的内心。

给他带来极强的压迫感,被**裸地透视了一遍,包括心里曾经最脆弱的角落也一览无余,就好像父亲和那位心理医生带给他的感受。

但是他不能就这么和一具尸体把心里话说出来。于是姬袅沉默了片刻,开始用自己的理解来解读这些内容:“对于普通人来说,母亲是生命的起源,有了母亲才有了自己。而失去母亲,是极为悲伤的事情,就好像离开母体的蒲公英种子,随着风飘到广袤无垠的大地上,没有了身下的根。”

他特意找到了宴慈能懂的比喻。

因为宴慈曾经刨过泥土,抓过里面的蒲公英吃,他知道蒲公英和吹散的蒲公英之间的关系。

“这个作者先是提出了悲伤的五个阶段,提到了自己的眼泪,其实就是在用对眼泪的接受程度来暗指自己的五个阶段。”他若有所思,“虽然不确定你能不能理解……但是,这其实是一篇不错的随笔。”

他尴尬地摸摸鼻子,长长叹了口气,觉得自己敷衍至极。姬袅只好用了一整天来为一具尸体尽力描述出什么是悲伤,为什么要流泪,流泪又是一种什么感觉。

到了最后,看着窗外那小小一角的光亮逐渐变暗,他才松了口气,总觉得完成了什么至关重要的任务,嘱咐性地说:“如果有谁在你面前哭了,一定要知道,那就是悲伤的感觉。”

他把书收起来,手疼得不行,又不敢让其他人看见,只能憋憋屈屈地套着手套,动作迟缓。

“你的药。”

突如其来的一句话吓得姬袅直接站了起来他转头往后看,只见离开了一整天的宴端面色冷漠,用一种称得上是奇怪又复杂的目光看着他,完全不知道在那里待了多久。

走廊里的地毯,简直是吓人的利器。

姬袅在心里面嘟嘟囔囔,硬着头皮接过药,他不想在宴端面前多待,于是只给宴端留下一道背影。

这个“情人”对他的态度比冬天的雪还冷。至于另一个,则是比岩浆还要烫手。

等回到了房间,姬袅把药拿出来,才发现是一种给伤口的外用药。

他心里一惊,不是什么偷听,也不是什么偶然,宴端果然有夜晚的记忆。

只是一个白天给他拿药,一个晚上给他制造伤口,这种反复无常的人格分裂症是真的非常让人伤脑筋。

姬袅只能替“情人”的仇恨买单。

他给手上细细密密涂满了一层药膏,缠上了纱布。下意识抓来椅子抵在大门口,而后又扫了一眼大门,犹豫不决。

最终他摇摇头,把抵在门口的椅子给撤掉了,甚至连门也没锁,只是紧紧关上。

果不其然,到了半夜,宴慈又出现了。

但宴慈阴恻恻的眼睛还是只在他手上打转,姬袅心知,他对他仍旧只有强烈的食欲。

姬袅在被窝里被吓出了一头冷汗,却还是故作豁达地掀开被子,给他空出一个位置,拍拍床问他:“你要上来一起睡吗?”

他露出一个笑容,两只眼睛弯弯,把枕头下的书拿出来,“今晚一起听书吧。”

嗯……驯服小狗攻的艰难之路。

晋江的最新版本里怎么没有营养液感谢了……找不到,要怎么感谢老师们(震惊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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