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来来，大家都坐，椅子管够的。”

“我叫祝大成，你们喊老祝、大成、阿成都行！已经开了十几年农庄……”

铅云压境，窗外景物蓦地转黑。

室内壁炉徐徐燃烧，男人忙着自我介绍，端茶倒水招待，一副无事献殷勤的奸商德行。

衬得他口中所谓的侄女，祝小雪格外安静，一直躲在男人身后。

浅栗长发垂卷腰间，她眉眼生得清纯昳丽，怯生生的，对目光似乎尤为敏感。

发现有人看她，立即抬头看回去。

像一只娇憨的动物，把别人瞧得扭头，自己继续直勾勾盯着对方的眼睛和鼻梁出神；

要是对方瞪她剜她，眼神比她还要肆无忌惮，充满力度，她就慢慢垂下纤密的睫毛。过一会儿再掀起来，动作温吞吞地。

欺软怕硬，不长记性，的确是一只不知死活的笨老鼠没错。

7号玩家江桀昀这么想，并未挪开眼神。

“场面话到此为止吧，老板。”6号玩家看在眼中，顺势提起，“刚才你侄女偷听我们讲话，你怎么说？”

“这。”祝大成神色迟疑，“不会吧？”

“不信问她咯。”

男生下巴微抬，鼻尖似乎仍萦绕着那股香气，脸上翘一抹兴味的笑，“小哑巴，你承认吗？是不是故意偷听我们说话？”

祝小雪：！！

农庄是她的家，仓库是农庄的一部分。她在自己家里，就算听，也是光明正大地听到，怎么能算偷听……？

好不讲道理！

冤枉死了的npc，一着急就脸红，想要辩解，张嘴却又发不出声音。

就在这时，木柴‘啪’地炸开。

“少扯没用的，赶紧把你们店里所有好吃的都端上来！安排好住宿，不然——！”

01号玩家捏皱纸杯，当即挥起拳头威胁：“老子跟你没完！”

他们人多势众，祝大成只得低声应和：“好好，你们稍坐，饭菜马上来。”

不一会儿，后厨香气四溢，一盘盘热菜飞快上桌。

一切与以往相同，可又全然不同。毕竟今天来访的客人们一点都不礼貌，不友好，真的要让他们留下来过夜吗？

帮忙的间隙，小雪正想开口。

“没事的，他们很快就会离开。”

好似猜到她要说什么，婶婶放下锅铲，带着满身热乎乎的油味儿，手背蹭了蹭女孩软和的脸肉，漾开安抚的笑容。

“放心。”叔叔手拿菜刀，半张脸笼罩旺盛炉火中，忽明忽暗地闪动，“谁敢惹小雪不高兴，叔叔有的是办法让他付出代价。”

“去吧。”

厅堂灯泡低悬，光亮得刺目。黄澄澄的汤汁左右波荡，祝小雪捧着托盘小心翼翼出来。

“汤来了。”

“你们往旁边让让！”

“我的酒呢，手脚快一点能死？”

吼叫催促声下，她仰身放碗。

“小心点哦，小雪。”6号玩家模样亲呢，笑眯眯搭手，托住她小巧的腕骨。

蛇皮般阴冷的触感，小雪刚抽出来，脖子与腰后飞快掠过一道残影。

她转头去找，手指又被捏一下。

究竟是谁做的呢？

十三位客人分开两桌，目光所及，有人夹菜，有人谈笑；也有人宽阔的肩膀后陷，背靠椅子闭目养神。

或双手抱臂，眼皮低敛，漫不经心地走神。客人们姿态各异，唯一的共同点是都年轻，衣着光鲜，样貌出彩。

大家看起来都有事情做，好像压根没有人在意她，区区一个新手副本的npc。

恍惚间，仿佛每个人都有若似无地利用余光斜睨着她。好奇怪。

祝小雪转身去取酒。

农庄只有啤酒，储存在房子侧面的木箱里。小雪抱了两瓶回来，摘下手套，听到男声喊她。

“那个谁、老鼠，过来。”

祝小雪假装没听到。

冷不防身侧忽然延展过来一截手臂，不由分说捏住领子，将她提溜往后。

她吓一跳，视野内映出那张贵气桀骜的脸庞。

江桀昀面无表情地轻嗤，从npc手里夺走酒瓶，随即五指一松。

“没完了？”

他语调平平，目光扫射全场，讥讽伴随玻璃砸地的哗啦声响起：“让你们填肚子，没说随地开趴。”

“干！老子放松一下怎么了，姓江的你——”

左邻右座死死摁住暴怒的肌肉男。

“有意见？”江桀昀话音刚落，坐对角的6号笑意消失，气氛顿时剑拔弩张。

原来他们关系不好啊。

祝小雪歪头，不作声地观望。

场面僵滞少许，玩家中唯一的女生，02号笑吟吟招手：“你叫小雪是吗？”

祝小雪很乖，一叫就想过去。

可江桀昀还没松手呢。

青年的手好比粘度超高的口香糖，牢牢固定在那里。她挣了挣，双方对视好几秒，前者才如梦初醒般飞快甩开。

重获自由的npc一溜烟跑到女生面前。

白生生的脸蛋跟软豆腐似的，沾了灰。女生温柔地替她擦掉，手指拂开刘海，掏出一只很可爱的小熊发卡，别到头发上。

“真好看。”女生说，“我叫书婷，小雪发质真好，是自然卷吗？”

祝小雪点头，小熊跟着晃荡，眼睛亮亮的。

她喜欢收礼物，也喜欢被人夸。

“今年几岁？”

她比划数字，十九。

“我比你大五岁，你可以叫我姐姐。”潘书婷笑意不减，接着问：“告诉姐姐，你家是不是经常有像我们这样的客人来呀？”

点头。

“他们也有碰到暴风雪吗？”

点头，又摇头。

大概是最近没有、或者不清楚的意思。

“那些人里，有没有再回来的？”

祝小雪摇头，抿住嘴唇。唇珠压扁一点点，整体仍旧圆翘，叫人想到肉色的珍珠。

[服了，小嘴嫩嫩的，怎么闭这么紧。]

[妹妹好乖哦，问什么答什么，如果叫她自己张开让我吃……]

[都忙着梦npc是吧？无人在意，菜鸟们时有时无的危机意识，吃饱了总算开始思考暴风雪到底是否突发因素o.o]

[傻狗屁话多，直接杀光不就得了？？]

潘书婷不经晃眼，定神还想细问。

“你在杞人忧天什么？主神游戏上百万副本一天重启多少个，脑子冻傻了跟哑巴打听消息？”

某玩家不耐烦地打断。

“就是，npc能有什么可信度。”

“保不准都写不来字，光会撒谎。”

“小土包子。”

为了驱散恐慌，玩家们一致将矛头对准npc。

“……”

明明就会写字，只是写得稍微慢一点而已……

肚子饿就算了，客人们吃饱了，用词还是那么坏。屡遭诋毁的npc有点不开心。

晚间气温下降，大雪飘飞，她披上外套，去羊圈给小羊铺好塑料，放到保温箱里过夜。而后洗手回到房间。

很会写字、只是暂时不能跟陌生人说话的小雪拿出本子，开始一如既往地写日记。

铛、铛、铛，午夜钟声敲响时，她迷迷糊糊翻身，拉紧被子。

在呼呼大作的风啸声以外，隐约能听见床板上方咚——咚——，如同物件沉重撞击，不间断的闷响。

脑子迟缓运转，她记得，隔壁住着那位最粗鲁，爱说脏话的01号客人。

不过客人们劳累一天，十点钟就各自休息了，所以现在制造出声音的人，也可能是叔叔。

“……叔叔。”她趴到枕头上，困得眼睛睁不开，拍拍墙壁，咕哝道，“小声一点，我要睡觉啦。”

“……”

“叔叔？”

她疑惑地再叫。

对方含糊应声，终于安静下来。

凌晨三点，风雪积压，一声人类尖叫猝然撕裂长夜。

01号玩家死了。

和农庄老板祝大成，死在同一个房间。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2章 奇怪的客人们（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