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她的记忆里,每到阴雨天,双手手腕便会隐隐作痛,瘙痒难忍。关节如同失去润滑的轴承一般,弯曲伸展间几乎能听到骨头与骨头的摩擦声。
即使天气晴朗,手腕不痛不痒,她也无法使用双手做一些灵巧精细的事,这给她的生活带来了诸多困扰,比如不能玩任何流行的游戏。
她隐约觉得,手腕处的伤与她丢失的幼年记忆有关。
“你小时候学自行车,摔倒杵着胳膊了!后遗症你懂么?”黎金玉咬着棒棒糖,信誓旦旦地说。
她了然地点点头,没有再追问,毕竟连黎金玉也无法解决的病痛,即使知道了缘由,也是徒增困扰。
临河镇上空乌云密布,大雨倾泻而下,像是开了闸的水龙头。
楚采薇撑着伞,右手因潮湿的空气又是一阵酸痛,她熟练地换成左手撑伞。
刚刚温馨美味的包子铺,已经变成了门窗漏风,仅靠着几条梁柱才堪堪没有倒下的危房。
周边的楼房不再古色古香,反而变得十分破败。道路不再宽敞整洁,反倒是泥泞地无法下脚,整个小镇仿佛骤然失去了所有的生机和活力。
瓢泼大雨仍旧不停冲刷着残破的建筑,进一步腐蚀着留存的砖瓦和泥土,萧条冷寂充斥着整条街道。
楚采薇站在石拱桥上,桥洞下的河流如同一条巨龙奔涌着,雨滴冲击河面,水流冲击堤岸,各种清脆的水声在耳侧回响。
雨声渐渐停了下来,小镇陡然陷入死一般的寂静。
是幻境吗?
她疑惑地抬起头。
乌云已经散去,但天空仍旧被一层薄雾笼罩,透过薄雾隐约能看到外界的骄阳正当空,刺眼的阳光却无法穿透薄雾,目光所及之处反倒是更加灰暗。
与其说是幻境,更像是被谁设下了一层与世隔绝的结界。
楚采薇眨了眨雾蒙蒙的眼睛,勉强适应昏暗的环境。
身后传来一阵窸窸窣窣的声音,她警觉地回头,几个穿着破旧的人正站在她的身后,光线暗淡,看不清来人的相貌,但看身形应该有六十来岁。
“小姑娘从哪来?”问话的人拄着拐杖,露出的手臂干瘦如柴,中气却很足。
“C市。”楚采薇平静地回答。
“好地方,之前经常有C市的客人过来,前几天是不是还有个女子来过?”老人询问地跟身边人对视,几人点头称是。
难道是黎金玉?楚采薇不由得握紧了手里的雨伞。
“你们是这里的,居民?”她顿了顿,修饰着措辞。
“我们都是这条街上的,在这儿生活好多年了。”
“有五十年了吧?”
“不止,六十年!”
“我怎么记得快七十年了……”
几人叽叽喳喳讨论起来,将楚采薇晾在一遍。
“好了。”中间的老人不耐烦地拍拍手,示意大家停下来,他转过头看向楚采薇:“小姑娘,去我们那里做做客吧,这附近可没有什么能落脚的地方。”
楚采薇跟随着几人的脚步,离开了中心街道。
一座四四方方的建筑立在荒芜的野地里,门头上的牌匾已经完全模糊,但她一眼便认出,正是天启当年的服装加工厂。
推开锈迹斑斑的铁门,屋内比外面要稍微明亮一些,整齐摆放着各式各样的加工床,均是布满了厚厚的灰尘,眼见是多年没有使用过。
她停住脚步,借着屋内暗淡的灯光,她看清了几个老人的面容,老人们嘴角上扬,表情和善,俨然一副热情好客的样子。
可无法忽略的是,他们的瞳孔比常人要小上许多,黑色只占据了中心一点,这让一切都显得诡异起来。
老人抬手邀请楚采薇进屋。
她只当没有察觉异常,从容地步入大门。
头顶的天花板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伴随着几人的交谈声,蓝柯警觉地侧耳倾听,但声音太小又断断续续,无法收集有效信息。
身处之地应该是一间地下仓库,顶棚有一处狭窄透光的网格栅栏,除此之外,没有任何窗户。成堆的布料高高摞起,布料上的花纹艳丽繁复,是90年代比较流行的风格。
蓝柯的手腕和脚踝被韧性十足的蛇皮束缚在一起,他既无法坐下也不能躺下,只能跪坐在原地,西装外套的扣子崩开,浅蓝色的衬衫也沾染了些许灰尘。
他试图用袖子里藏着的小刀割开蛇皮,可那蛇皮不知是何种工艺,被利刃切割半天,竟然丝毫没有破损的迹象,反倒是将他的手掌割开无数细小的伤口,鲜血淋漓。
他看向房间的另一侧,昏迷的苏式师徒背靠背被绑在一起,像极了两颗反向贴紧的腰果。
“苏然?醒醒!”蓝柯艰难地挪动到苏然跟前,用肩膀推搡着昏睡的年轻人。地上的两人发出痛苦的低吟,却迟迟没有醒来。
蓝柯心又凉了一半:连两位师傅都倒下了,他还能做什么,难道今天就要死在这儿了?
与楚采薇分开后,他带着苏式师徒寻找工厂旧址,由于年代久远,手机地图上没有任何标注,他们只能边走边跟路人打听。
就在刚才,一群热情好客的当地人主动提供帮助,一路指引着他们来到这里。发生什么他已经记不清,再回过神,已经被困在地下室。
不知道楚采薇现在是否安好,他担忧地想着,没有注意到被推开的房门。
“呼,本来还想留你一条命,陪我好好玩一阵,可你这血的味道,也太香了。”女人娇媚的声音从背后响起,语气中尽是渴望。“连我都不能抵抗,别说他们了。”
女人围着蓝柯转了一圈,最后站定在他的身前,满意地点了点头。
她的身姿纤长,容貌出众,身着粗布衬衫和老式牛仔裤,如果不是在这种环境下,分明是一个年轻靓丽的小镇女青年。
“我是阿珠,你叫什么呀?帅哥。”她十分俏皮地开口
“你们到底有什么目的?”蓝柯的语气有些疲惫。
“你还没告诉我,你的名字。”阿珠直勾勾盯着他,嘴角裂到了太阳穴,眼神中却一丝笑意也没有。
蓝柯皱了皱眉,半响开口:“蓝柯。”
“哇,你的名字好好听。”阿珠的眼睛冒出星星:“我喜欢你,可以留下陪我吗?就像他们一样。”
她伸出纤细的手臂,轻点房门的方向。微微敞开的门缝里,一双双闪烁的瞳孔上下攒动,正贪婪地盯着三人,身体在地面蠕动的摩擦声令人毛骨悚然。
阿珠轻笑一声:“是不是等不及了,宝贝们,进来吧。”
门口的人得到指示,迫不及待地涌入。
蓝柯应声看去,说是“人”,更像是蛇身人面的怪物,沟壑纵横的面孔显示着怪物的年龄,估摸有几十只的样子,他们扭动着笨拙的躯体,跪伏在阿珠的脚边,祈求饱餐一顿。
“你看,他们多开心啊。”阿珠笑着摸摸其中一只的头,语气装乖做作,被抚摸的蛇怪发出咕噜咕噜的声音,口水四溅,简直像一只被主人宠爱的小动物。
这怪邪扭曲的一幕,让蓝柯只感喉咙一阵颤动,他强忍住没有呕吐出来。
“龙主殿下,我们今晚可以进食吗?”一只蛇怪卑微地跪地恳请。
被称为龙主的女人挥了挥手:“把所有孩子叫来,好东西要一起分享嘛。”
狭小的房间内一片欢呼,夹杂着“嘶嘶”的蛇鸣,蛇怪们举起三人,向着仓库外走去。
行动间苏掌门的鼻梁撞在低矮的门框上,鼻血喷洒而出,人也随之苏醒,他哀嚎着睁开眼,看到对面脸色阴沉的蓝柯,一时还没有反应过来。
“小伙子,咱这是去哪啊?”苏掌门咳嗽一声,“我好像有点晕车。”
“……”蓝柯不知该如何回答。
“哎呦,谁摸我屁股!”苏掌门低头看去,正好与其中一只蛇怪对视,人面蛇身的怪物讪笑着吐出分叉的信子。
见此情景,苏掌门头一歪再次昏厥。
蓝柯一脸黑线:早知道这么不靠谱,绝对不会带上他们,这不是白白让两人送命吗?
工厂外不知何时架起了篝火,上百只蛇怪围着火焰跳舞哼唱,像是一种祈祷仪式。阿珠正坐在唯一的椅子上,双手抱膝,时不时鼓掌,像是一个不谙世事的小女孩。
三人被扔在篝火旁,蓝柯挣扎着跪坐起来,发现身边昏迷着的人除了苏式师徒,又多了一个,正是分开不久的楚采薇。
女孩并没有被绑起来,只是蜷缩着身体,脸色惨白,身上的剑匣也不见了,蓝柯的心立刻悬了起来。
“楚经理?”蓝柯凑近女孩呼唤,可惜没有得到任何回应,她的身上虽没有血迹,但也有可能是受了内伤,他僵硬地支起身体,尽量控制自己不要胡乱猜想。
火焰的温度让周围的环境燥热扭曲,蛇怪们沉迷在祈祷的气氛当中,阿珠走到蓝柯面前,纤细的手指轻点,他手脚的束缚瞬间消失。
“其他三人你们随意,他是我的了。”随后便拎起他的衣领,不容他反抗,一路拖拽到那把椅子跟前,自己则施施然地坐在椅子上,翘起二郎腿。
蓝柯揉了揉红痕遍布的手腕,仍然担忧地看着昏迷的楚采薇。
阿珠没有恼火,反而饶有兴致地看着这一幕,她单手撑着下巴,眼神痴迷,像是在看一场期待已久的舞台剧。
“喂。”她打了个哈欠。“跪下。”
女人甜腻的声音威压十足。
蓝柯终于转头看向她,眼神中夹杂着难以解读的复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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