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确定了是吗?”
“嗯。”
“什么时候走?”
“明日寅时。”
沉默在篷内蔓延,直到有人将今日的晚膳送了进来。
“吃饭吧。”
“好。”
许羚保持着他说一句她回一句的态度,她知道,言祺祀最受不了她这样,同一个人,哪怕他没有记忆,但关于这个应该不会有不同之处。
“你……”果然,言祺祀的表情变了。
许羚看着他从他的位置上起身走到自己这边,用手拽住她的手腕将她整个人都拉了起来,而后一双有力的手臂便绕在她的身后将她紧紧地困在他的胸前。
“你是不是觉得我不会生气,是不是觉得无论你想做什么我都会答应你,是不是觉得你已经吃定我了,是不是觉得我会……”
感受到脸上有滴温热滑过,许羚放轻了声音,尽量柔和地说道:“你会怎样?”
“我不会怎样,我依旧吃好喝好,无忧无虑地做我的太子殿下。谁会管你一个小小的都尉的死活呢。”
言祺祀将人推开,转过身不去看她。
说是推其实也不过就是松开她,然后自己往后走了几步,拉开了距离罢了。
许羚笑了,嘴上说着狠话,动作上又是极尽的温柔,真是矛盾呢。
“嗯,太子殿下说的对,我不过就是一个小小的都尉,死了就死了吧,没什么大不了的。”许羚知道言祺祀的心思,但她偏不想按他的来,她真的好久没这样逗弄过他的,还挺怀念的。
“你,死什么死,半点没有忌讳。我告诉你,我们现在是在战场上,你要再说此等丧气话,我非用军法处置你不可,听见了吗?”
言祺祀的威胁只得到了许羚温和的笑容和一句云淡风轻的“知道了”,但很神奇的是,他的心头竟再无半分火气。
眼前的女子,一身男装根本不像他一直以来想要的太子妃的模样,但就是这样一个女子,在初初见面时就引起了他的好奇和注意,再到后来的几次相处,明明他只是想利用她,却偏受了梦境的影响,对她生出了一种莫名其妙的占有欲,再之后,看着她以薄弱的力量转寰于危险之中,受伤、死亡对于她来说好像根本不重要。她明明那么看重生命,但为什么会这么不在乎自己的生命?他被这样子的她深深吸引着,如今已然分不清他喜欢的到底是梦中的她还是现实中的她。
许羚在寅时前便已清醒,但在她睁开眼睛时,她发现帐篷内早已点上了蜡烛。
她随手拉过一件外衣罩在身上,绕过床前的那面屏风走出。在帐篷正中靠后的那张案桌后边,言祺祀衣着整齐地坐在那,不过他没有在看书卷或者军报,而是用手支着脑袋在那睡觉。
他身上的那件衣服跟昨日的一样,他昨夜熄灯后根本没回榻上。
许羚的脑中一直浮现着这句话,她张惶地看着他,半句话也说不出口。
胸口涩然愈发明显,他这样做,让她的心如何能安。
在身上盖上一件披风后,言祺祀睁开了眼睛。此时许羚的手还未收回去,言祺祀就很顺其自然地握住了。
“是阿羚啊,我又在书房睡着了。”
等言祺祀的眼睛看清周围的环境时,他这才反应过来自己刚刚说了什么。手心里是一抹冰凉但柔软的触感,让他不想放开,但是……
许羚静静地站在言祺祀身后,看着他不情不愿地放开自己的手,然后深深地垂下了头,心中莫名涌起委屈与气愤。
言祺祀刚刚说的话她能不懂是什么意思嘛,前世,言祺祀很经常在书房中忙碌到很晚,有时许羚过去找他时,他就像那样支着脑袋睡觉,她为了不打扰他休息就会给他盖一件披风。若中途他醒了,他就会握着她的手,和她亲昵地说着话然后回房。
刚刚言祺祀的表现跟前世一模一样,她不会记错,所以……
许羚无声地笑了笑,垂眉敛去眼中所有神色,转身回了屏风后边。
“我马上就要出发了,太子殿下还是回床上休息吧。”
言祺祀才刚从懊恼中回神,便听见许羚的声音,一时想说些什么却发现自己开不了口。于是,他只能起身站在篷外等着人出来。
许羚换好衣服出来,看到言祺祀也并不意外,里边没他,那他肯定就在外边,现在就是不知道他想说什么。
“平安回来。”
“就只有这一句。”许羚有些意外。
“是,仅有这一句。”言祺祀表情严肃认真,不像开玩笑的样子。
许羚也是了解他,知道他这样就是不想再多说什么了,也罢,有些事终究还是要讲缘分的。
“好,借你吉言。”许羚越过言祺祀往外走了几步,而后回身看向她,目光中闪动着什么东西,令人看不真切。
“回来后,我有件事想跟你聊聊。虽然有些事讲究的是一个‘缘’字,但我从来不讲究这个,不然我也不会在宏林法师门前等上一天了。”
许羚的身后,是一排排燃着火焰的铁架,她站在前边,就像是□□归来的凤凰,张扬姝丽,让人拒绝不了她的任何要求。
顺着火光,凤凰远远离去,直至身影消失,唯余一路光华,宛若九天银河,深入人心。
我会等你回来的,言祺祀在心中回答道。
他的眸光望向天幕的群星,脑海里想起刚刚许羚话中的那位宏林法师。梦中也有这么位法师,他还给许羚留下了一句批语,后来许羚几次找他都不得一见,她的坚持他早有所闻。她说她从不讲究缘分一事,他信。
那句批语他还记得,“半面镜一生缘,天下定共朝朝”,也不知将来会不会有机会能得见这位传闻中的宏林法师一面。
刚刚许羚说她曾在宏林法师门前守了一天,她为什么要这么做,难道……
联想起其他几件事,言祺祀的眼眸一瞬变得幽深,心中有个东西正张牙舞爪地想要出来。倏尔,他释然一笑,对着许羚离开的方向,久久收不回目光。
一件事或许是巧合,但这么多件合在一起那就不可能是一句巧合能解释的了。
原来,他那些深夜里的纠结都是在做无用功。
原来,她们本就是同一个人。
原来,他言祺祀爱的,无论如何,都是她,许羚。
许羚带着好心情来到军营门前与其余九人汇合,他们趁着夜色纵马奔袭,又在天亮时分,下马往远方绕路。
北疆这边不好的地方就在于平原太多,山地、丘陵罕见,所以在白天他们的速度根本提不起来。
一开始,他们定下的计划便是白日找地方躲着休息,晚间就尽力赶路,当然,这一切的前提是他们还没有进入北夷的军事管辖领域。
等进去后,他们只能抛弃马匹,借杂草的遮挡和水路,干扰他们的视线绕过军营。
他们并不担心被发现后会跑不掉,他们之所以选择今日出发正是因为,北夷要点兵与景国再次对战。这已经是两国第四次交手了。
不出意外的话,等他们进入北夷军营范围内时,里边的军队已经差不多都被调走了,只剩下一些后方补给的在里边。
许羚想,若他们速度够快的话,在返程时她可以为北夷留下一份“大礼”。
一切都按照事前计划的那般进行,当在要绕路军营时发生了计划之外的事。
此时的北夷军营,兵力丰厚,戒备森严,实在不像是已经拨出十万大军的样子。
许羚的面上满是郑重,尧城事毕后,军中已经找出了北夷埋藏的卧底,这个消息是言祺祀同她说的,做不得假,不然她真要怀疑他们是不是又被骗了。
“怎么办啊都尉?”
许羚的目光带着威慑,很快便稳定住了队伍中浮散的人心。
她借着浓密草丛的遮挡,稍稍往前走了几步,拉近了她与军营大门的距离。
这么一看,里边的士兵倒不像是来打战的,更像是在保护着什么人。而这个人,许羚想,他现在应该就在主帐之中。
许羚心里已经有了思量,她退了回去,扫视了一圈,最后压低声音,对着几人说道:“现在我们有两条路可走,其一,等天黑,我们浑水摸鱼爬过去,其二,找一个人出来给那边造成点动静将士兵引过去,然后其他人趁机跑。那些士兵主要是为了保护主帐里的人,实力肯定会比普通士兵要强上许多。所以无论选一还是二,我们都有被发现的可能。”
“晚上他们的警惕性肯定会比明天强,而且我们分不清方向,很容易走错路。如果选二的话,很可能出去的那个人就回不来了。”
这话是九人里一个身高比较矮的男人说的,许羚没说出来的话他都知道,对此,许羚报以一笑。
“我去吧,反正我家里也没人等着我回去了,能为国家做出点贡献,死了不亏。”
一唇上留须的男人说完就要往前走,许羚连忙伸手将其拉回。
面对他不解的目光,许羚笑的狡黠。
只见她从腰带处翻出了一个方形纸包,而后一脸神秘地将东西塞到了男人手里,之后凑到他耳边将该怎么做告诉了他。
男人的眼睛倏尔亮起,他看了眼手上的东西,又看了许羚一眼,坚定地点了下头,朝着西北方向爬去。
“都尉,你给了他什么东西?”
“就一普普通通的昏睡粉罢了。”许羚看着那人爬到了地方之后便将视线移向底下军营。
北夷的军营构建很是开阔,基本没什么大宗遮挡物,就那一小包的昏睡粉,足够飘散完整个军营了。
此时正吹西北风,白色粉末被风带着飘扬在空中,像块薄纱一般盖在了底下军营里的每一个人的脸上。
一个个接连倒地,昏睡粉到的地方定有一大队的人倒下,毫无意外。
草丛中,几人皆呆愣着将目光投向许羚。
许羚勾唇一笑,“燕叁给的,仅此一包。”
等那人回来后,许羚一行人连忙起身就跑,但就在她起身的那刻,北夷主帐内有一人走了出来。
小羚儿:我的纠结毫无意义。
小言同学:嗯,没错,我的也毫无意义。
但,不得不说,你俩的纠结好像有点不太一样?(作者狗头保命)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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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8章 北疆(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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