虚幻重演,破碎重聚,刺眼的光芒如海浪般涌进密闭的空间,窒息紧紧围绕着、压抑着,分不清今夕何夕。
床上躺了几日的人骤然睁开了眼,一滴珠泪顺着脸颊没入发间。
阳光从半开的窗户透进,带着点迷离,落在身上没有实感,像天神织就的金被将人笼罩。
眼中的悲伤渐渐褪去,滞后的疼痛感刺激着周身,将她从恍惚中拉回了现实。
鸟鸣声清脆悦耳,蝉虫的鸣叫声依旧持久,传入她耳朵时竟意外觉得是种欢迎。
欢迎她重新回到了这个世界。
她转动着头去观察周边的环境。
这是一间干净整洁的小屋,屋内设施齐全,应有尽有。床边有一张高凳,上边放着一只空了的药碗,旁边是一方素白的手帕,褐黄色的痕迹很是明显。在床的前方是一张圆桌,桌子上放有笔墨和几本摊开的书籍,估摸一手的距离是一座烛台,烛台上边插着已经燃完半截的红蜡,下方一盏隐约还泛着热气的茶杯预示着刚刚在此的人并未离开多久。在往外便能看到窗口上放着的一盆兰花,花朵开的很好,在光中泛着柔光,往上看去,在窗户顶处悬挂着一只风铃,有风吹过时它会左右晃动着发出清鸣,无风时便静静地停着,却也会偶尔响几声。透过窗户朝院中看去,高大的梧桐树,树下挂着一秋千,旁边就有一石桌,品茗闲聊正当合适。
这是她想要很久的生活,就一间普通的小院,能够与爱人友人亲人一同躲忙,日子倒是很有盼头。
一声清脆的铃声伴着门板的吱呀声一齐响起,瞬间吸引了她的目光。
在看到来人时,她不禁睁大了眼睛。
许悠然端着用新方熬制出来的药推开门走进屋子,一眼便看到了床上已经苏醒的人。她的脸上瞬间扬起了激动的笑容,将药往桌上一放便跑过去抱住了半坐起的人。
“姐姐——”
许羚抽出被压住的手,轻轻地带着安抚意味地拍着她的背部,“悠然,我为什么会在你这?”
她没记错的话,她昏迷前身边的人是宋楚才对。
许悠然撑起身子,动作小心翼翼地扶着许羚,怪她刚刚过于激动,差点忘了姐姐身上还有伤。
于是,她一边帮许羚调整坐姿,一边回答她的问题。
“是宋姐姐带你来我这儿的。姐姐,宋姐姐说你身边出了内鬼,这才导致你受了如此严重的伤,这事是不是真的?”
看着许悠然的脸,许羚下意识地不想让她担心,但她的这种想法好像已经被她知道了,所以她还没开口她便将她想说的话给堵了回去。
“姐姐,我早就及笄了,你别老把我当小孩,有些事我想知道,你不能因为怕我担心而不告诉我,这样我才更会多想啊。”
“悠然……”她握住许悠然的手,直觉告诉她面前的小姑娘已经与上次分别时的她不一样了,就像是遇到了什么伤害,她开始学会保护自己,学会将最真实的自己给藏了起来,不让任何人找到。
她为她的这种想法而感到害怕。
“姐姐。”许悠然感觉到许羚隐隐流露出的不安,甜甜一笑,就像从前她们还在闵城时的一样。她加重了手上的力度,郑重且坚定地说道:“我可以保护你的,就像这次一样。”
许羚明白她的意思,就像她所说的,这次要不是因为她在定安,就凭自己计划暴露所带来的危险,宋楚绝不会带自己去城中的任何一家医馆。要不是她在,兴许自己早已重伤身亡了也不一定。
“悠然,姐姐明白你的意思了,我可以告诉你一些事,但有一些……”
“我明白的,姐姐你有自己的责任在,悠然也不是什么蛮不讲理的人,我只是希望我能够帮的上姐姐的忙,哪怕只有一点。”
许羚垂下头,将眼中复杂的情绪整理清楚后,才再次看向许悠然,“我这身伤确实是与军中的内鬼脱不了干系,虽还不清楚究竟是何人,但大体上是知道有哪些可能的,所以我需要拜托悠然帮忙探听一下我受伤之后城中发生的事了。”
“好,这没问题,其实就算姐姐你不说,我们几人也已经关注好多天了。”许悠然很自然地便答应了下来。
听她的话许羚终于反应过来她忘记了什么,于是她匆忙问道:“宋姑娘他们三人都没事吧?还有我昏迷了几日了?”
这下换许悠然愣住了,她状似懊恼地拍了下脑门,“我怎么把这事给忘了,姐姐,他们都没事,姐夫也没事,宋姐姐特意提醒我要在你醒来的第一时间告诉你这事的,都怪我给忘了。”而后语气一转,“姐姐,你已经昏睡三天了,我换了好几个方子都没用,你瞧,那边桌上就是我刚研究出来的方子。每次喂你喝药都喝不进去,可把我给愁坏了。”
拉过她的手,许羚将自己的手贴在被她拍出红印的额头上,笑骂道:“你个傻姑娘,打自己的力度这么大干嘛,我这不也知道了吗?还有啊,让悠然担心,是姐姐的不是,姐姐才该打呢。”
揽住扑进自己怀中的姑娘,她目光幽深地看向远处。
或许,她已经知道耶律青交给自己的那两样东西是属于谁的了。他们之间究竟发生了什么?
晚间,宋楚三人打探完消息回来,知道许羚醒了后都十分的欣喜,一时间就全都挤进了她的房间。
“多谢诸位的相救之恩。”许羚对着进来的三人做礼,身子刚蹲下去一半便被一双白皙的手给拦住了。
许羚抬头看着出现在眼前的人,满面笑容。
“许姑娘,人都是相互的,我以为你记得呢。”
她被宋楚拉着在床上坐下,而另外几人则跟着坐在圆桌旁的凳子上。
许羚看向几人,她还是第一次看见迟风尉面具下的脸,不得不说很是俊秀,也难怪他要戴着面具上战场了。
迟风时就坐在他旁边,两兄弟如出一辙的冷脸,倒真是一家出来的。
“这几天西街的事传的沸沸扬扬的,但并无你失踪的消息传出,看来你们的人把这事瞒下来了。”许羚将头转向宋楚,“我们在暗访的过程中发现有人在查你的事,需要我们将你的位置透露给他们吗?”
“不用。”许羚拒绝,“既然是军中的人,那他一定会紧盯他们的动作,若他们知道了那就代表着他也知道了,既然要查,那都不知道事情才会变得更加简单。”
知道许羚的打算后,几人也没强求,随意聊了几句便离开了,但迟风时在走到门口时停住了脚步,他回身看了许羚一眼,留下了一句莫名其妙的话。
“我后边会去你们景国走走,要是风景不错我打算留下来。”
她没说话,只是微皱起的眉头证明着她内心的不平静。
迟风时他……
她一般不考虑不现实的事,但莫名的,她觉得这事绝对不会像他说的那么简单。
眨眼过去五日,距离许羚失踪已经有八天了。
军中高层个个人心惶惶,相互思量着后续该如何发展。
刘栗将目光从他特意关注的几人脸上收回,默不作声地对着旁边的兄弟三人摇头。
几日调查下来,他们并未发现这四人有任何的不妥之处。他们没有联系敌方也没有私自动用武力的条件与理由,一下子寻找内鬼的进度就这样耽误了下来。
他们这边没找到内鬼的线索,高汉那边也没有发现许羚的信息。
一天一天的过去,他们心中的崩溃已经快写脸上了。
“欸呀,我们都已经快查遍整座定安城了,怎么会一点消息都没有,像人间蒸发了一样,也不是闹鬼啊。”
赵唐堂无力地瘫在地上,借着屋檐的遮挡勉强求得一份阴凉。
今天的日头毒辣,越接近正午,这温度就越发的高,他们被暴晒了一个上午早就已经受不了了。
吴斯一后背靠着一根冰凉的柱子,目光一直盯着还在太阳底下奔走的高汉,扁着嘴对地上的人说道:“按理说以我们的这种找法,除非这两种情况,否则不可能会找不到。”
“哪两种?”
“第一种,许大哥他不想让我们找到,所以自己故意躲起来了。第二便是,他已经离开定安城了。”
赵唐堂从地上起身,“第二种不可能,出事当日我们便已经排查过出城的人了,并未发现他的身影啊。”
“那第一种会发生的可能性也不大啊,我们找的这么辛苦,许大人同我们那么要好,怎可能看我们如此啊?”
“那万一,我是说万一啊,当时西街的场面是那么的血腥,要是许大人身受重伤,被别人带走了呢?”
“……”
“五哥——”
“老五——”
许羚走出房门时便见许悠然一人坐上秋千椅上发呆,她想了一想,转身回屋将东西拿了出来。
走到秋千旁坐下,她看着眼前这愁思不自知的人,轻轻咳了一声,下一秒,对方的目光便转了过来。
“悠然。”她将东西递到她的面前,说道:“这两样东西是你的吗?”
许悠然面上有一抹很明显的不自然,或许她是没有发觉,所以嘴硬地反驳道:“姐姐,你胡说什么呢?我都没见过这东西,怎么可能会是我的呢?”
许羚也不在意,自顾自的将自己想说的话说完。
“他把东西交给我的时候人已经不行了,他喝了他兄长给他的毒药,只为了换取一个自由的机会,悠然,我学艺不精,救不了他。”
“那这个人还挺傻的,都喝毒药了怎么会有自由,还有姐姐,他喝的是毒药,就算是神医在世也救不了啊。”
眼前的小姑娘红了眼眶,却偏偏不自知。明明自己很难过却还有心思安慰别人。
许羚见她一直看着自己手上的东西,却半点没有要伸手接过去的意思,她便直接放进了她的怀里。
对上她的眼睛,她说:“悠然,我知道是你,在我闻到这股熟悉的草药香时,我便知道他要找的人是你。”
应该猜到是谁了吧?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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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0章 北疆(4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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