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吓得飙泪,一屁股坐在了地上。
断崖不深,影山双手用力,从杂草堆里撑起上半身,右腿的疼痛一阵接一阵,他估摸自己应该是摔断了腿。
四周荒凉无人、杂草丛生,他咬牙撕开衣摆,就着枯枝摆正断腿、系紧。
他与擅使式神的晴明师兄不同,他擅使剑,甚少使用式神。这次出门也没带,不想竟着了道。
一切自救做完,他才面无表情地想,也不知道白痴妖怪能不能逃走。
战斗力为零,一被吓到就哭,看起来脑子也不太好。
弱得不行。
如果她逃走了……
他想,那就放她一马,从此天涯不见,不带她去京都了。
半夜,他迷迷糊糊地发起了烧。
烧得不高,但他四肢酸软、脑袋隐隐作痛。
躺在谷底都看不见漫天银河,只有无数幽幽树影鬼影相伴。倒是适合埋骨之地。
身旁杂草耸动,影山猛地睁开眼睛,右手疾如闪电,扣住来人的面门。
“卧槽!”你被吓住,“你疯啦!”
影山沉默了一会儿,收回手:“你怎么来了?”
“我来救你啊!”你理所当然地摸过去,“卧槽不是我说,你这么牛逼哄哄地找过去,我还以为你是世外高人,解决飞头蛮不在话下的,结果你竟然被飞头蛮解决了。”
“……”影山咬牙,“失误。”
他阴森森地瞪你:“一点点,失误。”
“……你能别一脸我杀了你的表情说这是失误吗?”你吐槽,“不想承认就别承认啊,我又不会骂你。”
你用恶魔般的嘴脸补充道:“我只会嘲笑你。”
“……”
影山腿不能行,你干脆背起他,用树枝探路。
“放我下来!”他挣扎。
“别动!别动!”你满头大汗,右手护住他的腰,“你要是摔下来二次受伤怎么办?腿要不要了?”
他声音憋闷,似乎很不满自己竟然被一个妖怪所救:“我不用你背。”
“烦死了,你是青春期别扭小孩吗?”你不满,“你连站起来都困难,你难道想爬着出去吗?你想我不想,那要爬到猴年马月去,等你爬出去,你夫人都生了好吧。”
“……我没有夫人。”
“听不听得懂日式幽默,我明明在嘲讽你被绿,谁管你有没有夫人。”
影山确实没听懂,但趴在妖怪并不宽阔的背上,与她一句接一句时,他竟然在想,如果去了京都,他能保住这妖怪一命吗?
“我叫影山飞雄。”沉默许久,他突然说。
“噢。”你接口,“我叫——”
“不要告诉我。”影山语气很沉地打断,“我不想知道。”
你气结:“行行行,我的名字不配被伟大的阴阳师知道,我明白了。”
白眼狼!
影山并不解释,灼热的呼吸喷在你的脖颈:“也不要告诉别人。”
“什么?”
“……”他却不再说话了。
林间的风吹过树梢,月亮不知何时破开云层,穿过恒河沙数的光年,照亮你眼前笔直的小道。
你慢慢地、慢慢地,背着背上安静呼吸的少年,走在静谧的路上。
影山说要在镇里休息,催他回京的信鸽都被他打发了回去。承平天庆之乱的余波未熄,各地的新兴贵族阶层公然反抗朝廷。村上天皇是个有野心的皇帝,奈何打仗耗财,民生问题掩盖在看似和平的社会下,宛如蛰伏的野兽,随时会给予摇摇欲坠的朝廷致命一击。即使在近京的城都,也随时可见征兵布告。
你也支持伤患不宜移动,每天就跟着影山一起躺在院中晒太阳。
他嫌弃你:“你就没别的事做?”
“我的人生梦想就是当一条咸鱼。”
“人是没办法当鱼的。”
“……”你无语看他,他也与你对视。半晌,你突然眼前一亮,“你终于承认我是人啦!”
“……”影山转过头去,闭目养神。
“说话呀。”你凑近他,“你是不是承认我是人啦?”
影山掀开眼皮,盯着你,缓缓道:“我亲眼见你凭空出现。”
你倒回躺椅,自暴自弃:“这一切都是时辰的错!”
“时辰是谁?”
你嘴角一抽:“影山,我要告诉你一个秘密。”
“恩。”
“你能不能认真一点。”你盘腿坐在躺椅上,拍他,“快正襟危坐,这是很严肃的秘密!”
影山扶着躺椅坐起身,断腿擦过长椅边:“你说。”
“其实,我来自几千年后。”
“……”
影山盯了你几秒,确认你不是在开玩笑后,慢慢地皱起眉:“你吃错药了?”
“不信算了。”你倒回躺椅上,“我跟你讲,几千年后的世界虽然还没实现阶级平等,但平等不再是奢望。人人可以追逐自己的梦想,没有庄园主的压迫,干得不爽可以还可以炒了庄园主。生活虽然很累,但也不是没有奔头。这个时代,男人看不起女人;京都人看不起非京都人;贵族看不起平民;人们兜兜转转,一边看不起别人,一边也被别人看不起,人人争破头想往上爬。最糟糕的是,大家都默认了这种潜规则。”
“很可笑是不是?”你嗤笑,“大家被上层洗脑、被社会大环境洗脑,默认自己是卑微的,生来就是被别人踩在脚下的。有的人,摆脱了被人踩的命运,却转头去踩别人。”
影山没说话。
“但是,影山。你知道吗?”你转过头,眼睛亮晶晶的,“你从妖怪手里保护的人类,经过漫长的、千年的发展,在渐渐摈弃这些陋习,也许我的那个时代往后再过几千年,社会就会实现天下大同。”
太阳安静的在云层后光芒万丈,金色的光线横铺成面。跨越几千年的时光,你沐浴几千年前的太阳,呼吸着几千年前的空气,将几千年后的社会,徐徐地铺陈在他面前。
“……总之,几千年后,你的后代会生活在一个富足、安康、和平的社会。就算不提起剑,也会被国家保护,看不见社会黑暗的那一面。”
“我没有后代。”
“现在没有,又不代表以后没有。”你死目望他,“而且重点不是后代好吧?你就不觉得这样的社会很美好吗?这是我生活的时代哦!”
影山阖眸,沉默良久,才道:“那你不该来。”
倘若她生活的地方真有那么美好,那等她去了京都,又该有多失望。
这个时代的皇权,不保护弱者,也做不到公平公正,它残破不堪、却高高在上,十年如一日地守护着生活在象牙塔中的旧贵族。
她不该回来救他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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