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人回手想要拍拍程乾，程乾眼中冷光一闪，迟余感觉到了什么，急忙开口：“哥哥，别……”
话音未落，程乾身子从吧台前一晃，转眼来到了那人身后，一把将来人的胳膊反手架了起来，咚的一声按着人头扔在了桌上，震得李达逸面前的玻璃杯轻微晃动几下，李达逸幽幽叹口气，重新拿起了布块。
随着这一声响，前后左右的人人鬼鬼不约而同向这边看来，黑暗中几个烟头闪烁着红光，有人挥了挥手：“老板，这您从哪儿认识的公子哥儿，气性真大。”
“当然，怎么，想比划比划？”程乾的手继续扣在那人头上，头也不回地说道。
迟余在一边看了，竟控制不住地露出了笑容，他喜欢程乾这副样子，不要伪装，不要表现得彬彬有礼，就要做自己，不主动惹事，但有人挑衅的时候，该动手就要动手。
李达逸左右瞅了瞅这两人，心道果然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一坏坏一窝，这俩一丘之貉，一个装乖，一个装绅士，实际上扒了外面那层伪装的皮，都是呲牙咧嘴的小狼崽子。
不过，谁还不是戴着面具生活呢？
李达逸摇摇头，继续擦杯子，脑子里却在转着程乾说的梦里的故事。
“我艹……你……你……”那人被程乾扣在桌子上，还像个砧板上的鱼折腾着。
李达逸淡声道：“得罪不起，算了吧，酒的事……”
那人听了，眼皮抖动几下，抬起头看着李达逸的蓝色眼睛，像是看到了什么救命稻草。
李达逸和那人对视一眼，嘴角翘了起来：“便宜是不可能便宜的，你要是觉得贵，第四次就不用再来了，我这边不是穷人救济站，穷鬼勿入。”
周围传来一阵阵的哄笑声，间或有人吹起了口哨，空中漂浮的鬼魂开始一闪一闪，像是黑夜坟地里的鬼火，程乾余光看了一眼，笑了：
“哥们儿？真不是老板刻薄，也不是我们嫌贫爱富，主要是你自不量力，有没有人告诉过你，连鬼都嫌弃你。”
他手一松，退后几步，双手晃晃悠悠地抬了起来，像是个缴械投降的姿势，嘴边的笑容却一览无余，那人转过头去看了他一眼，哼着气走了。
程乾予以注目礼，直到酒吧大门被狠狠撞上，才重新踱步走了回去：“我说大姨啊，你明明就不是什么在乎钱的人，干嘛这么说，像是抹黑自己一样。”
李达逸瞟了他一眼：“这就是你刚才跟他废话的理由？替我洗白啊？”
“那你可是想多了，我就是单纯地嘴坏，看不得他就这么受到身体上的打击，需要心灵上的另一把火。”
“那你还挺贴心的。”
“好说。”
迟余看着程乾长腿一伸跨到了转椅上，支着脑袋看着杯子里的酒，在灯光的照耀下晃出了细碎的波纹。
“哥哥，你刚刚这样真好。”
“啊？怎么？突然绿茶了起来？别啊，好好说话。”
程乾呼噜了几把迟余的头发，顺带甩甩自己的高马尾，他虽然觉得披着头发风一吹格外潇洒，但出门前还是随手抓了一条带子把头发绑高了，主打就是一波古风武侠帅哥的气氛感。
迟余看着他的发尾，被酒吧的顶灯镀上了一层金光，从头顶一圈一圈过渡下来，透着生命力。
“没有。”迟余听见自己说道：“就是觉得你随性自在的样子，真的很好。”
“嗯。我知道，但是世界上蠢人太多了，有时候敷衍过去就得了，多一事不如少一事，要不然天天打架不是给自己找麻烦吗？”程乾老神在在，晃晃手里的酒杯，一饮而尽。
“你喝慢点儿。”迟余戳戳他：“牛饮不好的。”
程乾咽了下去，连连点头：“知道了，下次就改。”
李达逸啧啧几声：“有老婆疼的就是不一样，和我们这种单身……”
“我知道你很急，但别慌着打趣我，这不是我把我老婆带来找你老婆了吗？”程乾伸出一根食指点点桌子：“你找个你老婆之前的东西出来，让我们迟余看看，能不能问出点儿什么。”
“问？”李达逸奇道：“不是闻吗？四声的啊？”
程乾不耐道：“你才闻呢，中文学得不好建议回炉重造一波你个外国洋鬼子，当我老婆猎犬吗？”
迟余道：“老板，我应该可以试着和有灵性的事物对话，如果是令正用过的事物，经年日久，总会有生出些灵智可能，我们可以从这里试着突破一下。”
李达逸愣了一下，一时呆在原地，动弹不得，觉得一切声音都仿若天外来物，他竟不知道接下来要做什么，只能站在那里，不错眼珠地盯着迟余。
迟余看着他的模样，心下有些发皱，这样的模样，不知道当年自己那样被逼着撞了棺撒手人寰之后，是不是会反复出现在程乾身上。
这不是被巨大的喜悦冲昏了头脑，也不是不知所措。
是一种一次一次被希望推上高峰，却又在现实的每一次磋磨打击之中被推下山崖，坠落的次数多了，再看到新的可能的时候，灵魂本能地畏惧和颤抖。
像是一个在黑夜中踽踽独行的囚徒，在世间不得解脱，若真是一片黑暗也就算了，偏偏眼前有一束微弱的光，不知真假，不知远近，但总能在寒冷之中透出一丝虚幻的温暖，让人能撑下去，再试一试，没走到再走一走，一步一步地熬干了自己的生命。
他害怕，如果这真是过去的程乾的模样，他不知如何去面对这种可能性，这种极大的可能。
所以此时此刻，他从没有如此真切而虔诚地希望程乾过去对自己不过是一时新奇，没什么感情，他还是那个可以随意找人在一起，有空就去眠花宿柳的纨绔少爷。
若真是如此，那他们何其有幸。
程乾坐在一边，抿抿嘴，“怎么样？要不要试一试？”
李达逸仿佛控制不住自己的眼瞳一般，依旧看着迟余的双眼，只是眼眸中心似乎有些涣散。
“好，试一试吧。”
说完，李达逸不受控制地皱了皱眉，仍旧站在原地，并不像要拿出什么东西来给迟余尝试的样子，倒像是有些不忍，似乎随时准备着打退堂鼓，想要赶快结束这个话题。
程乾在一边看得分明，张了张嘴，却不等他说出话来，迟余便伸手拉了拉他的衣袖，轻轻摇了摇头。
程乾抿住了嘴，一人一苹果精，就这么安安静静地等着李达逸的下一步动作。
几个鬼魂在三人面前穿来穿去，分明是这酒吧里再正常不过的情景，此时落在李达逸的眼中却似乎格外具有吸引力，他的眼睛都像是落了进去，被紧紧吸附着。
迟余见状，开口道：“老板，之前我便有一个疑问，不知您这酒吧里为何不光有人，还有鬼魂存在呢？可是有什么特殊的缘故？”
李达逸像是松了一口气，“是，的确是有一些缘由的。”
“哦？这我倒从来没问过你。”程乾道：“我身边鬼怪太多了，一时之间还真把这茬给忘了，人家酒吧老板就算是什么精怪，也不至于把鬼魂也招待进来，你倒是个特例了。”
李达逸看了他一眼，几下把手边的杯子全都甩到了身后，“得了吧你，你明明一开始就想问，后来是觉得这些鬼对你没什么危害，话又多，我这点小事你根本就顾不上念叨罢了。”
程乾嘿嘿笑：“既然如此，你不如传道授业解个惑？”
“也没什么，不过是当年我游历四方之时有一段奇遇，虽然之前就一直想要开一间酒吧，但是始终都想不到亮点，感觉争不过人家，还是个路上遇到的人跟我说了一句‘反正你也是精怪，不如就拿这个当成你的金字招牌，不仅做人的生意，也别忘了鬼怪，能多一份收入，还能多攒些口碑。’”
程乾点点头：“的确，反正鬼魂没有什么白天黑夜的，这样一来，连鬼的生意都能做，你这酒吧不就是越做越大了吗？”
“做生意固然是要考虑招牌和独特性，但如果只是因为这些……那这生意能做得长远吗？”
李达逸听到迟余这般说，偏了偏头：“嗯，这么说也有道理，确实有很多人在吸引了人的眼球之后，能得到一时的红火，但是生意毕竟是生意，有时候没有初心和人文关怀也是可以长久的。”
迟余脊背收了收，李达逸继续道：“当然了，我还是一个很有良心的资本家。”
程乾又喝了一口酒，笑道：“你这话说的，在场一共就两个资本家，你点我呢吧。”
“那你可就是多心了，我真是冤枉。”
李达逸笑完了，像是根本没想起来这两人来酒吧是来散心帮忙找人的，自然地说道：“不过关于你说的进入梦境里这件事，我觉得是有什么人在背后操盘，怕就是想让你受一受磋磨，但应该不至于有什么实质性的伤害，倒更像是给你一个教训，不想伤着你。”
“不伤我？”程乾道：“心里的疼痛不算是伤害吗？我真服了。”
“好歹你没有掉皮掉肉吧，如果真的是想对你做什么不能挽回的事情，以这位的能耐，怕是早就开始折磨你了，还能轮到你在这儿跟我诉苦？”
“啧……大姨，你还是太年轻了。”程乾把杯子往前一推，示意他再加点酒，继续品着冰凉的液体：“杀人诛心啊你知不知道。”
李达逸无语道：“你可真会说，咱俩到底谁年轻。”
“你年轻，我们迟余的辈分大。”程乾吊儿郎当地勾手搂住一边沉默良久的苹果精，把脑袋贴到了对方的脸颊上，发丝高挑，落下的发丝散落在迟余的脖颈后方，刺得他有些发痒，扑哧一声笑了起来：
“怎么？你这算是沾我的光吗？”
“嗯，那当然。怎么，不让人沾吗？”他把脑袋使劲地向迟余那边拱了拱，迟余笑着推了推他：
“好了，你随便沾，但你凭自己就可以的事情，不必假手于我了吧。”
李达逸听了这话，略微停顿了一下，眼睛左右打量着这二位，程乾却毫无察觉，继续蹭着迟余哼唧：“哎呀，我就愿意麻烦你，你就让我多麻烦麻烦你吧。”
李达逸看着觉得鸡皮疙瘩都要掉下来了：“好了好了，你俩回家腻歪好不好，能不能放过我的眼睛，我真是谢谢你们了。”
迟余的一张脸发着淡淡的粉色，李达逸道：“你看起来气色不错，身子应该没什么大碍吧。”
“还好，劳您……”
话没说完，他觉得自己整个身子骤然腾空而起，一时之间心里一悚，刚要控制着身子飘浮起来，鼻间却随着动作的起伏，飘进一股熟悉而温暖的味道，他停止了挣扎，语气颇为无奈：“哥哥，你怎么又抱我？”
程乾哈哈大笑：“没看见大姨都受不了了吗？我这就带着你回去，咱俩不去碍人家的眼。”
说完，大跨步地就往外走，头都不回地喊道：“大姨，我之前一口气给你转的那些钱，慢慢扣啊，我相信你，就不问价了。”
“我可真是多谢你了。”
迟余一贯知道程乾的脾气，这么多年不论轮转了多少时代，始终如旧，
来到了门口，程乾正要像往日一样把门踹开，门却一下被人推开了，程乾下意识抬头，看清了来人的面容，二人一时之间双双愣在原地。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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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5章 我去？！短暂回归现实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