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喂～”

初春难有盛荷绽放，清秋少遇枫叶青翠，一如凌霄难料陆招娣主动拨来的电话。

几乎都没有思考，指尖就已经将接听键划过了。

“凌霄，你到家了吗？”

这是陆招娣第二次称呼她的名字。

“我……”

“还没走吗？”

凌霄还在思索应对，手机里传出的商场背景音乐就已经暴露了她的位置。

“嗯。”

电话那头沉默了一会，电影散场，人潮拥挤而出。陆招娣盯着影厅门口，孙本阳正举步而来。

“招娣，我送你回家？”

含含糊糊的嘈杂声音里，只有这句话，凌霄听得清楚。

“姐姐，你忙你的，我准备走了，拜拜。”语气轻快。

那根已经失了原样的吸管又被狠狠咬了一口。

电话挂断，陆招娣微不可觉地蹙了蹙眉。

周身人来人往，三三两两的观影者还在讨论着剧情。

“走吧。”孙本阳牵上陆招娣的手，拉着她往电梯走去。陆招娣只是虚虚地搭着，没有使力回握。

电梯上来的极慢，以至于不多时，电梯口就站满了等待的人。几乎是被推搡着进入的，陆招娣对于他人的碰撞有些不适。

孙本阳离她极近，有温热的呼吸喷在她的脸上。陆招娣往本已紧靠的厢门上又退了退。

“没休息好吗？看你眼圈有些黑。”直男的发言永远“真诚”不拐弯，他声音不小，引得边上的人也侧头看了她一眼。

“嗯，最近楼上小孩子夜里太活跃了。”

“哎，小孩子都是活跃的年纪，蹦蹦跳跳难免的。”孙本阳在本就拥挤不堪的电梯里絮絮叨叨，“以后，我们的小孩……”

后面的话，陆招娣有些听不进去。她在想，凌霄方才是坐在了哪一家店里。目光穿过透明的观光电梯，在店铺招牌上逡巡。她应该，已经离开了吧。

“本阳，我正好要买些东西。”电梯即将在五楼停靠，她的意思是，自己要出去了。

孙本阳护着她出了电梯。

“那个，招娣，我想起来，我妈今天不在家，让我早点回去遛狗。”他一脸歉意，为先行离开提了一个让人难以拒绝的借口。

眼神却很明显地扫了一圈这层楼的门店，虽然不是全都认识，但大多都是广告里常见的大品牌。

陆招娣沉静的脸上没有展示出任何情绪，内心却是舒了口气，“那你赶紧回去吧，别耽误了。”

孙本阳听她这么说，应和着：“好，好，那我先回去遛狗。天太晚了，你一会打车回去吧，我给你报销。”说罢，便赶着正好下行开门的另一部电梯离开了。

待他走后，陆招娣前往一楼服务台处取了自己的行李箱，准备离去。

在此之前，还是不放心，给凌霄发了个微信，“到家告诉我。”

商场的旋转门，有规律地匀速转动着，吞吐着来来去去的顾客。小雨淅淅，夜风凉了许多，一日没怎么吃东西的陆招娣，指尖冰凉。

距离打车的上车点，还要走几十米的一段路。霓虹映入她的眼帘，白日的雨落得含蓄起来，细细的、绵绵的，在天地间钩织迷人眼的帘幕。

陆招娣不得不承认，每一场约会，对于自己来说，好像都是隐形的负担。这已经是第九次约会了，从一开始以为自己是因为不习惯，到愈来愈明朗。她可能，不适合恋爱，或者说，不适合和孙本阳恋爱。

在第三次见面，孙本阳就想吻她的时候，她着实被惊吓到了。顾不得拒绝得是否生硬，被吐出口的“不”字声色略带尖锐。

事后，两人说好，慢慢来。

她在努力尝试，但似乎，仍是以一个局外人的心态参与着一场看似和谐的恋爱。如今，恋爱的进度也才止于牵手。

路边的车鸣声唤回了她的神思，下意识地离路边远了一些，余光却瞥见车窗降下了。

“姐姐！”凌霄没想到，刚驾车准备回家，就在离停车场出口不远处遇见了拖着行李箱的陆招娣。

凌霄的欣喜毫不遮掩。车子刚驶上主路，就隐约看到了前方这个熟悉的背影，而那个女人拖着的行李箱让她确信自己没有认错人。

她甚至都来不及思考，为什么陆招娣和男朋友看完电影之后不一起回家，就已经轻点油门，来到了陆招娣的身侧。

明明是夜，是黑暗，是阴雨连绵的坏天气，凌霄脸上的笑容却比太阳还炽热。陆招娣的眼睛被她的热意点亮了些许，“凌霄？”

车子停稳，车上的人将后座的长柄大伞扯出，“砰”，伞面铺开，那人急吼吼地小跑而来。

“头疼不能淋雨的！”

陆招娣略显错愕。

她没问，为何男友没送自己，为何约会后自己在街边游荡，却带着一丝丝责备的意思，告诉她头疼不能淋雨。

凌霄伸手去撇陆招娣握在箱子上手，触及那指尖的寒意。但也不敢造次，转为勾着她的小臂，准备要将她引到副驾处。非机动车道上，有一辆送外卖的电动车飞驰而来，眼看就要碰上刚转身向前迈步的凌霄。

“小心！”

葱白纤细的五根手指紧紧扯住了凌霄裸露在外的手臂，将那没有意识到危险的人拉向了自己。

雨伞在空中转了个圈，伞沿处连光影都在雀跃。

“姐姐…”

半靠在自己身上的人，眼神乖的，像只小狗？已经不止一次，有这样的感觉了。

“当心点。”陆招娣下意识清了清嗓子，将方才须臾间的慌乱与两人相拥的尴尬遮掩了过去。后退半步，拉开了和凌霄之间的距离。

凌霄将她送到车上，往后备箱塞行李箱的时候，瞥了一眼副驾上端坐的陆招娣，唇角的笑意漾开在这场飘渺的秋雨中。

“冷不冷？我把空调温度调高一些。”虽是问句，手上的动作却先于话语一步，伸向了控制温度的按钮。

“怎么这么晚还没回去？”陆招娣知道她在商场待了一晚上，可一个人吃饭，能吃这么久么？

凌霄修长的手指微弯，用掌心转动方向盘，将车子滑进了夜色中。

“我吃饭去了。还好没回去，不然错过你了。”可惜只喝了一杯水果茶的肚子却毫不留情地戳穿了她，在密闭的空间里发出了一声长长的“咕——”

“嘿嘿，没吃饱。”谎言漏洞百出，放在这女孩的身上，却也显得无伤大雅。

陆招娣觉得自己也有些饿了，“那我，请你吃夜宵？”

“真的吗？”凌霄在十字路口红灯处停下的时候，欣喜地望向她，下一瞬神色又淡了下去，“太匆忙了，我都没好好选餐厅。”

“这顿不算，欠你的人情，我自然要好好准备，到时候挑个你爱的餐厅。今晚，就当我俩是临时的饭搭子吧。”陆招娣知道她的意思，不想把这临时起意的一顿饭算在两人的约定里。

“好呀！那今晚我请你吃。”明眸皓齿，唇红齿白，少女难掩喜悦。

趁着红灯亮起，立马在车子的显示屏上划开了通讯录，拨了一个电话，“喂，小凯哥，今晚去你那吃饭啊。嗯…先帮我准备几道清淡点的，二十分钟之后到。”

电话里的人，称呼她为“凌大小姐”，表示了然，等他过去。

“姐姐，你睡会吧，到了我叫你。”凌霄看得出陆招娣的疲惫，那偏头痛，想必也不是睡一个下午就能好的。

陆招娣将头往车窗处侧了侧，马路边上，疾驰的众多电瓶车被拉向远处，红红绿绿的雨披反倒成了这座城市里流动的色彩。

凌霄让她睡会，又叫她不由自主地想到今天下午那场长长的安眠。那床被子，柔软得让人不由自主地溺进去。

此刻，她反倒是睡不着了。偏过头，双眼微眯，偷偷瞄向主驾驶上的女孩。

凌霄的唇角微微翘着，她的脸上，总是带着一份赤诚，温热、灵动与生机。尤其是笑起来的时候，眼里像是漩起了明媚的春光，惹得他人想一探再探。

又是一个红灯，凌霄停稳车子，扭头看了过来。

陆招娣立马紧紧阖上了眼睛，心确实不由自主地加速跳动起来。她能感觉到自己的耳垂已经微微发烫，还好还好，这会把头发披了下来，不至于让凌霄看出异样。

即便是闭着眼睛，也能感受到那灼热的、不加掩饰的眼神落在自己脸上。

凌霄见其闭目，告诉自己偷偷看几秒钟就好。那容颜一半显于光亮，一半隐于阴暗，高挺的鼻梁成了明确的分界线。

直至后车的喇叭声响起，凌霄才回过神来，再次启动了车子。这雨天也变得可爱起来。

“嗯……”陆招娣借着被喇叭声吵醒的由头，睁开了双眼。身边的小姑娘注意力都在路况上，好似，方才自己感觉失误了一般。

“姐姐，你醒啦？正好到了。”

淅淅沥沥的雨，在下了一整天之后，竟在此刻停了。

副驾驶上的安全带不止怎的卡住了，陆招娣按了两下都没解开。凌霄注意到她的异样，立马打开了车内的大灯，侧身倾了过去，“别动，我来弄。”

陆招娣一时忘了将身子收回去，两人靠得极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