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灵均直直注视傅云，没有委婉，更无心虚，他发现自己说不过傅云，就不再废话了。

巧言令色，口舌之争，毫无意义。

这一战到底是傅云险胜，虽然这个“险”是阴险的险，不过，兵不厌诈嘛。

傅云要了谢灵均储物袋中治愈灵宝，加上十多瓶伤药。谢灵均却皱眉：“这些怎么够。”随即取下自己深蓝色的剑穗。

这是一件防御法器，可挡大乘修士全力一击。

“哪天师兄想清楚，凭剑穗来谢家，我一定还今夜指点的因果。”

傅云手已经伸出去，口中很客气：“我拿了，你的剑柄就空了。”

“那没什么，我还有很多剑穗。”谢灵均下意识接完话，又冷硬地补了一句：“这些也不必师兄来管。”

虽然送给傅云的这剑穗是他最喜欢、用了最久的。

谢灵均爱好收藏剑穗。

他还试过把一串剑穗都挂剑上，但剑灵嫌丑，师尊也骂他花里胡哨，只能撤下剑穗串……这一年谢灵均到处找人打架，输了就送剑穗做人情，赢了就换个新剑穗。

谢灵均想了想，又说：“你身形灵活，很有巧思，适合一些敏捷的剑法。符阵修大多基础不牢，耐力不够，上限已定，而剑道攻防一体，远近皆备。还望你择道谨慎。”

……最烦年轻剑修了。

傅云皮笑肉不笑地“嗯”了声。听起来更像一声冷哼。

到这里，谢灵均和傅云已经无话可说，他确定没有遗漏的细节，正要离开，傅云拦住他，“灵均师弟，我也有一句话送你。”

“不是所有人都有路可走，也不是所有人，都要和你同路的。”

傅云仿佛一惊：“不小心多说了一句……是我多嘴，师弟见谅。”

谢灵均这种人，你不赢过他，就不配指教他。但你要是赢过他，哪怕说的是狗屁，他也得臭着脸听完。

几个呼吸后，谢灵均说：“我记住了。”

人走后，唯余风和花和月。

打斗的时候发冠松了，傅云解下来抛开，木枝用水灵洗净后挽在发间，固定好，就开始清点战果。

谢家不愧是大族，伤药和法器都是一等一的好物，傅云越看越愉悦，木枝发簪感受到他心情，花瓣绽开更多了。

忽然听见后方响动，傅云手上动作一顿。

有脚步声自他身后响起，谢灵均去而复返，“傅云师兄，营地东南五百米有异动，灵力波动异常，恐有变故。”

他下巴一抬，示意傅云跟他一起前往查探。

谢灵均大步在前，傅云落后几步，瞥见前方人光洁的脖颈，忽然偷袭出手，可惜对方境界似乎比他高，受了一击只是闷哼，没有重伤。

谢灵均惊诧恼火地扭头：“傅师兄，这是什么意思？！”

傅云已经逃遁出数米远，他心道，那小子可不会叫我傅师兄。

谢灵均倨傲，要么直呼“你”，要么敷衍地称呼傅云师兄，连姓氏都懒得带。不过称呼只是辅助判断，关键在敌人干净的脖子。

傅云划破过谢灵均的前颈，但这种小伤谢灵均一般不治，更别提去疤。

幻象消散，原地显现出一个身着月白纱衣、面容妖冶的男子。

灵力形成屏障，拦住傅云去路。

傅云看他周身灵力流动——元婴境界，但气息浮动，很不稳固，像是还没适应好这身灵气。

秘境有各宗弟子共同历练，傅云观察男子言行举止，揣测他身份：“合欢宗的人？你要采补我？”

男子刹那间掠到傅云身前，“什么采补，是双修……今晚月色正好，小友何不与我共修欢喜秘法，共享极乐呢？”

男人早几天就盯上了傅云。

看得出傅云在队中不怎么受重视，经常殿后，修为金丹，正适合刚冲突破元婴的男人采补。

今夜傅云落单，他寻到机会。

男人说话时配合媚术，听得人心驰神迷，傅云挣扎片刻，还是不抵引诱，不由自主地靠过去……

男人笑容更深，可不待他把人捉来。

一刃灵光掠向男人脖颈要害，等他躲闪后再抬头，傅云已经到了数丈外。

一个小小金丹，竟能挣脱自己的‘幻情术’？邪修面上闪过讶异。

他进出古墟秘境已经好多回了，幻术是从低阶藤妖那儿学来的，再融合媚术，让他在金丹期时也罕有失手。

可惜金丹元婴差了一个大境界，傅云堪堪放出求救的灵鸟，自己没来得及逃出，男人已经截住他去路。

男人：“怎么挣脱我媚术的？”

傅云借闲谈拖延时间，“可能是因为你太丑了。”

男人爆发出怒笑：“好一张利嘴！本想用你一次，再给你个痛快，现在嘛……就做成人彘，只留你一根舌头！”

“合欢宗竟然出了你这等邪修！”傅云大义凛然喝道。袖中留影石一闪。

男人笑问：“邪修又如何，如今五仙门，哪个不是踩着累累尸骨上位的？仙门牌匾与婊子牌坊，也没什么分别！”

傅云身法灵活，只闪不战，惹得合欢宗弟子大为恼火，连声骂“鼠辈！”

他们一躲一追，已经到月华木附近，傅云微微一笑。“你看看你身上呢？”

男人怎么可能低头，攻击不停，直取傅云丹田要害，傅云避不开元婴全力一击，身形一颤，呛咳出血来。

男人见他虚弱，这时才抽出一丝灵力去探胸口。

在他背后蛰伏许久的木枝感知到异源的灵力，瞬间贯穿了他。

——傅云是金丹修为，但他在金丹困了十年，修为停滞，就有了十年钻研术法的时间。修为差距是难以弥补，放在平日，傅云绝不会挑衅这弟子。

但这里是古藤秘境，傅云是水木土三灵根。眼前的弟子不是别宗人，是傅云期待已久的合欢宗。

男人缓缓低头，看着自己胸前透出的血木枝，还有……一只手。

傅云想要捏碎金丹，却发现空无一物。男人疼得半死，“别搅啦，我真修为只有筑基……靠采补短时提了修为，对你没威胁……”

傅云轻叹：“采补之术，到底不是正道。”

男人断续笑道：“不愧仙门人士，说的好轻松！你可知我生来就是炉鼎、奴隶！不是入了合欢，早死在人**上了……”

他的笑容绮丽又凄厉，傅云一闪神，而后扇了男人一巴掌：“别再对我用媚术。”

双亲亡故卖身求生的故事他听多了，活在世上，谁没有几件可怜处可悲事？傅云道：“交出采补功法，我给你痛快。”

男人自知必死无疑，反而平静了。“宗门对我有恩……不要多说，你动手罢。”

傅云手覆于男人额顶，在他只剩最后一点气息时——搜魂。

大量杂乱信息与记忆碎片涌入脑海，这修士居然没编造经历，他还真是拍卖场中一鼎奴，辗转进了合欢宗，天资不高，第一次采补居然边哭边吐，真正修为不过筑基。

傅云从中摘出一篇篇采补秘法。可惜这弟子是半路出家，没有接触到更高阶的采补术。

男人还剩一口气，喃喃重复：前身为过迹，来世新前程……

他魂魄太弱，受不住长时间搜魂，记忆出现混沌，傅云搜完采补术法，停手了。

“前身过迹，来世前程。”傅云低声念一遍，又笑起来。“今生没有的前程，何求来生。”说罢，捏碎那魂魄，杜绝了夺舍重生的可能。

傅云盖住对方涣散的眼睛。

月色惨白，勾出他平静森冷的轮廓，眼下溅上的血平添肃杀、诡艳，可当他垂目时，神色又近乎端庄肃穆了。

傅云毁尸灭迹的途中，手上忽然一痛。

是男人身上藏的一只小藤妖，正处在花期，小花苞中排排尖刺，像牙齿，咬穿傅云虎口，就要立刻生根发芽、贯穿手掌。

“嗯？”傅云解决完藤妖，观察它释放的东西。

像是花粉，吐出的瞬间就融入雾气，傅云手一探一引，粉雾飘来一缕，竟然让他短暂晕眩。

秘境无处不萦绕雾气，修士们也习以为常，傅云也没太注意。

现在看，这雾实在不普通，似乎要和妖兽花粉混合，才能致幻……

傅云正研究雾气，系统出声了：“宿主，你再离花雾近点，我能扫描成分！”

几分钟后。“雾本身不止幻，但跟花粉混一起会产生几种致幻物质，名字我说了你也不知道，反正就是能影响人的神经……额，就是脑子。”

所以花粉只在秘境内有用，除非带走雾气。

可雾气是秘境环境独有的，装一袋弄出去，怕也会散掉。

傅云火符轻轻一弹，落在那合欢宗弟子的尸身上，又用水屏围住周围，避免火烧了林子，引人注意。

系统又害怕又好奇：“你杀人好熟练哦？”

傅云：“杂活脏活做多了，自然就熟了。”

他平淡无奇的语气却让系统一抖。

骨灰混入泥土，再无痕迹。傅云又仔细检查，确认没有任何能标识身份的物件残留，这才起身，准备回营地。

风停了，树叶不动，雾气缓慢流淌，月光静谧。

唯有鸣鸟惊飞，枝条脆响，草声簌簌。

转身的刹那，傅云手中木枝刺向惊鸟飞出的树林，飞到半路，木枝像被一道空气墙挡住，被弹落在地。

——有人在那儿。

傅云瞳孔微动。今天灵力消耗太多，不欲再战，立刻打算抽身后退，谁知一道威压沉沉坠下来，笼罩住他。

来者不善。

傅云手掌一蜷，藏好伤口，面上漾开笑意，扬声道：“今晚月色甚好，道友何不现身，晒一晒这清辉，洗一洗身上阴影？”

空气开始扭曲、波动，如同水中的倒影被投入了一颗石子。一个身影自那虚无的波纹中浮现，由淡转浓。

如果是别宗人士，大不了道个歉、分下赃；要是合欢宗的人，能旁观自家弟子被杀，也有谈的余地。

可这人是……

对面的灵压如带霜松针，冷且扎人，傅云缓缓道出名字——“谢昀。”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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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章 杀人夺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