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城曾有戏言:宋家子孙才气共一石,长子长女占八斗,幼女占三斗,次女倒欠一斗。
戏言中的宋家次女,名唤宋舒棠。对于这番言论,她感到十分赞同。
宋家长子宋和风,君子六艺样样精通,乃当世状元;长女宋慧语,才名远播,虽为女子,但四书五经无不精通,才识比一般男子更甚。
幼女宋舒桐与次女为双生子,其虽然才学不比兄姊,但精通武艺骑射,曾在秋狩上被当今陛下赞誉巾帼不让须眉。
当然,这位宋姑娘也不全然一无是处,从某种程度上说她比任何人都要特殊。毕竟,她拥有上辈子的记忆,或许这也是她为什么这么普通的原因之一吧。
不过,宋姑娘现在又多了一件奇遇,这可能会让她不那么普通。当然,她可能并不是这么想的。
*
初夏,正逢蒙蒙细雨,京城郊外的北山雾蒙蒙的,就像掩上了一层白纱,看得不甚真切。
山腰处悠悠升起一抹炊烟,又被细雨冲淡几分。炊烟来处是山腰的民居,烟雨时节,山路难行,加上山中猛兽众多,很少有人前来。
山腰民居只是为了给上山的人提供方便,有个整顿之处。但很显然,有人在此居住,如果仔细查探还能发现得更多。
民居较为简陋,屋内只有一张桌子,一张床,还有几把椅子。若要起火烧水,还得去到屋外。
“张姑娘,你可还在外面?”屋内传来一道男声,伴着窸窸窣窣的声音。
灶炉前坐着一位身着素裳的女子,乌黑的长发被一根木簪簪在脑后,只看背影仿若不食人间烟火的神女。
听见里面的声音,女子柳眉微皱,却还是拿过一根木头朝地上敲了敲。
听见声响,里面一下安静下来,不再有窸窸窣窣的声音。
“张姑娘,你知道李姑娘什么时候回来吗?”声音再次响起。
听见里面的问题,宋舒棠才放下的眉毛又挤在一起,眼中闪过一丝不耐。
“哦,不好意思,我忘了你不能说话来着。你不要往心里去,想一想,我现在不也看不见吗,这样是不是好受多了。”虽是道歉的话语,语气中却无多少愧意。
里面的人还在自顾自说着,而宋舒棠注意力已经不在上面了,因为燕夷回来了,正站在不远处对她招手。
她下意识看向屋中,没有其他动静,随即轻声站起,放轻脚步朝燕夷走去。
等宋舒棠走近,燕夷看看屋内,确定并无异样后又拉着她往远处走。
“我要离开了。”燕夷压低声音说。
宋舒棠疑惑地看着她,没有想到事情如此突然。
“家中急事,我爹爹旧疾复发,医馆的事师兄一人忙不过来,我得回去。”交代完自己的事,燕夷又想起里面的病号。
“刘公子已经可以下地,眼睛应该已经可以模糊看见一些了,我离开也不碍事。不过,恐怕还得麻烦你给他送一段时间东西。最多半月,眼睛也就可以看见了。”
“不行不行,这有些危险。”刚说完,燕夷又急忙反驳自己的安排。
“你一个弱女子,就算他有伤在身对你也还是有威胁的。我得重新想个办法。”
宋舒棠摇摇头,拿过燕夷的手,在上面写到:我找人陪我,别担心。他看不见,我可以跑。
燕夷还有些犹豫,但是又想不出其他的办法:“要不,我们还是将他送下山吧,托人照顾他,让他们保密好了。”
宋舒棠连连摆手加摇头,神情有些着急,写到:不,危险。
“那就报官,总不能让你一个人……”
宋舒棠接着在燕夷手上写写画画。
“那好,就这么办。”二人终于达成共识。
*
“李姑娘,你是说你以后都不来了?”床上靠着的男子语气故作轻松,但紧紧攥着的手透露了些许情绪。
宋舒棠不动声色地看着,只是眉头轻蹙。但是燕夷全然没有发现,她正为自己的失职感到愧疚。
作为一位医者,对于不能亲自看到患者痊愈她感到十分抱歉,但事情紧急,她也没有别的办法。
“对不起,刘公子。我真的很抱歉,可是这个时节家中实在忙不过来。”
“没关系,李姑娘,这不是你的过错。我还得感谢你和张姑娘对我的恩情。”刘七淡笑,语气轻松,似乎并不将此事放在心上。
见状,燕夷放心了,又询问起他最近的情况。宋舒棠安静走出屋门,实在是不想在看着那位皇子殿下了,她怕自己忍不住。
被宋舒棠和燕夷捡回来的人正是当朝的七皇子姜永济,他在返京途中失踪,机缘巧合下被二人救下。彼时那位七皇子失血过多,性命垂危。宋舒棠虽不想救却也做不到袖手旁观,就默认了燕夷救人的行为。
救人后,宋舒棠立即写信告知宋和风,并拜托其查探身份。身份查明,但是宋舒棠却不能就这样将人交出去,这可能会使宋家陷入夺嫡风波。当今圣上年迈,太子式微,夺嫡愈演愈烈,虽然尚不清楚七皇子如何想,但还是得有所提防。
但是不管不问也有风险,宋舒棠只得暂且将人救下,待他伤愈离开,期间藏好身份。
为了避免将燕夷卷进来,也没有告诉她刘七真实身份。燕夷虽然善良,却也不会多问,按照宋舒棠所说隐藏身份。
二人一个化名张三,一个化名李四,虽然刘七也知道这不是真名,但自己寄人篱下,而且自己化名也十分随意,便没有多问。
宋舒棠想起刘七的异样,隐隐有些担忧,她害怕那些狗血的故事情节发生在燕夷身上。一般捡到人总要发生点什么情感纠葛的,而刘七显然对燕夷颇有好感。
同时以自己前世看文的经验,能被捡到的人一般都有些气运在身,并且心狠手辣,登上那个位置也不是不可能。
宋家虽是中立派,只以圣上的意愿为准,但总有人要把宋家归到太子一派。因为宋和风曾是太子伴读,而宋夫人母家兄长是太子太师。
根据宋舒棠对七皇子的观察,他并不是什么大度的人,如果七皇子称帝,那宋家就比较危险。当然,她也希望自己是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
幸运的是,这个世界里大家看着并不像她以前看过的书中人物那般耽于情爱,以七皇子自身的实力,除非有什么不可抗力或者就单纯是个傀儡,不然他绝对登不上那个位置。
但即使这样,燕夷还是很危险,可能会有人拿她做文章针对七皇子,自己尚且还有宋家庇佑,可若真的出事,燕家恐怕保不住燕夷。
不过好在燕夷即将离开,而且燕家远在西南,就算真出事,一时半会也找不到燕夷。想到这,宋舒棠稍稍安心,回头正好看见燕夷出来。
“我已和他说清后续之事,到时你找人陪你一起过来送东西,万万不可独自前来。”燕夷朝后看了一眼,压低声音,再次嘱咐。
宋舒棠点点头,在燕夷手上写:路上小心,不要多说。
“我会的,走吧。我先送你回去。”
二人沉默走着,终于可以远远看见道观,宋舒棠从袖中拿出一块玉佩递给燕夷,玉佩上雕刻着宋字,她在燕夷手上写:信物,收好。
燕夷点头,小心收好玉佩,又与宋舒棠作了最后的告别。交通不便,路途艰辛,或许这是两人此生最后一面。
*
虽然身为宋家女,但宋舒棠在十一岁时搬离了宋家,也是在那一年得了哑疾。在宋家,关于二小姐的哑疾与离家都是忌讳,只有少部分人知道实情,并被勒令不得提起。大部分宋家仆人知道的并不比京中其他人多,众人只知宋二小姐体弱多病,送往江南修养。只有少数人知道宋舒棠就住在郊外北山的道观里。
这座道观也是奇怪,众人都说不清楚它是何时所建,谈起它只知其历史悠久,再无更多了解。
若要求神佛,大家下意识也都是去南山的护国寺,就连山下的居民也会常常忘记道观,它的存在感仿佛被削弱了,基本也没有人知道道观的名字。包括宋舒棠也不知道,她从没在道观中看见过道观的名字。向观中人询问,只说如果成为道观弟子自会知晓。
是的,虽然宋舒棠已经在这住了几年,但仍然不是道观弟子,观主说她尘缘未了不能出世,但她和道观有缘,所以可以留她住下。
回到观中,宋舒棠写了两封信。一封给观主,交代了这些日子的事,提前给观主打个招呼,以便应对突发情况。另一封则是给宋和风,希望他能派个人过来。
写完后托人分别送出去,虽然宋舒棠住在道观,却也不是可以时时见到观主。如要联系,只能让人将信送进观主的院子里,虽然如今对她来说见面与写信的交流差不了多少。
*
给宋和风的信还没送出去,观主就派了一个小道士陪着宋舒棠一起去送东西,小道士会在远处等着宋舒棠,并不靠近木屋。
送了近半个月,姜永济的眼睛已经可以看见光影,可以看见模糊的东西,只是看不清楚。所以,宋舒棠常常只将背影对着他,并在心里估算什么时候离开。
她还没想清楚哪天离去,如何离开,就收了宋和风的信。信是突然出现在屋内的,但是上面有宋和风的标记,信的风格也与宋和风一致。
信中让宋舒棠第二天去木屋清掉所有可能暴露身份的东西,随后便不要再去,不然有暴露身份的风险。届时姜永济会被引开,不会妨碍到她。
宋舒棠没有多想,第二天依言过去,果然没有看见姜永济,却在回道观后见到了一个意想不到的人。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1章 第 1 章
点击弹出菜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