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了除夕，因着宋父任礼部尚书，官居三品，宋家自然也收到了宫宴的帖子，这份帖子和之前的中秋宴略有不同，各家收到帖子的除特殊情况外均要赴宴，没有推托一词。

虽然宫宴是晚上开始，但受邀的朝中大臣一般早上便到了皇宫，进行一系列仪式，家眷则是下午到达。宋舒棠她们去的不早，到宫门口时已经有很多人到了，刚下马车便遇上了熟人。

“书竹，许久不见近来可好？”薛秋月带着女儿走到她们身边，笑着同宋夫人打招呼。

书竹是宋夫人的字，薛秋月是宋夫人的嫂子，膝下一儿一女，儿子外派做官，身边只剩一个女儿，名叫尚瑛，字清嘉。她前些日子带女儿回了娘家不在京中，算上来也是和宋夫人有大半年没有见过了。

“万事顺意，有什么不好的。”她又看向薛秋月身旁的尚瑛，女孩亭亭玉立，出落得十分漂亮，“阿瑛真是愈发标志，叫人看着欢喜。”

尚瑛温婉地笑着，薛秋月则道：“你就是久不见她，这和之前哪有什么区别，倒是棠棠和桐桐长成了大姑娘。”

她走到宋舒棠身边，仔细打量着：“看看咱们家的棠棠，这才叫沉鱼落雁，独一无二。”

宋夫人不禁笑出声来：“嫂嫂，棠棠和桐桐长得一模一样你又是从哪里看出她独一无二了。”

宋舒桐也纳闷道：“对啊，舅母，你这么只夸姐姐不夸我呢。”

薛秋月点点她的额头，笑道：“我夸你还夸得少吗？你姐姐我可是许久不见了，也不知道你们一家子是怎么舍得留她一个人待在江南的。”

宋夫人脸色微变，但很快恢复如常。宋舒棠这几年的事情他们一直瞒着，就连尚家也不曾告知，薛秋月对此感到不解也很正常。

“晏然，碧梧，你们及笄时我没能赶回来，这镯子就当作我补你们的礼物吧。”尚瑛从手上褪下一对镯子，把它们递给宋舒棠两姐妹。

“不行不行，表姐，这个我们不能收。”宋舒桐连忙退到宋夫人身后，宋舒棠也连连摇头拒绝。

“这……”尚瑛求助似的看向母亲。

薛秋月拿过镯子塞到两姐妹手上：“这也是你们表姐的一片心意，你们收下便是。”

宋夫人也点点头，示意她们收下。

“那我和姐姐就谢谢表姐了。”

“不必，我们进去吧。”

*

到了殿内坐下，几个交好的夫人过来同宋夫人打招呼，她一一回应，宋舒桐也要在众人谈到她或宋舒棠时和她们寒暄，在接连喝了几盏茶水后她茅塞顿开：为什么宋舒棠不让外界知道她已经能讲话了。做个哑巴就只需要笑笑，什么也不用说，更不会有说错的风险，虽然会一些异样的目光，可依旧十分惬意。

宋舒棠不明白为什么妹妹突然羡慕地看着自己，这也不是说话的地方，便对她笑笑，只是她怎么好像更沮丧了？

殿外传来喧闹的声音，不过须臾各个官员便鱼贯而入，众人连忙站起来，不过片刻便见皇帝携着皇后走进，他们后面是宫中妃嫔和一众孩子公主。

众人纷纷行礼跪下，宋舒棠倒也没有什么觉得跪下就是没有尊严的想法，顺从的行礼，礼仪标准得任谁都挑不出错处。

才刚坐定，便听见上首天子的声音，都是与往常一般无二的说辞，大意不过是感恩过去，展望未来。

“诸位爱卿，今年除夕同往常略有不同，北狄也派了使者过来。”

随着皇帝的声音落下，殿外便走进几人，穿着北狄的服饰，进来后对着皇帝行礼。

宋舒棠趁机观察了一番众人神态，大多数人脸上都是掩盖不住的惊讶，但也有人是波澜不惊的模样，比如宋父和那几位朝中重臣。联想到之前宋父总是经常被皇帝留下，看来他是早就知道了这件事。

“陛下，乌庚早就听闻大夏国富民强，今日得见果然名不虚传。”为首那人虽然也是北狄服饰，但五官却不同于北狄人粗犷，看着像是混血。

“切！”宋舒桐嘟囔道，虽然声音极小，可还是引起了宋舒棠的注意。

趁着众人注意力不在这，她悄悄朝妹妹那移动：“怎么了？”

宋舒桐看了眼四周后压低声音道：“姐姐可记得我当时随军一事？”见宋舒棠点头后她接着道，“当时我们对上的将领是北狄可汗的大儿子，也就是这人的哥哥，两军对阵之时极尽狂傲，言语中尽是不屑。后面他们落败那人也依旧不服，扬言要扫平大夏。依我看，那人说一句头脑简单四肢发达都是抬举他了。”

宋舒棠了然：“那你对着他弟弟不屑什么？”

宋舒桐纠正道：“我不是看不起他弟弟，我是看不起所有北狄人。”

宋舒棠还想在说什么，却看见几个朝这边打量的夫人，便只能作罢，坐正身子摆出惯常微笑。

宴至一半，已经有不少人离席，宋舒棠感觉自己脸都要笑僵了，便也随便寻了给由头出去。夏琦在殿外见她出来，赶紧上前给她添了件披风。

“小姐，可是太闷了？”

宋舒棠点头，拉着她走到远处：“我们到前面走走，不用叫宫女了。”

夏琦点头，然后去同一位宫女要了盏宫灯和手炉。

宋舒棠带着夏琦漫无目的地走着，皇宫的富丽堂皇哪怕是在夜色也是无法掩盖的，甚至在几步一烛火的映照下显得更加金碧辉煌，不过今夜的飘雪倒是给它添了几分清冷。

“公主，咱们回去吧。”

前方站着两个小丫头，一个身着红色宫装，扎着俏皮的发髻，面容青涩。另一个则是宫女打扮，看样貌和身高比红色宫装的女孩还要小一点。

被称作公主的女孩一言不发，只是眼睛执着地盯着枝头上的梅花。

“公主，要不我们先回去找人？”小丫头还在试图劝说。

“不行，要是被人摘走了怎么办。”小公主一副完全不听劝的样子，又尝试跳起来够，只是依旧够不着。

宋舒棠想到皇后幼女，似乎就是她这般岁数，这个小丫头很有可能就是姜永希，那位长乐公主。她走到那棵梅花树下，垫脚后正好够得着那支腊梅，将它摘下后放到公主手上。

长乐公主愣愣地看着手中的梅花，脆生生问：“你是何人？”

夏琦赶紧过来，行礼后道：“公主殿下，我家小姐是礼部尚书大人次女宋舒棠，如今身患哑疾，口不能言，还请公主见谅。”

宋舒棠点头，温柔地对着她笑。

她似乎有些过意不去，但身为公主的骄傲让她不想对人道歉，最后憋出一句：“谢谢。”

宋舒棠摇摇头，夏琦立即道：“小姐的意思是不用谢。”

长乐思索片刻，觉得她怎么样也算帮了自己，遂决定报答一下：“你是要去哪，我送你去。”

宋舒棠还没回应，长乐身旁的小丫头便立即道：“不行啊公主，嬷嬷会找不到我们的。”

“那就让她找不到啊！”长乐不耐烦道，“我才不要事事听嬷嬷的，我已经长大了，可以自己做决定了。”

看她油盐不进，小丫头只好拿出杀手锏：“可公主您不是说要去找九皇子吗？”

“这……这……”长乐陷入了两难。

夏琦收到宋舒棠眼神后道：“公主殿下，您去忙就好，小姐只是想随便走走。”

“那好，下次有机会我再找你。”长乐回得爽快。

宋舒棠点点头，目送她离开。

刚打算接着走便见拐角处走出一个人，正是那从北狄来的乌庚。

宋舒棠朝他行礼，准备带着夏琦从他旁边走过就听到。

“宋姑娘，不知可否作为向导，带我逛一逛这大夏皇宫。”乌庚的汉话讲得很好，如果不是他身上的北狄服饰，宋舒棠会觉得他看起来和大夏人没什么两样，正想着怎么拒绝他，身后就传来了另一道声音。

“乌庚王子，在我们大夏男女授受不亲，您这样贸然邀请一个女子同行是很失礼的行为，会有损那名女子的声誉。”

孟明远走到宋舒棠旁边，声音隐隐带着压迫。

乌庚一副恍然大悟的样子，看上去十分抱歉：“对不起宋姑娘，是我冒犯了。”

宋舒棠摇摇头，默不作声地拉开了和乌庚的距离。

“那孟大人，你靠这么近不会对宋姑娘的声誉有什么影响吗？”只听声音会觉得乌庚只是很正常的发问，但他眼中满是戏谑，显然是想让孟明远难堪。

这时宋舒棠才注意到孟明远已经站到自己身侧，两人相距不足一步，这还是他第一次离自己这么近，上次中秋同游时他也始终离自己几步远。

孟明远并没有被乌庚影响，他脸上依旧坦坦荡荡，正气十足：“王子殿下，我和舒棠自幼相识，她于我而言就像妹妹一样，兄妹之间靠得近些会有什么奇怪吗？”

“是这样吗？”乌庚看向宋舒棠，见她点头便道，“既然如此，那可否请孟大人带我逛一逛皇宫？”

“自然可以。”孟明远皮笑肉不笑，面上满满的敷衍，对着他做了个请的手势。

乌庚就像没有察觉到他的态度一样，笑眯眯地跟着他走。

等那几人走后夏琦问道：“小姐，他们这是什么意思？”

“不知道，不重要，咱们回去吧。”说完就径直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