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言目光停在最后三个字上，半响才嗤笑了声。
玩鹰的被鹰啄了眼，小潘机长可真是深藏不露。
许言回了句冯亚东的微信，退出来聊天页面。别说是加王灿了，他连王灿的微信名片都没点开。
第二天一早，许言正装上班，习惯性早到半小时。交接班的时候，值班主任接过他带的续命咖啡，差点没流下泪。
“许哥，你是不知道昨晚有多忙，我一夜都没敢合眼。”
“因为天气？”
“何止啊，”夜班主任大吐苦水，“本来假期客流量就多，昨天还是个周五，零点左右起降的国际航班也不少，半夜两三点还接了波北京飞过或要降的客流。”
“两三点，这么晚？”副班接了句，“我看昨晚十点多的时候，首都机场就开始放飞了。”
“根本飞不起来，他们机场本来吞吐量就大，”值班主任拿签完字的夜间记录给他们看，“你就像昨天的长空7812，夜里十一点十分就停止登机了。但飞机根本推不出，一直等到十二点半他们才从北京上空飞起来。还有这个，南天8421，北京飞香港的，原计划是九点多起飞，十一点多到咱们这，但今早凌晨都快三点了，他们才过区调。机长都说他们晚班机变成早班机了，临飞前地勤还给他们急调了批小食做早点。”
副班翻了两下单子，呦呵了声：“瀚海7977怎么也落这么晚？UPDU进场，你们是把人指到开封了？”
基本有点人脉的都知道潘煜这几天是跟着瀚海7977飞，一般人谁敢招惹小潘机长。
“真不怕潘机长找你们事。”
“潘机长同意的，”值班经理有印象瀚海7977，他亲自指挥的，“昨天天气原因，瀚海飞行计划调整，7977由原来的机长带副机长执飞变为了双机长执飞，潘机长主飞的。”
“哟，那潘机长改性了？”副班调侃了句。
“突发情况，跟在瀚海7977后面排队的是长空4121，4121上有个乘客心脏不舒服，提前要落。当时7977都要进场了，我调不了它的高度，只能引导他往南飞个三边。”
值班主任经过昨晚对潘煜印象很好：“潘机长真的特别配合，也没有说要插队什么的，重新建立进场程序，重新排队都很听指令，相当守规矩。”
副班听他夸了半天，开玩笑说：“看来咱们管制局又多了个潘机长的粉丝。”
“也不是粉丝，我就是觉得潘机长真不简单，情绪特别稳定。昨天7977起飞晚点了三四个小时，机上的乘客肯定都要炸了，副驾的机长避让都是带着情绪的，想从南边提前进场。但真没办法，南边还有两架要宣布油量告急的，我都快愁死了。”
“只有潘机长是真的能听得见我们说的特殊情况，一力压住了驾驶舱内其他声音，自己跟我们对接，说话都跟平常一样，始终带着笑，完全不受同事、乘客等任何人的影响。“值班经理跟副班说，“甚至下机的时候，潘机长都是跟乘务员一起送乘客下机，还自掏腰包让瀚海柜台的人给乘客准备了瀚海的纪念品和小食。”
副班点头：“确实是很难得。”
飞机延误，乘客肯定有情绪。但职责不同，一般机长都是会让乘务自行解决的。像潘煜这样的愿意赔笑还花钱的冤大头机长，确实不多见。
“他才二十四岁，跟我那个读研的妹妹是同一年出生。我妹昨儿中午还正因为一块巧克力跟我儿子生气呢，人潘机长就已经能独当一面的处理特殊天气下的飞机起降，包括安抚乘客、乘务、机长等所有在内的一百多号人的情绪了。”值班主任想想都觉得不可思议。
副班情商非常高，很捧场：“年少有为呀，不然北京那边也不能那么惯他。”
“反正我是觉得传闻的东西听听就好了，”值班主任对潘煜已经彻底改观了，“首都机场的人能愿意惯着他，那肯定是因为他本身就有过人之处。”
值班主任讲了二十分钟的夜间情况，其中十五分钟都是关于潘煜的。
许言捏着咖啡杯，不发一言。
“许主任。”张文一路跑着进来的，旁边还跟着个气喘吁吁的谷枫。
两人是在局门口碰见的。一看见谷枫，张文正准备掏手机的手也不掏了，拔腿就开始往楼上跑。
谷枫来局里三个月，扣去休息时间，一个半月都是在踩点到，剩下半个月是在迟到和请假的路上反复蹦跶。
但今天是许主任带班！
张文是一路跑上来的，谷枫死死追着他，校运会跑三千都没这么努力过，好险在门口跟他跑成了并排。
张文：......
幸运的是两人最后没迟到，还早到了五分钟，停在管制室门口喘粗气。
谷枫：“！”
他就说嘛，他今天早出来了三分钟，不可能迟到的！
许言扫了眼他们，直把他们看得慢慢调匀了呼吸：“准备开会。”
“是。”
早会开得跟之前没什么差，唯一一点值得注意的就是九、十点南侧有空军活动，要错开高度，注意航线。
提前几分钟，要接班的管制就站到各自位置上，注视着雷达扇区，提前熟悉空域内的飞机轨迹和航线图。
早高峰之前的一段时间，许言亲自带谷枫坐高空扇区。每逢月底，谷枫都会被许言抽查监听。
跟前两个月相比，他现在已经成熟很多了，至少腿不会抖了。
谷枫抖着手戴耳机，刚开口声音就劈了。
“进近，早上好，海北9733，当前高度5400，应答机8922，听指挥了。”
“海北9377，早上好，郑州进近，雷达看到，下到4800米，右转航向270。”
“…海北9733？”机长把航司名咬得很重。
谷枫眼盯着雷达扇区，“嗯”了声才后知后觉反应过来自己说错了航班号，腿又开始颤起来：“咳，海北9733，尽快右转270。”
“海北9733，右侧有天气转不了，只能按航路。”
“航路有冲突，要提前净空，建议飞过KOM点，右转航向270。”谷枫一板一眼解释，“海北9733。”
“KOM…再右转…进近，我转不了，按航路飞吧，我按我自己的航路飞都不行吗？”机长不愿意绕路，“我很快就过去了，海北9733。”
“你可以飞，但落不了地，有活动，要净空。”谷枫想看许言又不敢，只能自己先试着跟机长商量调一下高度，“海北9733，下到3900再右转可以吗？”
“我先下高度吧，海北9733。”
谷枫稍许松口气。
“南天8723，进近，我一会儿上高度57后，是左转还是右转？”
“你..你一会儿应该是右转进航线，”谷枫刚犯过念错航号的错误，又看了眼南天的单子，有个几秒的停顿。
他还没来得及继续呼出南天8723的航班号，高频无线电里就开始有机长接连问。
“进近，西江7644，我能不能左转啊，或者左转盘旋也可以。”
“长空3233，现在申请右转。”
一连串的左右转，直接砸懵了谷枫，他捏着鼠标不知道要先点哪一个。
“西江，西江7…”
许言看了眼雷达扇区，小管制的脑子已经被无线电里的机长给带走了，丧失了自己的判断能力。
现在最关键的不是哪几个机长的转向问题，而是刚刚交接班遗留的高度层飞机距离问题，就像现在高度三千五处明显有两架飞机距离过近了。
他们是指挥飞机的，不是听飞机指挥的。
许言拧眉，截去话筒：“联航1231，减速210，注意前机尾流。”
“Philippine Airlines 942, descend to 3200 meters and maintain.”（菲航942，下降到3200米保持。）
“减速210，联航1231。”
“desend to 3200 meters，Philippine 942。”
许言半倾身子，点着鼠标，纠正谷枫刚刚指令的疏忽点：“海北9733证实是下到高度3900。”
“高度39，海北9733，”机长还在纠结，“进近，我们还是想按航路飞。”
“不允许，海北9733。”
“...海北9733。”
“南天8723，现在可以右转，航向150，飞过kof点，联系郑州区调127.45。”
“右转150，过kof，联系127.45，南天8723。”
“西江7644，保持当前高度，可以左转盘旋。”
“原地左转盘旋，西江7644。”
真等许言有条不紊地发布一条条指令时，自有等不及的机长再次复述他的要求。
“进近，长空3233，现在有云柱，可以右转吗？”
“长空3233，右转航向230，下到3600。尽快下。”
“尽快下，3600，右转230，长空3233。”
许言一拿话筒就没再放下，谷枫被副班招手带走，留在后面继续旁听。副班跟许言搭班，戴着耳机坐到了他身后，听许言驾轻就熟地将扇区内飞机处理的层次分明。
“CMS891，climb to an altitude of 4500 meters.”（东山891，上到高度4500米。）
“东山7634，下到2400，联系郑州进近122.75。”
“春江9812，严格保持当前高度，不允许机动，高高度层和低低度层都有冲突。”
“海北9733，右转航向270。”
“右转270，海北9733。”海北航司的机长已经不再挣扎了。
许言扫了眼雷达扇区内新进来的飞机信息，耳边响起了一道朗朗清音，沾染着几分说不出的清澈笑意。
“进近，早上好！瀚海7977，当前高度2700，应答机8712，听指挥了！”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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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9章 过人之处
